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立即一改肅穆之色，像是頃刻間便把子夜二人忘了一般，滿面怒容道：“老朽這裡歷來都是概不賒欠，唯獨在你這破了例！你先把欠的那包番茄薯片給我，我便告訴你！”
小學生立刻委屈道：“神仙……我做不完作業，老媽不會給我零用錢的。”
老者脖子一梗雙目瞪得溜圓：“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小學生連忙抓住老者的破衣服，搖來搖去：“神仙……就幫幫孩子吧！”
老頭那身破褂子都酥了，哪受得了這麼去拽，只聽“嘶”的一聲，立刻裂開一條大口子。
“哎呀……我的皇馬褂！”這下老頭可是真急了，指着小孩的鼻子嚷道：“混小子！！！你可知我這身衣裳價值幾何！”
小學生退後幾步，估摸着老頭抓不到自己了，才絲毫不懼的答道：“哼……我懂得可多了，看小人書都不查字典！就你這身破衣服，扔了都沒人要!”
“哈……好！”老頭生生被氣樂了，“今天我便免了你的掛資，你的作業八點前一定能寫完。”說着他有意無意的瞥了子夜一眼，繼續道：“我還附送一個故事！”
“真的！好啊！好啊！”小學生求之不得。
老頭緩緩的坐回到表面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的大石上，朗聲道：
“天地間……曾有仙，談笑間便可移山填海捉星拿月……無所不能。
仙整日無憂無慮，或參禪修道或彈琴下棋，快樂之處亦如孩童。
然仙界有一條仙規，要衆仙恪守本心，萬萬不可與凡間接觸……”
“古仙曾雲，天地萬物若不超脫七情六慾則無法永恆，難逃腐朽化塵的命運。而若觸及因果惹了命數，便是仙也掙脫不開，終會掉落凡塵。
最初衆仙都謹遵先輩教誨，守在仙境每日用心修煉。
可嘆仙雖爲仙，但心懷喜怒哀樂，也有愛恨情仇，劫難若要來終究難以逃脫。
而這一切的開端，便是月仙、夜仙與凡仙的戀情……”
剛說到這兒，天上忽然響起一道炸雷，不遠處的破爛窩棚應聲而倒，老者雖面色不變，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只聽樓上一個女人大叫道：“媽呀……兔崽子！放學了不趕緊回家，在樓下等雷劈呢！快來！媽給你請了個家教，每天補習到八點……”
小學生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說八點，隨即滿臉悲憤的瞪了老頭一眼，趕忙上樓去了。
待子夜回過神來，老者已在百米開外，他邁步疾追……眼看就要追上的功夫，一輛公交車剛好駛來，隔在二人中間，藉着不時閃過的透明車窗，他見老者嘴脣顫動似乎說句什麼，待車開過去的剎那……對面卻早已沒了人影。
……
一處角落中老者微微露出身形，目送着子夜與月思幻，他喃喃自語道：“比起仙隕之戰……人禍才更爲可怕。”
子夜去交了超速罰款，掃碼的功夫忽然想起那倆混混的慘狀，暗歎道：“還真是紅顏禍水，幸虧在學校後牆沒跟她翻臉……不過那倆垃圾，要不要處理一下呢。”
他回到寢室，屋子裡空蕩蕩的，只有老五一個人。高考結束後，室友基本都搬走了，整個宿舍樓都顯得冷清了許多，走廊裡全是學生丟棄的各種用品，其中還夾雜着一些電器，球拍一類挺有價值的東西……爲了取得撿這些東西的資格，收廢品的甚至還要給宿管一筆小費。
“還在呢……”子夜隨意的問候了一句，便走進盥洗室，一邊往臉上潑水一邊道：“那兩個混混還真膽大，光天化日的就敢抓月思幻。”
“就走了……”老五本來也隨意答了一句，聽到月思幻有事立即皺起眉頭，“嗯？那她怎麼樣了……”
子夜探出半個腦袋，將嘴角的一抹淺笑的藏在牆後：“哦……沒怎麼樣，倒是那倆又被抓到警察局去了。”
“警察局……”老五思索了一下，把手機遊戲退了出去。
這貨表哥在警局工作平日沒少聽他吹噓，如今聽說女神被欺負果然就坐不住了。
“叮叮咚”貌似表哥還真挺寵老五的，沒幾分鐘信息便回來了。
“艹！”老五罵了一聲翻身從牀上下來，來回踱了幾步嘆息一聲又坐下了。
“怎麼？”子夜站在盥洗室裡，靜靜的望着鏡中的自己。
“定的尋釁滋事……就賠了點錢，已經出去了。”老五氣的猛錘了一下牀。
“哦？”子夜對這個處理速度略有些意外。
“唉……他們不到十八歲。”老五無奈的解釋着，“而且很多事只要沒有明確證據……就只能定尋釁滋事。”
這一點是很讓人難受的，有時就算明知道跟在身後的人心懷不軌，你也拿他沒辦法，找警察也是驅趕作罷，但這並不能起到什麼威懾作用，有時候還會刺激到犯人。有不少案例就是警察不便介入，最後只能等到受害者重傷或者死亡，才姍姍來遲的過來抓犯人。
“呵呵，什麼完美製度都有漏洞，不過……也有好處就是了。”子夜隨意評價了一句，恰巧電話響起，他看了一眼便轉起往門外走去。
等這通電話響到第八聲，子夜終於不緊不慢的接了起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對方單刀直入的問道，這位F市的一把手讓人查了半天，沒想到那個APP註冊時留下的信息全都是假的，什麼都查不到。
“呵……這種程度麼。”子夜聞言一笑，其實信息潮已經很有名氣，這幫調查員但凡願意離開空調房出去詢問一圈，很快就有人會告訴他，這東西是五中傳出來的。
“所以市長先生有合作意向麼？”子夜答非所問。
“哼……你現在的行爲，相當於犯罪分子去找警察尋求合作。”市長冷冷答道。
“哈。”子夜短促的笑了一聲，繼續道：“你說得沒錯，歷來有些頭面的罪犯，都跟警察有聯繫，免得一不小心……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
這其實是實話，市長不禁頓了一下才道：“所以……你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遲早的。”子夜聽出這是一句試探，自信滿滿的答道。
“我沒空跟你廢話！把APP儘早關停，這事兒我就當見過。”市長察覺到對方口風很緊，索性把底線撂下了。
“還沒聽我的價碼就忙着砸攤子，是不是急了點。”子夜一邊不緊不慢的說些黑話，一邊在走廊裡隨手撿起幾個完好的水氣球，思索了一下，又順路在水房裡灌滿水揣進兜裡。
市長眉頭皺了又皺，如果不是對面這位聲音稍顯稚嫩，他準會以爲是個混跡社會多年的老油子：“想賄賂我……你又能拿出什麼呢。”
“好說！我的軟件想必你見過了，涉及的業務範圍和城市區域都很廣。如果能把所有訂單整合起來，再將裡面蘊含的信息分析一下……F市即將發生的，過去發生的，未來發生的全都會在掌控之中。當然，其中的收入也有你一份……算是雙保險。”
子夜說着話，徒手拆下宿管房門上的玻璃板，又把手伸進去將門鎖擰開……常人看起來固若金湯的存在，在他而言卻是漏洞百出。
門，鎖着，所以進不去……可固定玻璃的不過是幾根細釘子，很容易就能撬鬆，而只要把玻璃拆下來，就可以觸到門鎖……說到底，子夜早已習慣了這種侵略性很強的思維方式。
“這……”市長沉默了，如果對方只談錢，那所謂的交易只能是笑話。在他如今的位置上，憑藉那點沒人追究的收入已經足夠他財務自由了。而子夜提出的條件，卻是任何有野心的當政者都無法拒絕的。
於上位者而言，信息永遠是最高位的資源。試想，如果能做到對自己轄區的事兒無所不知，那理論上能做出的政績是無上限的，打擊犯罪不過是最簡單的事情。他甚至可以像神一樣，在每個犯罪分子實施犯罪的前一秒將人抓獲。而在這個基礎上，子夜提出收入分一份，實際上反倒是給自己加了一份保險，這種違法收入會將交易雙方捆綁到一起，讓對方不會輕易反水。
“只要你肯推廣軟件，這一切信息，我都可以與你共享，而且事情只有你知我知。想必你也能想清楚，我不過是需要些錢，這種信息對我而言是沒有什麼用的。”
“我……考慮考慮。”市長無力的靠在椅背上，他聽見自己猶猶豫豫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子夜主動掛斷電話，輕輕一笑將剛纔的號碼備註成了“靠山”，隨即又點開信息潮。劃到剛纔發佈的一條尋人求助上，目標的照片正是綠毛和黃毛。下面則是對方的回覆，也是幾張手機拍的照片，一間昏暗的檯球室中，綠毛和黃毛纏着繃帶，正握着檯球杆吞雲吐霧。
“忠義檯球社麼？”他冷笑着開啓了導航，跨上摩托腳下一蹬以極快的速度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