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要辦王先生的後事,趙燁磊這兩日幾乎是早出晚歸,且精神頭也一日不如一日,眼瞼下的黑眼圈也越來越重,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若不是陳悠早晚叮囑着他吃藥,怕是身子早挺不住了。
早間將趙燁磊送到遠門口,王家的馬車已經在候着了。
陳悠拉着阿梅阿杏,將手中的披風遞給趙燁磊,“阿磊哥哥,瞧今兒天色暗沉,恐怕又有雨雪,你將這披風帶着。晚上要早些回來。”
趙燁磊心口一暖,朝着陳悠蒼白的笑了笑,接過她手中的披風,“我知曉了,阿悠。我會早些回來的。”
目送着載着趙燁磊的馬車離開柳樹衚衕,陳悠眉心就攏了起來。
今日是王先生出殯的日子,也不知道趙燁磊王家那邊應付的怎樣了。
拉着阿梅阿杏,陳悠對身後的阿魚說道:“阿魚哥,你等到傍晚駕車去城東王家,將阿磊哥哥接回來。”
“大小姐,我知曉了。”
陪着阿梅阿杏看了會子書,陳悠準備去做些點心端來給阿梅阿杏吃,剛走到門口,大娘恰好急匆匆迎上來。
“大小姐,你快去看看,隔壁院子吵起來了!”
陳悠一驚,“好,大娘,我這就去,你幫我照看着阿梅阿杏。”
“哎!三小姐四小姐我瞧着,沒事。”
陳悠謝了一聲。小跑着去了陳白氏家的院中。
剛剛拐過兩家連通的院門,就聽到陳娥有些嘶啞淒厲的指責聲,“大嫂。你怎的這般心狠,當初若不是你,我會嫁給這個挨千刀的!我還用爲了我的孩子厚着臉皮回孃家要錢?大嫂,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夠了,再吵,你給我滾出去!”曾氏坐在首座上氣的大喘着氣兒。
“娘。我是您女兒啊!您就算不疼我,也要疼疼女兒肚子裡你的小外孫吶!他爹都那樣了。他出世了得多可憐!”陳娥邊說邊用帕子抹着眼淚。
好似這幾年的委屈真是陳白氏一手害的一般,將自己擺在一個完完全全受害者的位子上,也不覺得虧心。
陳悠放慢腳步走到了門前,轉頭瞧了一眼趴伏在椅子上哭泣的陳娥。
曾氏瞧見陳悠過來了。多少壓下了些心頭的憤怒。
“阿悠來了啊,快坐。”
陳永春坐在另一邊上首座位,一隻手支着頭,半張臉藏在陰影裡,分辨不出他是什麼情緒。
陳悠叫了人,便安靜坐到了一邊。
“小娥,莫要再說了,若不是今日我無意撞見,從不知道你竟然問你嫂子要這麼多錢!幾十兩銀子。咱家面朝黃土背朝天了這麼些年,也沒有這些餘錢,你當你哥嫂是開錢莊的?”曾氏訓斥道。
陳娥紅着眼死死盯着低着頭的陳白氏。“是你!一定是你故意的,將我騙來,然後故意引我說出這些話來,讓爹孃誤會,是不是!白海棠!你這個小心眼又有心機的毒婦!我就知道,這麼多年。你還記恨着我將你推倒那件事!你是想報復我!所以才讓我嫁給這樣的人家,你真是好狠的心!”
所有的事從陳娥嘴中說出來。都已被顛倒了黑白,當初陳白氏想給她說的人家可不是現在的這戶,是她自己愛慕虛榮千求萬求了陳白氏託關係,這才嫁到了孫員外家中,造成了今日的結局。
撈得一個壞果子後,卻到頭來要將所有的錯都推到陳白氏身上。還說的好不心酸。
陳白氏抿着脣並未反駁,今日的局是她按照陳悠的法子設的,可這時卻不是她說話的時候。
陳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越說越悽慘。
曾氏心中也對大女兒恨鐵不成鋼,可是她哭的氣喘吁吁,滿臉淚痕,又是雙身子,哪裡還硬得了心去說她。
突然,堂屋中響起茶盞碎裂的聲音,叫人一驚,就連陳娥也被嚇的止住了嗚嗚咽咽的哭聲。
“哭什麼哭,你真當你老子沒腦子,分不清是非?再哭,滾回家去哭,就當我沒你這個女兒!”
陳永春沉着嗓子怒喝道。
他平日裡話雖不多,是個悶葫蘆,有時也像老陳頭那般的固執,但對待兒女卻都是掏心掏肺的。尤其是陳娥這個大女兒,更是捧在手心裡,自從陳娥出生後,陳奇這個老大可以說是沒吃到什麼好東西,一家都把好的留給陳娥,也慣成了她這副性子。
什麼都覺得是自己的,好似每個人都應該寵愛她,將她放在手心上,她傷害別人可以,但是別人不能傷害她。
陳娥有些被嚇傻了!她都忘了哭訴,只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親,眼中滿是不敢相信,父親竟然讓她滾,他不要她這個女兒了!
怎麼會這樣,明明陳白氏纔是外人,她纔是陳永春與曾氏的親女兒啊!
爲什麼父親不站在她這邊!
曾氏也一時被丈夫的話嚇到,等回過神,皺眉埋怨,“當家的,你做什麼?小娥即便再不懂事,她肚子裡也還有一個呢!”
“孩子他娘,你問我做什麼,今兒這事兒,我偏要管管,你問問她,她都要將她的哥嫂給逼死了,你還縱容,你怎麼現在這麼糊塗,我看你是歲數年年長,這腦子卻越來越不靈光了!”陳永春指着曾氏氣憤道。
曾氏被陳永春的話一噎,面色一沉,卻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是陳娥有恃無恐,也不會這麼勒索老大家,這其中確實是有她的不是。
“我……”曾氏被陳永春訓的慚愧的無話可說。
陳娥瞧見今兒她這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氣的不行,一股恨意埋在她的胸口難消去,她是個極度愛面子的人,被陳白氏這般當着爹孃的面拆穿,又被親爹這樣訓斥,頓時就覺得自己臉丟盡了。
想到家中成日好吃懶做,又嗜賭成癮的夫君,拼着一口硬氣就想着一頭撞了了事,若是沒死,也能博得父母的些許同情,若是倒黴真死了,死在大嫂家裡,也能噁心她一輩子!
陳永春與曾氏都心塞塞的,哪裡還會仔細注意着陳娥的舉動。
陳白氏心中抑鬱,也並未關注着陳娥。
“好,好,好!既然你們都厭棄我,恨我,那我還活在世上有什麼意思?我還不如死了自在!”
話音未落,陳悠急忙起身,往邊上一閃,險險接住要撞柱自殺的陳娥。
陳娥一把未得手,雙眼紅腫透着恨意,如地獄中的厲鬼一般瞪着陳悠,伸手就朝着陳悠的脖子掐去。
她現在已經喪失了理智,憤怒讓她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想到陳悠年幼時讓她吃的虧,她就恨不得掐死陳悠,用她來泄憤。
陳永春與曾氏驚愕地一時回不過神來,渾身僵住,陳白氏比公婆理智許多,忙跑過來,就要拉住陳娥。
陳娥這般的襲擊,一下子叫陳悠回想起前世生命最後時刻那可怕的回憶,也是一隻冰冷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任由她怎麼掙扎都掙扎不開,最後她呼吸越來越急促,意識也慢慢變得遙遠和模糊,眼瞳渙散。
突然一聲尖叫喚回了陳悠些許的意識,她猛然一驚,像是從噩夢中被人搖醒。
下意識的,陳悠右手摸出了隨身攜帶的針包,取了一根銀針用力紮在陳娥脖頸間的風池穴上,讓陳娥瞬間眩暈,鬆了掐在陳悠脖頸間的雙手。
陳悠身子虛軟着攤在地上,臉色蒼白,急喘着氣,眼神冷冷掃向陳娥那邊。
陳娥被瞬間眩暈擊的站不穩身子,而她旁邊就是棱角分明的木桌,陳白氏怕她暈倒肚子磕到桌角,忙着扶了她一把。
就在這個時候,陳娥許是方纔心情過度緊張,腦子緊繃,竟然被陳悠紮了一下風池穴,僅僅是眩暈了片刻。
在陳白氏扶住她的時候,電光火石間,腦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身子用力一扭,肚子就直直對準了那凌厲的桌角。
一聲痛苦的慘叫,陳娥倒在了地上,就連陳白氏也跟着一個踉蹌跪在地上。
陳白氏不敢相信的瞪大雙眼,怎麼有這樣喪心病狂的女人,竟然不惜用自己的孩子的命來賭!
陳娥痛苦的趴在地上,氣息奄奄的呻吟着,她斷斷續續的喃喃說道,“大嫂,你好狠,你怎麼敢這樣,怎麼敢這樣!我就知道你一直因爲那件事記恨我,現在好了,還給你!還給你!!”
僅僅半刻鐘不到,堂屋中發生的事情要讓陳永春夫婦崩潰!
剛剛發生的一切,站在他們這個角度看,就是陳悠推開發狂的陳娥後,陳白氏抱着陳娥故意把她朝着桌角推了一把!然後他們見到的就是女兒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滿眼鮮紅血跡。
陳悠擡頭間,就看到陳娥玉石俱焚時猙獰扭曲的表情,還有那得逞的可怕泄憤的笑意,她用盡全力帶着陳白氏朝着桌角撞過去,一點餘地都不留下,自從她的謊言被父母識破,她便開始變得極端起來,竟然不惜利用自己還未出生的孩子!
這樣不擇手段又不要命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陳白氏入眼就是陳娥身下浸出的大灘血跡,她臉色一白,眼瞳猛地驟縮,她突然回頭看向不遠處的陳永春夫婦兩人,見公婆都用憤怒懷疑的眼光看着自己,頓時,她心中一片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