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是同樣的話,但聽話的人卻早已經歷過一場生死大劫,再不像從前那樣偏聽偏信,任性妄爲!
沈絃歌突然生出一種再世爲人的感覺,她只覺得眼眶發乾發澀,面上卻裝出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伸手去奪他手中的包袱:“不要算了,還給我!”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再收回來的道理?”他喉中逸出一抹低低的笑,仗着自己的身高優勢,將包袱舉過了頭頂,“沈姑娘如此小氣的麼?”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孩子氣的一面,竟被他脣角那抹璀璨的笑意晃了一下心神。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心裡頓時生出一點極爲微妙的惱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之後,她忍不住嗔道:“你就不怕我這藥裡有毒,會毒死你嗎?”
“不怕!”他輕笑着搖頭,眉眼間的神態不像是在作假。
“爲何?”她頓時生出幾分好奇之心。
他那樣的出身那樣的遭遇,沒有一點防人之心就怪了!可他卻好像真的對她沒有半分防備似的,這讓她心裡着實有些心癢癢的。
他斂了笑意,安靜地看着她:“姑娘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她也同樣斂了嬉笑,眉眼鄭重。
“因爲我於你而言還有利用價值。”說這番話時,他的眉眼十分平靜,彷彿這就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一般,“在姑娘完成你的夙願之前,你肯定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地活在這個世上。”
沈絃歌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透過那雙琉璃一般純淨透徹的黑眸,她看到了他眼中那個充滿了算計和欲|望的自己。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爲自己已經被他給看穿了。
她慌亂地低下頭,避開了他灼灼的視線,外強中乾地說道:“公子既然知道了,那就更要保重好自己。我還等着你平安歸來,兌現你的諾言呢!”
“我儘量。”他在陽光下綻開一抹極淡的弧度,那笑意卻顯得有些虛無縹緲。
沈絃歌還想說些什麼,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少頃,一行人騎着馬來到了他的面前,齊刷刷地朝他行了個禮。
爲首的一個開口說道:“大人,事情辦妥了。”
顧行知挑了挑眉:“如何?”
那人下意識地看了看沈絃歌和孟驚蟄,似乎有些猶豫。
顧行知:“無妨。”
“如大人所料,在一線天伏擊的全是些老弱病殘,匪首還是不見蹤影。”那人搖搖頭,道,“只怕咱們這趟又白來了。”
這句話幾乎等於坐實了沈絃歌的猜測。她知道,前些日子帶人挑了土匪窩的,肯定是顧行知的人無疑了。
可顧行知爲何要對這羣土匪下手?
他一個東齊的皇子,自然不可能吃飽了沒事幹管這種閒事。若非有利可圖,便是他和別人做了什麼交易。
但,和顧行知做交易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是她那個便宜祖父,還是誠郡王?
“行了,我知道了。”顧行知看了看天色,道,“你帶人入山搜尋,不論有沒有收穫,半個時辰之後都在一線天集合,到時候咱們準時出發。”
“是大人。”聞言,爲首那人朝他微微頷首,領着一行人飛快地去了。
見他們訓練有素,既有江湖人的爽利,又有朝廷軍隊的令行禁止。沈絃歌知道這些隨行之人多半是顧行知的私兵了。
她假裝毫不知情:“公子這是?”
“因爲順路,所以就順便接了一樁買賣。”知道她極爲聰明,單憑這些現場,要瞞過她是萬萬不可能的。顧行知也懶得藏着掖着,“不過好像走漏了風聲,打草驚蛇了。”
沈絃歌想起了刀疤臉,於是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不知公子要找的是何人?興許我方纔遇見了也未可知呢!”
顧行知沉吟了片刻,道:“容長臉,單眼皮,眼尾處有道刀疤。”
因爲他的這句話,沈絃歌感覺自己胸腔裡的那顆心臟撞擊得越發厲害了。
她果然是沒猜錯,那個刀疤臉的江洋大盜,果然和這東岐山的土匪窩有關係!
可刀疤臉明明在西京城,他們卻跑到東岐山來找,這不是緣木求魚嗎?
以“青鳥”的線報,斷不至於在這上面出錯纔對。除非,有人故意放出了假消息......
想了想,沈絃歌故作茫然地問道:“聽說前夜有匪徒闖入了西京城,那羣匪徒和這東岐山的土匪是一夥兒的嗎?”
“沒錯。”顧行知點點頭,道,“那晚我差點就抓到他了,只可惜最後還是被他給逃出城了。”
逃出城?
根本不可能的。
明明那晚刀疤臉還將半夏錯認爲了穀雨,差點殺死了她。爾後他被孟驚蟄一擊之下的實力給震懾住了,負傷逃逸。
這麼算來,當時有傷在身的他主動對上顧行知的可能性簡直太小了。
除非,那個跟顧行知對上的土匪頭子壓根就不是刀疤臉本尊!
爲了掩護一個刀疤臉,這幫匪徒竟然如此大動干戈?甚至不惜以身犯險,主動送死?
沈絃歌並不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多重情重義的土匪。
除非,這刀疤臉身上隱藏着什麼不得不讓人去維護他的價值!
看來所有的秘密,都繫於刀疤臉一身了。
等她回了西京城,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將這刀疤臉給找出來。
“真是可惜了!”一邊想,沈絃歌一邊用頗爲惋惜的口吻說道:“不過方纔一路上我瞧見了許多屍體,裡面卻並無公子所描述的模樣,想來他並不在這東岐山上。”
顧行知的目光落在了已經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身上,道:“此人還有救嗎?”
“難。”知他是想從此人身上套出口供,沈絃歌便仔細檢查了一番,“雖然劍傷避開了要害,但畢竟捅了個對穿。萬一傷着了內臟,便是大羅神仙都難救。”
而且就算不傷及內臟,只要止不住血,他也遲早會因爲失血過多而亡。
“能救就救,不能救就算了。姑娘儘量而爲吧。”顧行知對此似乎並不執着,他很快轉移了話題,
“對了,這些人狡猾至極,特意假扮商旅在山腳下就開始跟我們套近乎。等到了半山腰,又妄圖趁我們毫無防備之時對我們一網打盡。不知姑娘是如何發現他們的破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