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爺拉着李國舅,一路狂奔再加上心裡着急,已然是滿頭大汗。李國舅被他拉着逃跑,後邊還有一羣國子監監生追罵,心中恥辱之極,恨恨地嚷道:“顧三爺,你不要拉着我,讓我與他們決一死戰。”
顧三爺哭笑不得,一邊緊緊拽着他不放,一邊放開雙腿狂奔,道:“國舅,你此時出手,不是更貽人口實麼,快走,咱們去魏國公府,國公老成持重、威望隆重,必能爲國舅主持公道。”
後邊,衆監生邁着整齊的步伐,喊着整齊的口號狂追不捨:“玄成玄成,惡貫滿盈!國舅國舅,無藥可救!李賊不去,綱紀不興!肆虐江南,荼毒金陵!”這口號琅琅上口,不一會兒跟着跑的興高采烈的小孩子們就學會了,跟着他們一起喊起了號子。
緊接着,華雲飛和毛問智、老張、老王四人擡着葉小天也追了上來,葉小天彷彿一具雕塑似的,保持着一副悲壯剛毅的造型,一條手臂蜷在胸前,把上身頑強地撐起來,頭顱不屈地高昂着,另一隻手奮力地指向前方,似乎在爲後方成千上萬的百姓們指明前進的方向。
水舞淚眼朦朧間,突然就看到了那個熟到不能再熟的身影,水舞只當自己在發夢,她拼命瞪大眼睛,急急擦去眼角的淚水:“沒有錯!真的是他!”
水舞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金陵看見葉小天,她張大嘴巴,吃驚地看着葉小天。葉小天目不斜視,正盡職盡責地扮演着指路明燈、迷航燈塔的光輝角色,指揮着浩浩蕩蕩的遊行大軍從路口衝過去。
“小……小天哥……”水舞聲音嘶啞,顫抖着嘴脣喊了一聲,可那聲音只在她喉嚨裡打轉,壓根兒就沒喊出口。
羣衆的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地走過來了。長龍般截斷了戚帥的車隊,被截斷在路口兩端的車子都停下來,好奇地看着這連綿不絕的遊行隊伍,不清楚金陵城發生了什麼事,聽聲音……貌似與什麼國舅有關?
顧三爺拉着李國舅逃進魏國公府,衝進府去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魏國公府門口有兵丁把守,那些監生不敢造次,他們不敢闖進府邸,便堵在門口繼續高呼口號。
緊接着。成千上萬的百姓圍攏過來,魏國公府門前人山人海,比趕廟會還熱鬧,經過張泓愃、喬枕花等人聲嘶力竭的一通宣傳,百姓們也跟着高呼起了驅趕李玄成的口號,“驅李運動”終於造成了強大聲勢。
魏國公府裡,顧三爺一邊擦汗,一邊把事情經過對魏國公說了一遍,魏國公聽他說罷來龍去脈。了不禁乜了李國舅一眼,滿眼狐疑,跟顧三爺不一樣,他更傾向於相信李玄成僱兇殺人。
如果說是葉小天自己買兇。冒着生命危險就爲陷害李玄成,魏國公是堅決不相信的。葉小天和李玄成有什麼仇怨?葉小天不過是個小官吏,有什麼理由跟一位皇親國戚死磕?
他不清楚李國舅和葉小天此前有什麼恩怨,也不知道生性淡泊很少動情的李國舅一旦癡迷於夏瑩瑩。竟然是如此執着。
此前喬御史曾明發彈劾奏章,說李國舅闖入葉小天住處,試圖強姦民女。魏國公還是很相信喬御史的清名的。這兩件事聯繫起來,很容易推斷爲李國舅惡行敗露後惱羞成怒,這纔買兇殺人泄憤。
想到這裡,魏國公心中對李玄成很是鄙夷。不過顧三爺已經帶着李國舅逃到他府裡來了,也不能把他們推出門外,魏國公沉吟良久,緩緩說道:“國舅還是儘快離開金陵吧。”
“什麼?”
李玄成本以爲這位國公能替他主持公道,把葉小天抓起來嚴辦,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李玄成怒不可遏地道:“國公,你這是什麼話,李某此時離開南京,豈不坐實了他們強栽給我的罪名?”
魏國公淡淡地道:“國舅不走,難道就能洗脫這罪名了?”
李玄成眼前一黑,險險沒有暈厥,他顫聲問道:“國公,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李某……李某就要一輩子揹着這些污名不成?”
魏國公慢條斯理地道:“國舅想多了,時間久了,人們自然會忘記這些事。國舅是不是這樣的人,久了大家自然也會明白,正所謂日久見人心嘛。如今金陵百姓羣情洶洶,不管是喬御史彈劾你入室姦淫婦女一事,還是買兇殺人一事,便是請出日斷陽、夜斷陰的包青天來,又如何分辨的清楚明白?”
李玄成驚怒交加,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國公啊,什麼入室姦淫婦人、買兇殺人,都是那葉小天有意陷害於我……”
魏國公打斷他的話,道:“葉小天有意陷害?那徐某倒不明白了,動機呢?葉小天不過是會同館中區區一小吏,他緣何要陷害國舅?”
“這個……”李玄成登時啞口無言,他能怎麼說,難道把他垂涎他人女伴,一再設計陷害的經過說出來?
此時,魏國公已經打定主意,要把李國舅請離金陵了。這筆糊塗爛帳,根本算不清楚,如果不把國舅繩之以法,反而依着國舅的指控去查葉小天,恐怕接下來遊街的就不只是太學生和金陵百姓,便連那些小官小吏也要走上街頭了。
葉小天身爲一個官員,尚且可以被皇親國戚如此欺凌的話,換作其他人又如何?兔死狐輩啊,誰不怕有朝一日同樣的遭遇落在自己身上。再說……,魏國公暗暗嘆了口氣,文官們可是有個專跟外戚和內宦做對的怪癖啊。
現在不知道有多少文官正眼紅樂司業和喬御史有機會罵皇親樹清名呢,只恨他們沒有機會出手,如果國舅再不走,那就真的不可收拾了,這些官員必定爭先恐後地跳出來。
到時候他們暗中策劃,鼓動市民罷工、罷市、罷學,再紛紛搖動筆桿子,把李國批的臭不可聞,那就成了名揚四海的大事件,各地士林和官員必然羣起響應,到那時爲了平息衆怒,皇帝會怎麼做?
魏國公是功臣第一家,一向是武將階層的代表,在皇帝國戚和文武大臣之間,魏國公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必須站在文武大臣一邊,如果他這個時候跳出來包庇國舅,把徐家和外戚綁在一起,即便以徐家的強大,那也將是一場噩夢。
魏國公嘆了口氣道:“國舅,這也就是你,若換一個人,入室強姦,打死勿論。買兇殺人,早就被應天府繩之以法,先落大獄,再行審訊了。國舅,你還是先回京去吧,如果你繼續留在金陵,我等都很爲難!”
說到這裡,魏國公站起身,向李國舅長長地揖了一禮,李玄成被魏國公這番話噎得半天順不過氣兒來:“我堂堂國舅,被他個連品階都沒有的雜職小官欺負成這副模樣……”
李玄成越想越可憐,鼻子一酸,潸然淚下。
他已經預見到自己回京之後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局面了,面對金陵方面的衆口一辭,哪怕是他的胞姐和他的父親,都不會再相信他的辯解。常言說三人成虎,到那時何止是三人,三千人、三萬人都不止啊。
“我爲什麼要招惹葉小天,我爲什麼要招惹葉小天?那夏姑娘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我連她的手都沒有牽過,卻因此毀了我一世英名……”李玄成嘴脣顫抖,陷入了無盡的懊悔之中。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已經永遠失去了對付葉小天的機會,經過聲勢如此浩大的驅逐國舅運動,葉小天已經成了不畏強權、敢於面對皇親國戚的威壓而堅持道義的代表,成了文官們引以爲自豪的士大夫典範,成了老虎身上的蝨子,惹不起,也不能惹了。
葉小天像老太爺似的仰臥在榻上,展凝兒坐在旁邊,手裡端着一盤靈晶瑩剔透好似瑪瑙般的櫻桃,不時拿起一顆,遞到葉小天嘴裡,然後再去接住他吐出來的果核,侍候的無微不至。
堂堂的展大小姐,幾時這麼溫柔可人地侍候過別人,這要叫那些謂凝兒爲霸天虎的水西闊少們看見,必然先得瞪落一地眼珠子,接着就得向葉小天納頭便拜:“打虎英雄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你也吃!”
每當葉小天這麼一說,展凝兒心中便是一甜,這遲來的關愛真是太不容易了,每當這時候,她就拈起一枚櫻桃,甜甜地笑着,張開一口小白牙輕輕地咬下去,那櫻桃汁液濡溼粉脣,看起來比櫻桃還要嬌嫩。
但是,一陣歡喜陶醉之後,她漸漸發現不對勁兒了,葉小天望着她的脣瓣時,眼神兒裡似乎有些很邪魅的東西,看得她心慌慌的,展凝兒忍不住問道:“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沒……咳!沒什麼……,好看唄。”葉小天干笑兩聲,將眼神從那嫣紅的脣瓣上艱難地移開,腦海中依舊迴盪着他幻想出的那幅旖旎豔媚、銷魂蝕骨的畫面。光是想想把這母大蟲調教成那般溫柔慵懶的小貓兒,他就一柱擎天了。
霸天虎對上擎天柱,究竟哪個雌伏,這事兒還難說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