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只好等着,等玄薇自己哭夠了,稍稍平靜下來再說。
顧淵僵着背等着,好在也沒有多久,玄薇便漸漸只剩下哽咽和抽泣了。她擡起頭,說話聲還是有點兒斷斷續續:“將軍,您不是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回來也不早點兒回來,若是早半日回來,師父也不會死了。
“有事。”顧淵見玄薇站直了身子,忽然就鬆了口氣。他指了指吳老的屍體:“吳老怎麼死的,還有外頭那個。”
“師父被外頭那個人殺了,我……我把外頭的殺了。”
雖然早就猜到,可真正聽玄薇親口說出來,顧淵還是震驚了。
兔子都會殺人了,這什麼世道!
“詳細情況。”顧淵道。
玄薇抽了抽鼻子,將自己掉在地上的手術刀撿起來,裹裹好放回懷裡,然後點燃蠟燭,走到吳老身邊,將他身上的牀單又給蓋好:“今兒晌午,我聽馬姐說,要趕緊出城,怕是會有戰事。我收拾好了東西,跟着去了西門,卻在西門哪兒瞧見了小桃子。小桃子與我說,師父將他們這些藥童全都遣散了。我尋思着,除非師父以後不打算在這兒開醫館了,否則是不會遣散藥童的。我覺着奇怪,放不下心,便來這兒瞧瞧。”
她將蠟燭往地上一放,人不管不顧坐在了吳老屍體旁邊,接着說:“結果來時,大門鎖着。我從後門進來,聽見師父與外頭那人起了爭執。外頭那人將師父殺了,我……我沒想別的,就想給師父報仇。”
顧淵皺眉,走上前,蹲在了玄薇面前:“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
玄薇點頭。
“第一,你說吳老與高傑起了爭執,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你可記得?”
玄薇表情微微有些茫然:“我聽見師父罵那人是小人,那人就說我師父冥頑不靈。聽起來,那人似乎本來就是打算滅我師父的口的。”說到這裡,玄薇忽然打了個激靈,眼睛瞪大:“對了!我聽見外頭那人曾說‘到時候烏壩城破……’,烏壩爲什麼會城破?他怎麼會知道烏壩會城破?!”
顧淵表情一凌,聲音沉了下來:“他當真這麼說過?”
玄薇猛地點頭。
顧淵眉頭緊鎖,片刻之後,繼續開口:“再問你。你怎麼殺的高傑。”
“醉魚草和洋金花,是麻醉之物,騙他喝下,他就身子軟了不能動彈。我拿你給的刀,抹了他的脖子……怕他死不了,湯藥裡還放了生草烏,若是放不了他的血,也還能毒死他。”
這倒是與他所看見的一致,顧淵點了點頭。
“好,”顧淵閉了嘴,站起身:“我知道了。”
顧淵等着玄薇氣喘勻了,便讓她進屋等着。他將吳老暫時埋在了紅藤館後院裡,然後讓玄薇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帶她離開這裡。
不論怎麼樣,烏壩不能呆了。如今看來,一場大戰或許真的會到來,而高傑曾經對吳老所說的“城破”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高傑與胡人勾結?
可是爲什麼?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顧淵來不及想太多,只能先帶着玄薇離開。他想了想,走去廚房,將高傑屍體上的輕甲給剝了下來,換上他的衣裳,從他的衣服裡拿走了他的令牌。他走回內院,向玄薇伸出了手:“走,先出城。”
高傑死在這裡,駐守軍明兒一早就會在烏壩尋找,到時候兩人就走不掉了。
玄薇撐了撐地,卻半天沒動。顧淵疑惑,盯着她看。玄薇嘴脣蠕動了兩下,聲音細小冒了出來:“……腿軟,站不起來了。”
“……”
顧淵收回了手,轉身蹲在了玄薇身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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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揹着玄薇,將她放在了門外的軍馬上。他騎上了馬,將玄薇攬在胸前,一路去了西城門。西城門外已經沒什麼人了。城門戌時關閉,今兒沒來得及出城的百姓,也只好在各自家裡膽戰心驚地過一晚,等着明日天一亮,城門一開就出去。
守衛打大老遠便瞧見有人騎着馬兒往這裡走,他們紛紛握住了手裡的兵刃。
“站住!宵禁時分,閒雜人等不得在城門處徘徊!快走快走,再呆着,關你進大牢!”守衛隔着老遠,便朝顧淵喊道。直到顧淵行得近了,守衛才覺得有些不對。
顧淵沒說話,直接走到那守衛面前。夜裡黑,可城門處卻有燒菜油的長明燈,顧淵人走到了亮處,守衛再一看,人卻有些傻住。
這人穿着的輕甲,看樣子……不像是“閒雜人等”啊?
顧淵沒說話,將臉藏在暗中,伸手將令牌丟給了守衛。
守衛忙接過,湊在燈下一看,頓時大驚。
“小的不知是高將軍到來,將軍恕罪!”守衛慌忙跪在地上,心裡大罵命背。他剛調上來當守城門的大兵沒多久,這就得罪了駐守將軍啦?
這也不能怪他吧!高將軍來烏壩,還不到半個月呢,誰能認出他來啊!
顧淵沒說話,接過那守衛雙手捧過來的軍令,然後兩腳一夾馬肚子,驅使馬兒出了西城門。
守衛等顧淵離得遠了,纔敢擡頭往那個方向看過去。
“……我的老天爺,可沒把我的膽子給嚇破了!”守衛甲拍着胸脯,心有餘悸。
“這高將軍來烏壩城幹啥?還帶着個……姑娘走了?”守衛乙問道。
“還能幹嘛……別亂問了,這高將軍剛來,性情如何咱誰都不知道,別亂說亂問,得罪了上頭,咱們好日子就得到頭了。”守衛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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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得西城門遠了,顧淵才放開了攬着玄薇的手。
“你有地方去麼?”顧淵問道。
玄薇想了想,點了點頭:“我去找馬姐吧。她說柳家老爺子在柳楊屯裡,我記得路。”說着,玄薇擡頭看向顧淵:“將軍,你呢?”
“送你到那,我還有事。”
玄薇心裡莫名有點兒失落。原本她死了師父,又殺了人,整個兒跟失了魂一般,直到顧將軍來了,彷彿纔給她找了個主心骨。
可是,人家畢竟有事在身,又怎麼可能一直陪着她呢?
再說……她現在,可是個殺人犯了。
想到這裡,玄薇有點兒遲疑地開口說道:“將軍,我殺了的那個,是不是個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