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落日的餘輝最終沉入天際,整個天地黯然失色,被一片黑暗籠罩。
院中燈火分明,白雲一似不勝酒力,一罈酒下肚,顯然有些微醉,將頭枕在搭在欄杆上的手臂上,眸微垂,似要憨憨睡去。
一直默默看着她的鳳離蘇突然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身,細細的看着她。
面色被酒精薰染的紅彤彤的,長長的睫毛覆住那一雙琉璃雙眸,半睜半垂,似有水光流動,尤其那兩片脣瓣顯得格外誘人,鮮豔的宛如可以滴出血來,看上去飽滿而水潤。他忍不住的想,如果親上去,不知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垂眸慢慢靠近,那就像是一顆鮮豔欲滴櫻桃,讓他覺得很渴很想一口吃掉。
近了,近得彼此呼吸可聞,兩人的睫毛都忍不住的輕輕顫抖,就像振翅飛翔的蛾子,掩飾着內心的不安和悸動。
“鳳……”白雲一突然開口,帶着淡淡酒香的熱氣噴在他的臉上,他只覺得渾身一個哆嗦,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燃燒了起來。
似再也不想剋制,一個旋身將她摟入懷中,脣摸索着她的脣,下一秒,就要將那顆誘人的櫻桃吞入口中。
然而,一切又都停止了,他的脣始終頓在了半空,遲遲沒有下落。
因爲白雲一突然開口:“鳳,原來你長得這個樣子。”
渾身沸騰着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了,他直視着她眼底的濃濃情意,似乎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心裡一陣惶恐失落,似有什麼悄悄流逝。
白雲一還在喋喋不休:“鳳啊,我以爲我們不會再見的了,不過還好,還好我找到了你。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了?應該是的吧?”
鳳離蘇直視着她,冷冷的問:“你說,我是誰?”
白雲一迷濛着一雙大眼,笑道:“你是……鳳啊,你不是隻告訴了我你姓鳳嗎?”
鳳離蘇的目光冰冷,“看清楚,看清楚,說出我的名字。”
可是,白雲一卻只是傻傻的很開心般的笑了兩聲,然後滿足的依偎在他的懷裡,沉沉睡去。
終於,心裡最後的那一絲希冀消失殆盡,此刻看着懷中的人,他只覺得心如針扎般的難受。
自第一次相見,他從搖曳的紅色紗幔中看着她婷婷走來,未見其貌,他便已知,她是一個女子。
那一副紅梅落雪,確實是他畫的一副意境圖,透過意境,畫的就是她的影子!
不忍再低頭去看她,只是覺得心頭空落落的,整個人如墜冰窖,冰冷刺骨。
從她看他的眼神中,他知道,他於她,是不同的,而今日他才知道,原來他是她心中對另外一個姓鳳的男子的影子。
她竟然,錯把他當成了別人!
將她穩穩的放在欄杆上睡着,起身離開。似乎是感覺到了溫暖的離去,白雲一縮了縮身子,繼續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在一陣頭痛欲裂中醒來,紫萱正在牀前顛腳掛簾子,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灑進房間,到處都是暖暖的氣息。
半扶着額
頭坐起身,紫萱迎了過來:“公子您醒了?餓不餓?我去廚房給您叫些吃的?”
“不餓,就是頭有些疼。”伸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想要讓疼痛減輕些。
紫萱笑道:“喝了那麼一大壇酒,自然不會好受了,剛剛二公子來過,送來了一碗醒酒湯,還熱的呢,我給您端來?”
舉目望去,果然見到桌上放着一碗湯,有熱氣在上面浮動,隨着晨風輕輕吹散。
“二哥送來的?”腦袋痛的她意識有些模糊,就連自己爲什麼喝了這麼多酒都想不起來。
“嗯,是二公子送來的,昨晚也是二公子從水榭把您給抱回來的!”
“什麼?”白雲一瞪圓了眼,“二哥抱我回來的?”
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幸好,他沒有幫着她把外衣脫掉!
而紫萱雖然是她的貼身丫鬟,卻深知她不喜歡別人碰到她,所以也沒有給她更衣!
“是啊,怎麼了公子?”紫萱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禁疑惑。
“沒,沒什麼。把醒酒湯拿過來我喝。”
“是。”
吃過早飯,便去老夫人的房裡請安,今天白雲一是最早一個去的,所以她去的時候,老夫人的屋子裡還沒有人來請安。
給老夫人敬完茶,就見沈允澈與沈允箐結伴而來,兩人在與她的目光相撞時,皆微妙的避開了。
白雲一覺得奇怪,沈允箐避開她的目光她可以理解,大概是因爲鳳淺月的事。可是,沈允澈又是因爲什麼呢?他沒必要躲開自己的目光啊?上次開玩笑說他男女通吃的事情不是早就過去了嗎?難道他還在耿耿於懷?
之後大家陸續來過,稍稍坐了片刻後便都散去。
出院門的時候,白雲一突然叫住沈允澈,沈允澈卻是衝她憨笑兩聲,說了句:“我還有事,你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說完便一溜煙似的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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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國將軍孫耀武於二十一日率領殘兵敗將三萬餘衆返回京都,與出城之時的隆重成爲鮮明對比的是,沒有人圍觀,沒有人迎接。街道上,百姓們依舊吵嚷着吆喝着,完全無視這一隊從戰場歸來的三萬兵隊。
兵隊的前頭,一個兩鬢霜白的老者騎馬前行,他身穿一身灰色鎧甲,右手拿着帽子放在右腰的位置,左手則牽着馬繮繩,一路緩慢的在人羣中擠過。
跟在他身後一左一右是兩個年輕的公子,一個劍眉微揚,眸放冷光,是孫翊行。一個面色較柔和些,輪廓剛毅分明,一雙黑瞳炯炯有神,薄脣緊抿,看上去冷酷無情,是孫翊天。
後面,跟着一衆或步行或騎馬的將領士兵,之後是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跟在他們的後面。
前方,有一商販和一買主起了爭執,兩人擋在街道中心叫罵着,商販的攤子早已被砸的稀巴爛,圍觀的百姓將路堵的水泄不通。
孫耀武勒住繮繩,淡淡的對後面說了一句:“等一等吧!”
於是長長的隊伍停滯下來,前不得,退不得。
舒香樓的二樓,白雲一看着
街道上的突來變化,不由嘆道:“三殿下好手段,竟能想出這麼一出,高!”
坐在她對面的鳳衍卿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並未迴應她的話,兩人皆轉頭看着街道上的變化。
終於還是年輕人受不了這種冷漠,孫翊行道:“爹,我派人將這一羣刁民驅散。”
說着打馬就要上前,孫耀武一把抓住他的繮繩:“不要心急,再等等看。”
於是,又再等了片刻。可是前方的矛盾不但沒有解決,反而愈演愈烈,雙方言辭不合,已經開始拳腳相向,而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現在想要過去就更難了。
孫翊行終是憋不住了,從小就一帆風順的他,從來都是被人呢關注的焦點,何時受過這樣的漠視?
於是衝着人羣高喊:“前面的人都給我讓開。”
可是,人羣中的嘈雜遠遠蓋過了他的喊聲,所以沒有人聽到他的叫喊,也沒有人就這麼讓開。
就算大家都知道身後站着的是震國大將軍一家,那又怎麼樣?他們如今打了財戰,就連皇上也不器重他們了,還有誰將他們放在眼中?
孫翊行氣急,打馬上前,再次大喊:“都他媽給老子滾開,否則老子就不客氣了!”
“行兒,回來。”孫耀武大叫,可是已經來不及。
孫翊行手中鞭子已經狠狠揮出,破空之聲傳來,馬鞭掃過之處,皆倒下一批人。
“二哥……”
“行兒……”
兩聲驚呼,孫翊天已從馬背上躍起,直接躍過人羣,手在半空一抓,便將馬鞭緊緊抓住。
“翊天,你放開,我要教訓教訓這些目中無人不識好歹的下賤貨,憑什麼敢攔爺的路,既然敢攔,那就得吃爺的鞭子。”
孫翊行雙目充血,表情猙獰,這次的戰敗是他們孫家的奇恥大辱,他又怎麼能容忍那些低賤卑微的賤民,以這樣的方式來侮辱他們孫家!
不,他絕不能忍,所以他要打死那些人,用馬鞭狠狠的抽打在他們身上,就如同往日對俘虜的嚴刑拷打,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有多麼的愚蠢!
手中再次用力,馬鞭從孫翊天的手中狠狠抽出,一股血柱噴出,孫翊天展開手掌,一道被鞭子劃拉出的傷口鮮豔刺目。
孫翊行如同瘋了一般,此刻他的眼中似只有那些令他尊嚴盡毀的仇人,只有斬殺了他們,方能讓他嗜血的殺欲得到緩解。
人們四散逃開,尖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馬鞭從空中落下,發出啪的一身響,便又是一羣人倒下。
“二哥,夠了……”孫翊天大喝一聲,身子已經快如閃電般衝在了他的馬下,伸來雙臂,就要受下即將落下的那一鞭。
那一鞭子用力十足,若是落下,不死也要重傷。
孫翊行心中一緊,想要收手卻是已經來不及,但他畢竟是神經百戰的人,多年的沙場征戰讓他的反應變得敏銳。
千鈞一髮之際,只能咬咬牙,用自己的左手狠狠擊出一掌,右手腕卡擦一聲響,無力的垂了下來,馬鞭從手中脫落,打到孫翊天時也只是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