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是冷的,火柴盒子旁邊擦火柴的地方是冷的,木柴也是冷的,但是它們能夠生火,給人做出熱騰騰的食物,並且使人的身體暖和。
——車爾尼雪夫斯基
兩個夜半闖入二公主殿下房間裡,意圖不軌的僕人瘋了,瘋得很徹底。
“惡魔!惡魔!你不要過來,別過來!我警告你!”
血腥城堡裡一間位置偏僻的雜物間,癲狂的大喊聲不停隔着薄薄的門板傳出來,負責看管神經失常的“廚子”和“女僕”的侍衛在門板上上了好幾把鎖,最後還拴上了粗長的鐵鏈…可他們即使連門都不關,那兩個瘋子也不會跑出來。
一個只會扯着嗓子亂喊,試圖攻擊不存在的東西,另一個嘴巴比蚌殼還緊,除了雙手抱着膝蓋恐懼地發抖以外,什麼都做不了。
小小的雜物間裡被這兩個“歹人”搞得一團亂,完全不適合生存,加上又沒有人給他們送飯,三天不到的時間,兩個僕人就在裡面銷聲匿跡了。
那晚上發生的事情,也被兩個“瘋子”經過各種添油加醋的形容後傳遍了整個血腥城堡,連一貫神秘的美杜莎女王都聽到了消息。
至此,樑小夏徹底成了血腥城堡裡絕不能得罪的“禁忌”,實質上的“領主”,躲得越遠越好的“瘟疫”。
當樑小夏拖着複雜彆扭,繫着寶石肩帶的長裙走過長廊時,經過的僕人都會匆匆低下頭,用餘光去捕捉她的裙角,隱蔽的,偷偷的打量她的身影。
神色敬畏。
雖然這些個傢伙畏懼她大多是因爲鏡月的原因,讓樑小夏感覺不太舒服。卻又極爲矛盾地承認,她很喜歡所有人將自己和鏡月聯繫在一起的感覺。不管名聲好壞。
至於一直跟在樑小夏身邊的鏡月,三公主印遐,則徹底被整個血腥城堡無視了,那種奇異的視而不見,就像是某種自我欺騙的心態。將鏡月徹底看做了內心中不得不面對的恐怖存在,不如強迫自己,欺騙自己,他只是個正常人而已。否則實在無法面對。
畢竟,經過前後幾次波折,大家都看明白了一件事。挑釁三公主印遐,她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和你計較,可去惹二公主舒爾,就要做好被印遐用恐怖的夢境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準備。
如今,鏡月已經被看做樑小夏背後虛顯的巨大黑影了。『?』籠罩着她的腳步出現在任何她會出現的地方,寸步不離。
雖然大多數時候,鏡月表現得像個乖巧的黑髮小啞巴,任由樑小夏牽着手走在她身邊,沉默而無害。
來自衆人的畏懼。的確給樑小夏提供了很多方便,比如沒有暗精靈時刻鄙視刻毒的眼神掃射。比如她只要吩咐下去,就能在每一頓都吃到新鮮蔬菜和雙份的麪包,還能在晚上使用注滿乾淨熱水的浴池,以及不被下毒的夜宵茶點。
樑小夏同時還發現,大神侍小姐,似乎是不被計算在這場華麗盛大的劇目中的,她沒有擔當其中任何一個角色,依然做一條貪吃貪睡,喜歡玩樂的蛇,半夜在整個城堡裡四處遊蕩探險,白天纏在樑小夏手臂上睡覺,不睡的時候就滔滔不絕地向她敘述晚間的所見所聞,比如她找到了發黴長蘑菇的木棍之類。
於是,樑小夏有了一個獨立於劇本之外的“小耳目”,雖然大神侍小姐常常不能提供準確有效的信息,還會被冗餘的分不清主次的細節分散注意力。
大神侍小姐帶給樑小夏的第二個好處是,當樑小夏從小銀蛇的身體裡抽取青色的力量,哪怕是一丁點,也能夠順暢地脫離被二公主的身份控制的狀態,只作爲她自己,憑藉自己的意志去活動。
本來,樑小夏以爲重新經歷一遍已經經歷過的事情,實在是很無聊的。
可天龍的加入,還有大量被樑小夏葬送的人口,讓劇本完全向着未知的方向發展過去。
…….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西德將軍已經在城堡大門外了,您日夜思念的…未婚夫…終於…回來了…”
同樣發生過的對話,這次樑小夏身邊的女僕說得時候卻將聲音壓低到了蚊子哼哼般的程度,儘量延長時間說完了這句話,認命地擡頭看了一眼樑小夏,然後偷偷望向鏡月,嗓子裡發出一聲古怪的嗚咽,似乎死亡的鐮刀已經在她脖子上劃下去了。
“未婚夫?耀精靈,未婚夫是什麼?是朋友的一種嗎?”
小銀蛇突然醒了,吐着信子好奇的問樑小夏。
“嗯,是朋友的一種,更親密的朋友。”
樑小夏實在頭疼該怎麼解釋,只能先糊弄着對付過去。
“啊,那我也要做你的未婚夫。”
小銀蛇一句話說完,樑小夏就感覺到空氣突然變冷了。
她拍了拍身邊人緊繃的胳膊,繼續向大神侍解釋:“未婚夫只能是男性,大神侍小姐,你不是男性,所以不能做未婚夫。”
無視大神侍小姐遺憾的嘆氣,也暫時忽略了旁邊放鬆的身體和迴轉的溫度,樑小夏將目光望向了門口。
澤德看起來還是那個樣子,用圓滑的交際語言遮蓋了一身犀利的氣質,讚美的話兒恰到好處地搔着在場女士們的心扉,不時轉變話題保持氣氛不會尷尬。
不過今日客套中的幾人顯然都心不在焉,大公主將對西德將軍的愛慕藏得更深,親王殿下臉上的假笑多了一打,樑小夏看了一眼“西德將軍的銀甲新護衛”後就捧着茶杯獨自沉默喝茶,而被衆人或多或少打量的天龍則好奇地左右觀看,似乎覺得這個世界非常有意思。
十二人中最關鍵的缺口,原來是被天龍補上了。每個人都知道天龍扮演的侍衛是美杜莎女王安插在西德將軍身邊的一枚釘子,在最後的表彰儀式上喝下血酒的女王心腹之一。
在上一輪中,樑小夏大多數時間都在書房裡看書,並不清楚這名侍衛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短短的幾星期中又有了怎樣的行動,才導致西德將軍最後身死。這一次。樑小夏必須認真推測,天龍的介入給整個事件帶來的影響,以及她能夠從中得到的利益以及需要預防的危險。
一杯茶,容納的就是這些思緒。
按照已發生的事情來推測,見面茶會結束。接下來就該樑小夏和澤德去花園比試切磋了。
可這一次,澤德藉口自己旅途疲乏,推脫了,意興闌珊的表情不像是裝的。跟着澤德的天龍倒是躍躍欲試。想要替將軍和樑小夏比試,卻還是沒得到許可,最終按劍不動。本本分分扮演侍衛的角色。
樑小夏卻沒讓澤德輕易離開,雖然她此刻決定將澤德視爲無關厲害的陌生人,卻必須想辦法把回聲從西德將軍手下要回來。
聽到樑小夏的請求,澤德只是愣了一下,就答應了她的請求。打了個響指,身後的侍衛就架着一個病怏怏的女僕上來了。
沒有旁人的扶持,回聲連站都站不穩,臉色淡如淺灰,全身都在虛弱地顫抖。她擡起滿是汗水的臉,對樑小夏無奈一笑。
……
“回聲。這是怎麼回事,澤德虐待你了?“
書房裡,樑小夏給回聲倒了一杯熱水,眉頭緊皺,同時抽出綠色霧氣和青色能量,讓回聲恢復了體力以及意識行動的自由。
“不,沒有,“回聲一口氣喝完熱水,從瀕死狀態活了過來:”黑暗左瞳的詛咒又一次發作了。“
“又發作了?回聲,你的詛咒沒有固定的發作時間嗎?“
“以前是十三天一次,從未出現過偏差。從進入血腥城堡後,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發作一次,比之前頻繁太多。”
只不過之前她很好地瞞過了所有人,這一次卻因爲樑小夏直接向澤德索要回聲,將剛剛熬過一場的她不合時宜拖了出來,導致了敗露。
“回聲,你現在的發作週期是多長,我要一個確切的數字。”
茶杯輕磕瓷盤,樑小夏面上親切柔和的表情逐漸變成了思考時的沉默。
“一天整,二十四小時,幾乎一分不差。“
“那麼狀態呢,有沒有更嚴重或者削弱之類明顯的變化?“
“一直讓人很想死。“
聽到回聲的敘述,樑小夏坐在椅子上,凝眉沉思。
“一週的荒誕劇,三週狩獵…你原來的發作週期是十三天,現在變成了一天…“樑小夏的智慧之腦不停分析着這些凌亂的碎片,突然改變了話題,”回聲,還記得你來到這裡最初的目的嗎?“
“你是說黑暗右瞳?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是很渴望它了。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我也不太在意。“
回聲的回答令樑小夏小小意外了一下,她不明白爲什麼這麼執着的一個人,突然放棄了自己久久追尋的目標,她印象中的回聲不該是這樣。
意外之後,樑小夏還是給出了自己的推測:
“你的詛咒變化,最可能有這麼幾個原因。第一,血腥城堡裡有一股力量干涉到了你的黑暗左瞳,使詛咒時間變得更加密集,鑑於我們之前的推測,這個力量很可能就是你在找的右瞳,當然也有可能是別的力量。第二,左瞳的詛咒沒變,只是這裡相對外面的世界,時間的流逝速率變快了,所以你的詛咒也被同等加快,唔,這個倍數可能是二十八。第三,你自己的身體進入城堡後產生了某種惡化,使得左瞳的詛咒無法被再有效抵抗,變成了頻繁的發作…這個有可能來自於我們之前在苔暗城經歷的那段墜落,也可能起源於這裡的環境,比如食物、空氣或水…總之,可能的影響因素太多了,但不是毫無蹤跡可尋。“
她的分析冷冰冰的,掰着指頭一條一條羅列陳述。
回聲跟着認真聽,點點頭,虛弱的臉上掛上了笑容。
這個精靈太務實了,對她半點寬慰安撫的話都不講,一心只想着怎麼替她解決問題——不過這樣,纔是真正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