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岑,你終於肯面對我了。”
白央幽幽的話語,彷彿曠古而來,落入聶岑的耳朵,帶着不真實感,攫緊了他的心臟,“這裡的風好大,馬路上的人好小。”
“白央……”
“我不喜歡火葬,可是屍體運不回陝北,只能把骨灰送回去……”
“白央!”
“聶岑,若是我死了,你會難過麼?”
“你他媽的閉嘴!”
聶岑情緒無法自控的平生第一次罵了髒話,他不再給她廢話的機會,額頭青筋突起,語速飛快堅定,“你在哪裡?我命令你馬上回來!你敢跳樓,我把你骨灰扔海里,我找十個八個*給你看!”
白央鼻子一酸,咬脣沒有說話。
聶岑聽不到迴音,焦急地暗示安利報警,對白央進行手機定位,同時他嚴肅認真的說道:“白央,我從不喜歡開玩笑。你聽着,你死了我不會難過,但我會給你陪葬!”
音落,白央放肆的哭聲,貫穿聶岑耳膜,她抽噎着說,“我要是真死了,你不許做傻事,不然我……我真的跳樓了……”
她邏輯不通的話,聶岑聽得迷糊,但此刻容不得他細想,只能順着她的意思,安撫她激動的情緒,“好,我聽你的,那麼你也聽我的話,好不好?你想讓我回家是吧?沒問題,你跟我說你在哪裡,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回家。”
“不,我不回家,你……你帶上戶口本和身份證來找我,我把所在的位置發給你。”白央揉着紅通通的雙眼,順勢講出她的目的,並且補充一句,“你別報警,只要你來,我就不自殺了。”
“好,你等我!”
這個時候,不論她開出什麼奇怪的條件,聶岑都會不假思索的答應,當情感超越了理智,他已失去思考的能力。
會議被迫中斷,聶岑沒有半句解釋,倉促離開。
留下的一衆員工震驚瞠目,紛紛對電話裡以自殺相威脅的女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爲這是第一個可以令聶總失控的人,甚至嚴重到想要陪葬的地步。
安利想了半天,深深的嘆了一氣,“你們中國女人心思真複雜,就像海里的針啊,不知道在搞什麼。”
……
白央懷抱着包包坐在民政局大門外的大理石臺階上等待,她手機每隔幾分鐘便有電話呼入,全是聶岑打來的,他不放心她,時刻想要保持聯絡,生怕她腦子一抽,真從樓頂跳了下去。
白央要求的證件,聶岑沒有帶在身上,需要先回酒店取一趟,所幸酒店就在公司附近,拿到手之後,聶岑的車,像沒命逃竄的案犯,跟着導航的路徑,見縫鑽見路跑,速度快得驚人,若不是市內道路限速管控,且車多容易堵,他會把轎車當賽車來開!
從來沒有過的焦灼擔憂,令他全程緊張的渾身僵硬,握着方向盤的雙臂,肌肉繃得極緊,彷彿隨時可能斷裂,他在心裡想,等他抓住白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她一頓再說!
終於,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聶岑趕到了白央提供的地點,導航顯示此地爲民政局!聶岑滿腹狐疑,她爲什麼選在民政局跳樓?他左右環顧,沒有看到警車或者是聚集的人羣啊,難道也沒有人發現樓頂有人?或者是,她故意給了他錯誤的地址?
這個念頭一旦浮上腦海,聶岑驚得一腳踩下剎車,慌忙再次撥打白央的手機,所幸她接通了,他劈頭蓋臉的道:“你到底在哪兒?白央你想逼瘋我是不是?”
“你到了嗎?我讓你帶的東西,你帶了嗎?”白央沒理他的咆哮,心虛的小聲詢問。
聶岑急躁的一掌拍在方向盤上,“我到了,東西也帶了,我從南路過來的,車剛開進民政局,你別給我整貓膩!”
白央舔了舔乾澀的脣,有種她今天玩兒大了的感覺,但事已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也容不得自己反悔,所以她硬着頭皮說,“我在民政局正門口,你走過來就可以看見我。”
“好,你別掛電話!”
聶岑重新發動車子,把車停在允許的位置上,然後解開安全帶下車,快步走向正門。
遠遠地,臺階上坐着一個女人,耷拉着腦袋,耳朵上貼着手機,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引得來往的人紛紛投以疑惑的目光,畢竟來這個地方的人,都是成雙結對的,要麼是開心的結婚,要麼是悲傷的離婚,很少會落單。
但聶岑沒心思想太多,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是,白央此刻所在的位置是安全的,只要她不再嚇他,他便感覺自己像死而復生了似的,滿心的歡喜。
他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她,一步步走近她,倆人誰也沒有說話,手機聽筒裡傳遞着彼此的呼吸聲,白央不知在想什麼,很出神的樣子,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她方纔回神,緩緩擡起了頭。
聶岑頭部的傷已經痊癒拆了紗布,只是頭髮被醫生剪掉了部分,迫使他換了髮型,看起來不是很潮流,但很有精神,他應該是走得急,忘記戴帽子和墨鏡,完全的暴露了真面目,不過他一身西裝領帶,倒是符合精英職場的氣質,也適合今天要拍的照片。
“看夠了麼?”
聶岑蹙眉,面色不豫,白央傻楞楞看他的模樣,以及淚痕未乾的眼眸,令他心中鬱積的火氣忍無可忍的爆發,他彎腰一把扯起她,毫無預兆的朝她的屁股狠狠的甩了兩巴掌,痛得她一跳撲進他懷裡,哭着嚷嚷,“幹嘛打我?”
以免過往的人認出聶岑,他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個口罩戴上,然後將白央打橫一抱,快步走向停車場。
誰知,白央不幹,死命的掙扎,“放我下來!我不走,我有事情要說!”
“還敢胡鬧?上車說!”聶岑低叱,隱忍着脾氣繼續前行,但白央鐵了心,又是推他又是雙腿蹦躂,很快便不受控制的跳下了地,他氣得長臂一伸又去抓她,並道:“你給我老實交待,你今天唱的是哪齣戲?真想自殺還是故意騙我來找你?”
白央知道瞞不過男人細膩的心思,當時他急火攻心沒時間分析判斷,等他平靜下來必定會猜出一二,所以她直接招了,“我沒想死,你不見我,我想來想去只能出這一招了。”
“呵,幹得漂亮!”
聶岑太陽穴突突的跳,他咬牙說完,甩開白央,轉身便走。
“聶岑,我們結婚吧!”
身後,忽然傳來白央的聲音,聶岑步子一滯,彷彿有什麼東西衝上頭頂,他大腦一瞬空白,耳朵嗡嗡作響,他以爲自己幻聽了!
但是很快,一雙手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身,白央臉貼着他的背心,再次表明她的想法,“聶岑,你願意娶我麼?我想嫁給你。”
民政局外,公開場合,沒有戒指沒有玫瑰,作爲男人,卻被一個女人求婚了,並且是以欺騙的手段來到此地,聶岑的心情,可想而知的複雜。
經歷了一個多小時的驚嚇,面對這突來的驚喜,聶岑無法適應,他緩緩轉身,白央心頭不免緊張,這是個草率的決定,就連她自己都是在強撐着逼迫自己不許臨場退縮,因爲過了今天,她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再來一次!
聶岑居高臨下的凝視着白央,壓下震驚與失措,他刻意保持平靜,“爲什麼?給我一個讓我娶你的理由。”
“第一,我是單身;第二,你是單身;第三,我們兩個都是單身。”白央模棱兩可的回答,他要的理由是坦誠所有,她懂,可是她做不到。
聶岑冷笑一聲,再次轉身。
白央一巴掌拍在腦門上,無奈的嘆氣,“那麼換一個,因爲我愛你,這樣可以麼?”
聶岑身形稍頓,他側目睇着她,冰冷的神情並無改變,“你這些鬼話留着自己聽吧,或者去找你的趙醫生,我不會賠上婚姻陪你玩兒。”
“你……你怎麼不信我呢?我說愛你難道有假嗎?”白央不可置信,他居然連她的感情也懷疑嗎?
聶岑似是聽到了一個很好聽的笑話,他脣角掀了掀,眼神帶着嘲弄,“在北京一週過得不錯吧?什麼時候再去呢?呵呵,白央,我這輩子都不會娶你!”
音落,他揚長而走。
夏末的風,吹在臉上,竟生生地疼。
白央望着那道她無法觸及的背影,心中大慟,滿懷的期望,強撐的勇敢,在這一刻悉數化爲絕望,她滿面淚流,歇斯底里的大吼,“聶岑,你若不娶我,我立刻嫁給趙禹,絕不玩笑!這輩子,只要你不後悔!”
走出十幾米遠,聶岑垂落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一點一點的收攏,指甲掐入了掌心,口袋裡的證件,忽然像塊巨石,壓在了他心臟上面,壓得他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