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擁有一切,只是不能一次全到手。
對精靈女王,樑小夏是沒有恨意的。
即使對方曾經想置她死地,好幾次出手陷入她於險境。可換做是樑小夏,面對有可能威脅族人安定的潛在威脅,只會做得更狠,更絕。
設身處地的想過後,樑小夏只得輕輕嘆了一口氣,握住了女王陛下垂在身側的手。
‘陛下,不論怎麼樣,您永遠是我們的陛下。’
樑小夏沒有說出口,她只是覺得,女王陛下在這一刻,是能夠聽見她的心聲的。
兩個精靈,一位年輕,一位年老,共同握着手看向遠方屹立在天地之間,陰翳遮蔽天空的生命之樹,心中有同樣的想法。
走下去,帶領整個族羣走下去。
雖然手段不同,方法不同,她們的目標從來都是一致的。
“夏爾,我們都知道你對上古精靈銘文陣很有研究。我可以請求你幫助長老們修復地下廣場的傳送陣嗎?不是爲我,爲了所有的族人。”
女王陛下很忐忑,她不清楚樑小夏的內心到底怎麼想,是不是真的不計較長老會與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爲,還是隻將自己的不滿壓在心底,伺機等待報復的機會。
她曾犯過一次這樣的錯誤,親手將一個好孩子推向了深淵,如今,第二個錯誤又要在自己的醞釀下逐漸成形了嗎?
半晌沒聽到樑小夏的回答,女王又追加了一句:“我可以做主。用地下廣場藏書庫中所有的書與你做交換。”
樑小夏拉掉了在板子上寫了一半的話,鄭重地將畫板舉到精靈女王面前。
“藏書是屬於所有西晶精靈的,我不能要。”
樑小夏的大眼睛亮閃閃的,眼仁中比翠綠深一點的光芒更加美麗深重,身體周圍濃郁得化不開的光元素,使女王陛下覺得她不像是個白精靈,清麗如同傳說中的上古精靈,引人不自覺地想要親近她。隱約散發的黑暗元素。又惹人憐惜。使女王陛下深深後悔,好好的一個孩子,都是因爲她過度的提防與謹慎,被害成這個樣子。丟失的時間,再也補不回來了。因爲上古精靈遺物的詛咒,精靈夏爾註定要比其他精靈更早衰老,更早死亡。
爲什麼她總是讓人感到喜歡呢?
精靈女王伸手想撫摸樑小夏的腦袋,卻又被她躲了過去。
樑小夏真不是故意的。
她雖然沒和女王計較之前的事情,卻也沒做好心理準備向女王陛下吐露自己的驚天大秘密。耳朵附近都是危險的禁區,隱匿咒被碰到後。會立即失效。和女王陛下的關係纔有緩和,再冒出一對耳朵。會輕易摧毀一切。
況且,她和女王陛下,在面對“拯救精靈族”的大難題上,走的是截然相反的兩條道路,永遠不可能互相理解合作。
“若我能夠修復傳送陣,陛下能夠放玉泉長老自由嗎?”
樑小夏翻開板子,又寫了一句話。希冀地看着精靈女王。
她沒有忘記過,答應過長老要將他光明正大地解放出來。在這個關鍵時刻,玉泉長老比樑小夏自己還重要。他的實驗能否成功,直接關係到精靈們以後能不能有後代。長老的貢獻與功績,不該輕易被否認與埋沒掉。
他應該受到精靈們的尊敬,那是他應該得到的。
精靈女王海黛的聲音飄渺,思緒似乎已經被拉走了:
“能不能赦免玉泉長老,決定權不在我,在長老們與下一屆女王身上。”
下一屆女王?
樑小夏緊隨疑惑後立即頓悟了。
傳送陣的啓動,需要精靈女王貢獻出自己身上所有的血,在那麼苛刻的條件下,她一定會死,毫無疑問。
在她死後,玉泉長老也會被一併帶走,等待新女王的審判。
樑小夏更恨不起來女王陛下了。
精靈女王捋了捋鬢邊的碎髮,銀絲夾在長髮間,格外引人注目。
“…下一屆女王…”精靈女王沉吟一下,隨意地說到:
“夏爾,年輕一代中,最優秀的精靈毫無疑問,非你莫屬。可你實在是太年幼了,今年還不到一百歲,沒辦法統領所有精靈。迅風下落不明,洛基的性子不穩定,不願受束縛,都不適合領導族羣。
所以,我和長老們商量過後,一致認爲,下一屆的精靈族的領導者,應當在雷諾或冰川中產生。他們兩個,都是實力出衆,品行優秀的精靈。
其實,最適合當領導者的,應當是你的父親。無論從品行、手段還是智慧上,他都是最好的,可惜…”
精靈女王的話頭到此截斷。
聽完精靈女王的話,樑小夏囧了。
一般情況講,統御精靈族的,都是年長的女性精靈。因女性精靈在族羣中地位更高,女性也較男性受到更多自然的青睞,能更好地和生命之樹溝通。
可非常情況下,也可以由男性精靈來當“女王陛下”,只是歷史記載的例子太少,幾乎每次由男性擔當精靈族羣陛下的例子,都發生在精靈族瀕臨滅亡的時刻。
以冰川的個性,給她一個精靈女王的位置,不如給她幾冊絕版珍藏的法唱手稿。精靈們心裡都很清楚,冰川美麗的外表下,對待精靈族實在沒有太多歸屬感,等待冰川當上女王,也只是期待着她穩妥地將屬於女王分內的事情做好,指望她引領族羣度過難關,大概是不行的。
除了冰川,剩下的只有雷諾了。
樑小夏密密地織網,和精靈們交好,刻意推動自己在精靈之中的形象,甚至還給小弓獵手們上課,就是爲了名正言順地當上精靈女王。
可現在呢,她搶到自己的老師頭上去了。
樑小夏心思一瞬間變得很複雜,她說不清雷諾是不是能夠當個好領導。卻不反感雷諾領導精靈族。
精靈女王心裡其實也很清楚,雷諾與冰川都不是接班的好人選。冰川的心裡,除了法唱研究外,根本容不下別的東西。雷諾性格堅毅,剛強,對親寬容,卻過於嫉惡如仇,眼睛裡容不下沙子。
這樣的人,不適合當一個領導者。
樑小夏很識趣,女王和她閒聊西晶下屆領導者人選,只不過是隨口提起,沒有什麼徵求她意見的意思。
在候選人大事上,樑小夏也沒什麼說話的分量,也許幾百年後她有,卻不是現在。
不管怎麼說,她和女王陛下今日能夠達成和解,是件值得慶祝的好事情。女王陛下召見她,只爲了再次確定雷諾消息的可靠性罷了,其實,她的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就在樑小夏喘了一口氣,以爲事情都過去了的時候,女王陛下看似隨意的一問,嚇得她心驚肉跳。
“夏爾,你對玉泉長老被關起來後,精靈樹還在不斷失蹤的事情,怎麼看?”
“啪——”
樑小夏手中的板子被掰成了兩半,她猛然擡起一直低着的頭,盯着精靈女王,一臉震驚。
精靈女王轉過頭,直視樑小夏,金色的銳利目光彷彿要看到她靈魂深處,看得她直想縮着身子與女王陛下拉開距離。
精靈女王海黛凝視着眼前變化巨大的精靈少女,暗自猜想,她身體上巨大的變化,會不會和精靈樹被不停砍伐失蹤的事情有關。
語言是可以被花俏裝飾隱瞞,行爲是肉體能夠控制的,可眼睛是不能騙人的,眼睛是靈魂對軀體最直接的表達,沒法騙人。對面少女的雙眼清澈,明亮,還有點點淚光,偏偏倔強地挺直腰身,不肯屈服,連握着板子的手臂都在抖着,表明這個消息,她也是不知情的。
“難道真的不是她做的嗎?”
女王陛下內心疑惑。
巡邏的精靈報上來,最近幾周內精靈樹連續失蹤,總計數量已將近三百棵,幾乎每天都有幾十棵樹被砍倒挖根的時候,女王陛下第一個懷疑到的就是樑小夏。
人類軍隊已經撤退了,西方大陸還沒有發現亡者的蹤跡,除了樑小夏之外,再沒有人會做這種觸怒全族的事情,只可能是她,只會是她。
難道說,她欺詐的功力,已經精深到連自己的靈魂都能一併隱瞞的程度?她纔多大啊?
樑小夏不清楚,只這短短的一瞬,女王陛下對她的懷疑又加重了。只是苦於沒有證據,無法發作自己。她只能睜大眼睛,儘量使自己顯得無辜些,內心不停祈禱自然融塑晶石不要從眼睛裡掉出來。
好難受啊,貼在眼裡的異物,刺激得眼淚控制不住地流。
精靈女王眼看樑小夏淚水從奪眶而出,在臉頰上掛着清亮的兩行,最終還是將責問的話嚥了回去。
也許,真的是另有其人吧。她的樣子,不像是心虛,反而很像被冤枉的委屈與無辜。
這一關,樑小夏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臨走前,樑小夏回頭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生命之樹,將各處守衛記在心裡。擡頭又看了一眼將雲欲雨,冷風狂走的天空,打算明早就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