龍井說過我有仙緣,真的只有仙緣那麼簡單麼?
龍井和瓜片事事瞞着我,看來還需我自己查探出來。
只不過,連雲遊經過的神仙都說那妖不是與人爲善的,究竟會有多難纏呢?龍井與她有舊。會把她收服麼?
我望向月亮,這個中秋便這般過去了,留給我一肚子的疑問。
不知道那妖怪老鴇,以後會不會回到煙雨閣呢?
過了中秋,一天比一天涼,樹葉子落滿地,踏上去有露水。
因着中秋節敗給了滿堂紅,姐兒們大受打擊,紛紛去求先生要些美顏滋補良方。
近來又傳說新下來的核桃滋補頭髮,紅棗補氣色,於是爹絞盡腦汁,想出一個棗泥核桃糕來。
曬乾的紅棗雖說皮皺巴巴,但咬在嘴裡香甜的很,牙黃色果肉掰開能連着糖絲絲,加上軟糯的紅小豆,即可調作蜂蜜棗泥餡。
新麥子磨細粉,摻上核桃碎,做出的糕蓬鬆柔軟,香甜不膩,配上石磨磨出的濃香黑芝麻糊,先生說是確是滋補養顏的上品。
煙雨閣這一陣子點心雖未裁減,但莫先生要的花樣可少多了,我問是不是媽媽回來安排的?莫先生也一如瓜片和龍井,只搖手不答。
龍神祠這幾日也清淨的很,我去了幾次,龍井都食不甘味的樣子,連最喜歡的鮮花月餅都吃剩下了,委實教人疑心。
龍井面對我的一堆問題。搖了搖手,道:“自古美人皆是爲情所困,你哪日尋得你命中扣肉,方可明白。”
瓜片搖搖頭,道:“扣肉不若肉絲麪!扣肉不若肉絲麪!”
說來說去,還不跟戀上姐兒的恩客一般,戒酒裝瘋的有,尋死覓活的有傾家蕩產的也有,我尋思着那往日花魁的手腕,定是不同凡響。
出了龍神祠,瞧見後園一棵柿子樹掛滿了紅彤彤沉甸甸的柿子,不由心下大喜,若是製作柿餅想來定是佳品。便綰了裙角,爬上去摘柿子。
“你這個浪蹄子!做的是人事麼!”一聲又脆又尖的嗓子喊起來,我往那方向一瞧,卻是個姐兒披頭散髮叉着腰,揹着我,正在罵人。
只聽又是一個炸雷似得聲音:“你還說我?你個賤人。你良心被狗吃了?若不是你先做了這沒皮沒臉的事,我何至於此?寒門小戶出來的,不懂規矩就算了,不知道甚麼叫沒臉麼?”
“放你媽驢屁!老孃小戶出來,也是乾乾淨淨好人家的閨女,哪像你,不知羞恥,勾搭主家,好個下作的東西……”
開始我疑心是瓣兒,可是一聽不像,煙雨閣的姐兒和丫鬟,都是好生教導過,溫文知禮的,何故大動干戈至此呢?
我爬下樹來,跑進樓裡。打算去瞧瞧出了什麼事。
兩個姐兒似乎已經撕扯了一番,只見煙煙姑娘身上的綠絲絛已經皺巴巴丟在地上,苜蓿姑娘雲鬢散亂,髮釵也歪斜的幾乎墜下來。
幾個丫鬟正害怕的躲在一邊,瓣兒捧着不知哪裡來的一大把大紅棗,邊看邊吃,不住噗噗向團花波斯地毯上吐棗核,似乎對兩個姐兒吵架鬥毆看的意猶未盡,正在等下一場次。
瓣兒見我來了,竟大方的給了我一顆紅棗,我受寵若驚,忙接下,低聲問:“瓣兒姐姐,這兩位姑娘爲何如此生氣,怎生好端端的,竟打起架來?”
瓣兒哈哈大笑:“哎呦我的媽呀……你是不知道……咳咳……”
瓣兒笑的過於豪邁,棗核卡在她喉嚨裡,登時噎得只翻白眼,雙手直握住脖子,一捧棗兒也撒了滿地,連那兩個怒目而視的姐兒也被引的看呆了。
我忙去尋水,瓣兒已忍耐不住,撒腿跑向前堂,抄起茶壺對着嘴兒直灌下去。
“嗝……”瓣兒打了一個悠長的嗝,揉揉肚子又十分響亮的放了個屁,方笑道:“哎呦,噎死人家了……沒事沒事,你莫怕,響屁不臭。”
邊招手叫我過去,道:“那兩個姐兒的事,說出來真真把人笑死,你來,我說與你聽。”
我瞧瞧那兩個姐兒還在迴廊裡劍拔弩張,便過來聽瓣兒講。
瓣兒問:“你可知那兩個姐兒都是怎生來到煙雨閣的?”
我道:“聽別的姐姐提起過,那苜蓿姑娘是籌措至親的藥費自願賣身,煙煙姑娘好像是家生丫鬟,主人沒落了,方賣來的。”
瓣兒學着戲臺上的李鳳姐,豎起粗短的食指晃了晃,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苜蓿姑娘本是至親無錢醫治,便許給當地一家土豪做妾,誰料那土豪納妾當天夜裡竟然暴病死了,土豪那虎狼也似的大夫人直嚷是苜蓿姑娘剋夫,叫她家裡還了彩禮,休回家去,苜蓿姑娘家早窮成堵不滿的耗子洞,何來還彩禮的錢?這般無奈,便被大夫人賣來了這裡,甚麼自願賣身,都是拿屎殼郎當藥丸子賣,自個兒給自個兒臉上貼金。”
原來向來與世無爭的苜蓿姑娘還有這般苦痛經歷,也真真可憐見的。
瓣兒又咕嘟咕嘟灌下茶水,接着道:“那煙煙姑娘,更不是甚麼省油的燈,她區區一個丫鬟,無事生非,竟勾搭起他們家大少爺來,不想竟順利有了身孕,便想着母憑子貴,做起當少奶奶的美夢來,你說那太太豈是好打發的?”
我忙問:“莫非那太太還能不認孫兒麼?”
瓣兒冷笑道:“你倒是跟那煙煙姑娘一樣傻,有了珍珠,誰還要那臭蚌殼?孩子自是有這主家的血脈,大夫人待她產後,直直使車拉來賣與了煙雨閣,哭天喊地有甚麼用?熬到最後,一樣出來接客。”便啐了一口,又用舌頭舔舔門牙上粘着的棗皮。
哎,這兩個姑娘也俱是可憐人啊。冬每討亡。
見那兩個姑娘依舊你一言我一語的叫罵,我忙問瓣兒:“瓣兒姐姐,何故那兩個姑娘叫罵的這麼兇呢?莫非是互揭了老底,惱羞成怒?”
瓣兒哼了一聲,道:“在堂子裡的人,幾個是清清白白的?誰沒有點子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這也沒有什麼寒磣的,你瓣兒姐姐我,還不是也被不少
主家追着佔便宜?人但凡有些人才,總還得多應付許多麻煩。”
我看瓣兒把話扯遠,忙道:“那這次爭吵,頭破血流的,到底所爲何事?”
瓣兒白了我一眼,道:“看把你急的,聽姐姐慢慢告訴你。”
我忙點頭,順手奉上餘下的棗泥核桃糕。
瓣兒一口吞下,微笑點頭,道:“你還乖覺。這一陣子,煙雨閣敗給滿堂紅,好多熟恩客都去捧滿堂紅的姐兒了,你曉得罷?”
我忙點頭,八月十五畫舫上的事情我可是歷歷在目,煙雨閣一敗塗地,滿堂紅聲名鵲起。
瓣兒道:“恩客來的少,自然姐兒的日子也不大好過,你想,通共那麼幾個不離不棄的恩客,給人家搶走了,誰心裡舒坦?且不說別的,連各色花樣
吃食,也少的多了。”
我忙點頭,瓣兒說的沒錯。
瓣兒嘆了一聲,道:“你可知道,這堂子裡,說是和睦相處,還不是須得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爭客人。有捧的熟客還好,若是看天吃飯,豈不是得
活活餓死,首飾頭面,衣衫錦緞,哪個是伸手就來的?不花樣百出的留客人,誰與你甚麼好處!”
瓣兒講出這番道理,委實讓人刮目相看。
瓣兒接着道:“近來可好,爭恩客爭的更厲害了,本來嘛,這苜蓿姑娘和那煙煙姑娘,都有一個段大少捧着,可是近來段大少來的少了,兩個姑娘互
相猜忌,本來就面和心不合,也是偏巧,煙雨閣這地方本來就不怎麼太平,這其中也就出了怪事。”
怪事?我忙追問:“甚麼怪事?”
瓣兒瞧了那兩個姐兒一眼,低聲道:“人都道我住的那間屋子接連死了兩個姑娘,不怎麼吉利,誰知道苜蓿姑娘與那煙煙姑娘住的,也不是甚麼風水
寶地,正好與我作伴!”
我忙伸了脖子細聽,瓣兒笑道:“先要從她們倆本就是對門兒說起,來來回回的恩客送甚麼東西,人多眼雜,誰也瞞不了誰,近來生意不好做,誰都看誰得了便
宜。這苜蓿姑娘得了金頭面,轉而煙煙姑娘就要金鐲子,兩人也不是暗裡較勁一天兩天了,恩客們有錢的可以捧,這手裡緊湊的,也就不敢來了。怪
事,這不就因着東西起來的。”
我便問:“可是又攀比起來?”
瓣兒搖搖頭痛惜道:“攀比倒好的,偏生可惜了的,原是丟了東西引起來的,想想那些好東西,莫不如與了我呢!哎。”
我問:“有賊麼?”
瓣兒又哼了一聲,翻個白眼道:“有賊能進得了煙雨閣?這東西丟的蹊蹺,那些心眼子髒的,倒懷疑有內鬼呢!”
這也合情合理,煙雨閣日夜顛倒,人也不斷,倒不易來賊。
我問:“到底丟了甚麼好東西?”
瓣兒答道:“堂子裡的好東西,左不過就是姑娘們撐門面的,金銀首飾,綾羅衣服了,開始,是苜蓿姑娘丟了一枝翡翠蓮蓬簪,慢慢的,又不見了幾
件精繡的衣服,這苜蓿姑娘心下起疑,叮囑丫鬟在她休息的白日裡看着些,不想卻發現了鬧鬼的事情。”如果你覺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