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氣氛僵持, 秦襄嶺終收斂起自己看好戲的心態,委婉道。
“衛王殿下,你帶六妹回魏國後, 還要勞你多照顧。”
周景安冷眼, 襄玥能假死後在楚國安定下來, 少不了秦襄嶺從中相助。不用秦襄嶺說, 如今情勢, 他也一定要帶襄玥回魏國,儘管他的玥玥不喜。
周景安不願讓人瞧出他的無奈,沉聲道:“這是必然。還請楚國太子你管好統使。”
離郴聞言冷硬地道:“太子殿下, 此事是臣的事,不用您管。”
秦襄嶺搖頭, “這已經不是你的事了。本宮那時助你, 是相信你能掌控好自己的‘把柄’, 你沒有做到。”
“各歸各位,纔是對大家都好。”
秦襄嶺一笑, 溫潤無害,白衣蹁躚,卻是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姿態。
離郴冷笑,目光在兩人之間流連,眼裡幾乎瞬間帶了玉石俱焚的狠意。
秦襄嶺稍有錯愕, 隨即肅色:“世間好女子不知多少, 離郴, 你不會讓本宮失望吧。”
離郴迎視着難得直接表現出倨傲迫人地秦襄嶺, 看懂了他眼裡的脅迫。
周景安在一旁虎視眈眈。
時間在這一刻格外漫長, 經年之後,仍是無力, 離郴轉開眼看向屋內,“我聽她的。”
話落,他看向周景安毫無掩飾地嘲諷一笑,大步離去。
周景安抿脣,須臾擡眸看向那道安靜的身影。
秦襄嶺好笑,場子得找回,“衛王殿下,之後是你的私事,本宮也走了,不打擾你和六妹……”話音頗意味深長。
周景安站在空了的院內,一時垂眸藏不住狼狽,眼中盛滿無奈和妥協。
屋內的人安安靜靜地把他隔絕到她的世界之外,他能如何呢?打罵都不捨得。
周景安緩步走進屋內,拉長的影子把襄玥完全攏到懷裡,他半蹲下單膝及地,手擱上椅背,彎下腰頭抵上襄玥肩窩。
“玥玥,這樣避着我你開心嗎?一動不動的,坐着累嗎,我帶你去盪鞦韆好不好?”
面對着一片靜默,周景安頓了頓,看着空處乾嚥了下。。
“不用這樣,你醒過來,不想看到我,就不看我,好嗎?”
像在養軒時一樣,他悄悄看着她,看她好好的鮮活的樣子就好。
白日的光和暖,暈開兩個貼近在一起的身影。
襄玥的手垂在身側,指尖蜷了蜷,靜靜握住衣袖的一角,天生上揚的眼尾在光裡撒上了點點晶亮。
周景安的手下移,準確握住襄玥的手,他猛地擡首,死死盯着襄玥。
半晌,周景安無力地垂下頭,眼瞼半闔。
藏起來的陰翳終於顯露無疑,近乎咬牙切齒。
“襄玥,你很好!”
“你再不醒來,就把我們的洞房花燭夜補上吧。”咬牙切齒只是一瞬,再擡眼時周景安便泄了氣,像個委屈的孩子,“我早給你備好嫁衣了……”
“是你在欺負我呀……”
沒幾日,不待等到楚帝的交代,因一封急報,周景安一行匆忙踏上歸程。
即使在周景安把襄玥抱上馬車時,離郴手中的劍已經出鞘,最終襄玥還是坐上了馬車,周景安安然坐在身側。
周景安手握急報,長久無言。
“淑貴妃自焚於長雲宮,帝盛怒,瑞王病發。”
淑貴妃,瑞王周景淵之母,二十三載盛寵不衰,自焚於長雲宮。那個她走過歲月,交付過美好年華的地方。可他的父皇,面對寵妃之死,唯一的反應是盛怒。
因自焚而死損了他的顏面。
明明馬車裡沒有風,卻有寒意鋪天蓋地而來。
周景安握住襄玥的手,暖意順着那雙軟弱無骨的手絲絲傳遞過來。
鬼使神差的,周景安靠近襄玥,在她臉頰上一吻。
襄玥呆呆的。
周景安愉悅起來,他放下急報,把人抱到懷裡,在她耳畔吹氣。
即使現在的襄玥也本能地顫了顫。
周景安能想象出她靈動地惱怒又嫌棄的樣子。定是眉微蹙,眼倨傲地揚起,紅脣微張……
“怕癢嗎,你不知道我我怕癢吧,小時候母后總這般,他說怕癢的男人懼內……母后說我會很好,玥玥,我是不是很好。”
“你不說話就是‘是’了。”
周景安將額頭抵在襄玥發上,抱着她靜靜坐了會兒。
馬車走得平穩,襄玥不知何時熟熟睡去。。
周景安看了眼窗外,已經到燕國了。
…………
襄玥這一覺睡得很長,長到醒來看着木質牀頂時,她以爲自己已經躺在扶月閣的牀上。
不過襄玥很快反應過來,扶月閣的牀不會這麼硬和古舊。
屋內透着古舊的氣息,採光卻好。確定屋內沒有其他人,襄玥坐起左右動着舒展身體。
人要是靜靜坐一天,也許感覺憊懶,歲月靜好。但要是呆呆坐幾日,如襄玥般,襄玥——真的裝不下去了。
襄玥苦笑了下,沒想到她也有這般窩囊的一天。
那迷藥對她的影響微乎其微,但當時襄玥無法脫困,索性將計就計,只是偷偷下藥讓自己的臉毀上幾日。這樣最保守也能讓秦襄淮的計劃達不成,秦襄嶺安全就不會看着她去死。
不想周景安來了,是解了困,但她又成了衛王妃。
襄玥一時沒想好要如何面對周景安,以什麼態度,怎麼說……煩悶得還是假裝自己沒醒吧。
這些時日,是被周景安佔盡了便宜。
襄玥長嘆一聲,憤憤地握拳捶牀,臨了又輕輕放下拳頭,擔心聲響過大引來人。
太憋屈了……
屋門被推開,襄玥警覺地躺下。按理習武之人步伐極輕,不易辨認。
但,襄玥欲哭無淚地發現,自己竟自然地知曉,周景安來了。
不知不覺,溫水慢燉無處不進,她竟這般熟悉他了。
周景安走到牀側,見襄玥睜着眼,眼神空洞。他難掩失望和苦澀。
周景安抱起襄玥,“醒了?”
他聲音微啞,勾出抹笑,極盡耐心,“我們現在在燕國的一處地方,陽光很好,我們去盪鞦韆。”
周景安抱着襄玥坐到鞦韆上,一下下輕蕩着。
在周景安看不到的角度,襄玥無奈……這不是她想要的盪鞦韆。
隨着鞦韆蕩起,視野擡高,襄玥的無奈轉瞬被驚愕取代,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狠狠掐緊了手。
周景安把玩着襄玥的手,突兀地感到尖銳刺痛。他垂首,只見襄玥眼睫顫動,眼角滑下淚珠,一瞬狂喜涌上心頭。
“玥玥,你……”
“周景安!”襄玥着急拍周景安的胳膊,因長久沒有言語的嗓音嘶啞難聽,喊完名字震顫得不知怎麼言語。
周景安一下下拍着襄玥的脊背,緩聲安慰:“別急,慢慢說。”
襄玥搖頭,要跳下去,被周景安勾着腰按住。
“放開我,這裡,這兒是……”
周景安不忍再聽襄玥掙扎着說話,他安撫地捧起襄玥的臉,低頭在襄玥顫抖着的脣上印下細碎的吻。
“玥玥乖,別急,你已經回來了,它現在、以後都屬於你,你可以慢慢看看它。”
襄玥睜大眼,眼裡倒映出周景安的面容,沉穩堅毅。
他是經歲月打磨後的磐石。
襄玥眼角溼潤,無聲地迴應着周景安的動作。
餘光裡,白牆黛瓦間古樹清幽,日光和暖見證着歲月遷移,一代代人的長成老死。
這裡是襄家的祖居地,襄府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