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地雨幕下,我勉強認出眼前是一個青年男子,看起來臉好熟,那雙焦急的眼神是繹哥哥麼?我將自己髒兮兮的手摸了摸那人的臉,問道:“是繹哥哥麼?”
轉而一想,繹哥哥已經死了啊?用力搖着頭,努力讓我眼前的幻影消失,再向摸那人的臉。
那人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強烈情緒,盡力小心地低聲回答:“棲情,我是安亦辰啊!”
我定了定神,總算看清了,沒錯,是安亦辰,可他見了鬼了麼?臉色那麼難看?
我笑了笑:“安亦辰,上次我救了你,是不是?”
安亦辰焦急地望着不斷下着大雨的天空,道:“是,你救了我。我們找地兒避會雨再說話。”
我搖了搖頭,道:“我不和你說話啦!你若記得欠了我這個情,就把你的馬兒借我吧!”
我伸出自己給雨水泡得虛白的手,踉蹌向前衝着,緊緊攥住那繮繩,倒似攥着自己的性命一般,然後踩上馬蹬,竭盡全力要把另一隻腳送上馬去。
誰知安亦辰的馬比仇瀾的更不聽話,立刻長嘶一聲,昂首踢蹶,生生將我甩下馬來。
安亦辰看着我纖如落葉在雨中忙亂的身影,似給驚得呆住了,但見我掉下馬來,倒也能反應敏捷地將我接住,半攬半抱於懷中,然後如給燙着了一般,迅速將手搭上我的額,已驚呼起來:“棲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發燒!你在發高燒!”
“我知道,我知道!”我從他手腕裡掙扎出來,叫道:“可我一定要趕去,一定要趕去問清楚……”
我終於又捉住了馬繮繩,哆哆嗦嗦又要往馬上爬去,卻在忽然之間被提了起來,連腳都騰空了。
安亦辰眼圈通紅,滿臉驚惶地將我抱到了懷中,一聲聲促問:“棲情,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誰把你害成了這樣?你不該在肅州麼?你不該在你外祖的府第裡開開心心過着麼?”
開開心心?
那是什麼感覺?我慘厲地笑,忽然伸出手指在安亦辰臉上狠抓了一把,厲叫道:“你放我下來!不要耽誤我趕路!”
安亦辰一側臉,避過了我的手,脖頸上卻已迅速被我抓出了幾道血痕,他恍若未覺,將我更緊地抱到懷中,一躍上馬,叫道:“你趕什麼路?再折騰下去你的身體一定受不住了!你知道你現在已經成了什麼樣子了麼!我帶你去看病,你乖乖別動。”
他用他同樣溼淋淋的外袍裹住我,溫暖的體溫隔了兩人單薄的小衣傳到我身上,反讓我冰冷的軀體哆嗦得更厲害了。是冷得太久,已經沒有辦法接受正常的溫暖了麼?我也顧不得想了,只是用力地掙扎着,而安亦辰居然毫不理會,撥了馬就折返身,顯然想帶我回軍營。我想到我辛辛苦苦好容易走出的那麼遠的路又要給他斷送,頓時尖厲地叫了起來:“我不要往回走!我不要往回走!”
努力伸出手來,手嘴並用,向能抓到咬到的地方狠命地抓去咬去。
安亦辰呻吟一聲,頓下馬,問:“那你說,你要到哪裡去。”
“越州!我要去越州!”我的嘴中一片鹹腥,隔了小衣,安亦辰的胸前已被我抓咬得泛出一片殷紅,又給雨水沖淡了,泛出陣陣的腥味,竄上我腦門,只覺胸口越來越憋悶,胃中的抽搐也越來越厲害,再也無力抓撓他,低了頭在他懷裡乾嘔,卻什麼也嘔不出來。
安亦辰垂了眼望我,音色溫軟得像在哄小孩子一般:“好,棲情說去越州,我們就去越州。你乖乖地坐穩了別動。”
他果然重又轉過馬來,向前奔去。
我眼看路線對了,舒了口氣,渾身更是痠軟了,慢慢將垂了下去,眼睛也漸漸迷濛。
“棲情,棲情,你別睡,振作些!”安亦辰不斷用手掌撫摸我的軀體,將掌心的溫度,往我顫抖着的冰冷身體上傳送,聲音驚懼,似怕我一睡再醒不過來一般。到底是他的手掌特別大,還是我的身軀特別瘦?他的手掌幾乎可以覆住我半個後背。繹哥哥的手掌也很寬厚,而白衣的手指根根纖長,倒有些像是琴師的手。
繹哥哥!白衣!
悲、痛、恨、傷,在我不必親自費心費力趕路時瘋狂地涌了上來,猶如萬箭穿心!
“啊嗚嗚……”我仿如聽到了野獸臨死前哭嚎的聲音,然後是安亦辰失聲驚叫:“棲情,棲情,別怕,我在你身邊!”
我的意識似恢復些,剛纔是我在哭嚎麼?我怎麼會發出那麼可怕的聲音來?連安亦辰這麼沉凝穩重的人都給驚住了!
勉強擡頭,安亦辰滿臉是雨,溼淋淋的眼睛灼着焦急,專注地望着前方。他的一隻手執了繮繩,另一隻手將我半個身體凌空託着,顯然是怕把我放在馬背會顛得難受。
其實他也白操心了。
難受不難受,原不過是這幾天的事了。
等我見了白衣,見了那個無所不能的天才將領宇文清,一切都斷了,斷了,斷了……
我對着那慘白天幕,對着大片大片傾下的雨水,對着浮空裡虛妄糾纏着的竹影明媚青絲繚繞白衣翩翩,狂笑,狂笑……
雨水大滴大滴順了臉頰滑入口中,居然是鹹的……
莫非是天在落淚?
而我,終於知道什麼纔是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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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還不是很正常。有人形容爲地震中的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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