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全部都遭到了慘無人道的折磨,有的腹部被剖開,內臟完全暴·露在外,有的被剜去雙眼、割去雙耳,又砍掉了四肢,有的被剝掉皮膚,有的被萬刃穿身……
師遠瞪大了眼睛。他終於知道,那滴水聲,其實是血滴落到地上的聲音。
感知域裡顯示不出這些人,他們應該已經死了。但是,既然血還在流,那麼他們很可能死亡時間也並不長。
一陣怪異的窸窣聲從後面傳來。
師遠一驚,轉頭看去,卻只看到了一條空蕩蕩的昏暗走廊,與兩側那些裝着屍體的牢房。
這些都是什麼人?
他轉向右側,看向距離他最近的一具屍體。
那是一張扭曲而痛苦的臉,看上去十分陌生。師遠只能從頭髮顏色、鼻子等特徵上判斷,那是一個外國人。
繼續向前走,同時不斷地觀察那些屍體。
這裡的屍體並非全是外國人,也有本國人。
當走到其中的一個牢房前時,師遠猛地停下腳步,雙眼瞪得極大。
“方異聖……”
他蒼老的聲音喃喃地說着。
剎那間,無數的回憶涌上腦海。
眼前牢房裡的,已經不能稱其爲屍體,而是碎屍,身上沒有一塊皮膚是完好的。但詭異的是,頭顱卻是端端正正地放在柵欄旁,臉孔清晰無比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方異聖的臉。
“方異聖!”
師遠撲到鐵柵欄前,驚愕地看着那顆頭顱。
那張熟悉的臉孔,此刻看上去沒有半分血色,雙目緊閉,嘴角向下,帶着深深的痛苦與絕望。
方異聖……死了?
師遠感到一陣駭然,大腦也變得混亂起來。
但與此同時,一種怪異的扭曲感在心底升起。
方異聖不能死。誰都可以死,但方異聖不能!
這個念頭令師遠感到詫異。
我爲什麼會這麼想?
佝僂着身子的師遠雙手緊握着冰冷的鐵欄杆,渾身都在顫抖。
他突然想起了在上一次的幻覺之中見到的那個假的方異聖的情景。
當時,方異聖問他,記不記得書頁背後的文字,尤其是他出現之前的那張書頁背面的文字。
師遠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那些所謂的幻覺,到底是鬼魂展示給我的內容,還是鬼魂擾亂了我的思維後誘·發出的我自己的胡思亂想?
如果是前者,那麼幻覺中的內容必然是鬼魂自身完全知曉的。
當然,鬼魂具有很多人類難以想象的、無法企及的能力,比如異乎尋常的力量,虛幻的形體等等,它們當中或許也有一些鬼魂可以輕易地獲取活人的記憶。不過,即便有這樣的鬼魂,也不會太多。
書頁上說得很清楚,鬼魂可以獲得對應體的全部記憶。既然需要專門說明,那麼就意味着這不是一種常見的、“通用”的能力。因此,師遠認爲,“幻覺是鬼魂展示出的內容”這一點似乎有些站不住腳。
那麼,幻覺很可能是第二種情況——鬼魂只是干擾了活人的思維,幻覺中的內容,歸根結底是活人自己的記憶和想象。
或許,幻覺和夢境,是很相似的東西,其中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東西,很可能是自己知道的,或是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就像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樣。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幻覺是兩者的結合體。
幻覺的產生,既有鬼魂刻意安排的內容,也有活人自身的記憶和想象。
所以,現在的師遠之所以會想到方異聖不能死,並且在之前的幻覺中遇到“方異聖”詢問自己書頁背後文字的問題,很可能是因爲,師遠自己回憶起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書頁背面的文字,不僅僅是對明世界的任務有指導作用,對於現在在暗世界的考驗,也同樣有用。
“獨木難支……五行助力……金火不需……這些文字到底說明了什麼?”
師遠沙啞地低聲自語着,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方異聖的臉。
而他的腦海中,則是閃過了羅亞森和劉瀲的臉。
他們三人,缺一不可。
他陡然一震,腦海中像是劈過了一道閃電一般光芒一閃。
怪不得……
師遠突然明白了破除幻覺的方式。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如何判斷自己是否處於幻覺之中的方法,也被他回憶了起來。
皮膚上,什麼感覺都沒有。沒有“水膜”,沒有刺痛。
現在的這些,都是幻覺!
身後,窸窣聲更近了。
師遠再次回頭,卻驚恐地發現,無數個半身惡鬼在地上爬行着,向他涌來,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盡頭。
他本能地想要驚呼一聲,卻引發了一連串的咳嗽。
他鬆開了鐵欄杆,抓緊揹包的帶子,一瘸一拐地向遠處跑去。
而就在這時,一陣陣悽慘的哀嚎也在他的兩側響起。
牢房裡剛剛的那些屍體,竟然全部都復活了,成了活人。
他們經受了慘絕人寰的折磨,卻依舊未死,無論身上的傷有多重,仍然保持着生存狀態。
“救救我……救救我……”
“救命……救命!!!”
“啊啊啊啊!!!!”
慘叫聲不絕於耳,令師遠愈加慌亂。
身體越來越虛弱,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
能逃出去嗎?能活下來嗎?
師遠瞪大眼睛,卻發現視線越來越模糊。
一陣風吹過,他雙手的皮膚竟然被風吹破,流出淋漓鮮血。
風越來越大,像是帶着倒鉤的巨大野獸的舌頭一般,刮掉了他的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連咳嗽都發不出來,愕然地看着自己的雙臂。
在這詭異的風中,他的雙臂竟然漸漸地風化,從手指尖開始碎裂成了粉塵,飄散在了空中。
不!我要死了,我要趕快把最重要的東西記下來!
他右手的手指已經完全消失,左手也只剩下了手指的根部。
他艱難地跪在地上,將記事本費力地取出,將筆放在口中,拼死寫下了幾個字。
他寫下的,是破除幻覺的方法。
“木水土,一走”
“起”字已經沒有辦法寫完,師遠的視線便變成了一片漆黑。
他摸索着,兩條手臂艱難地一起用力,將記事本放進了衣袋裡。
一片漆黑之中,他感覺到,身後速度最快的一隻惡鬼已經撲上了他的肩頭,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