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這種震撼就轉變爲震驚。因爲在蔡莉莉博士看來,未來的戰鬥倘若真如姜子鉞所設想的展開,無論結果怎樣,最終都只會對“喜馬拉雅”恆星與“新拜占庭”行星產生嚴重的影響——難以預估的影響。
“上校,我很擔心這樣的戰鬥將會對恆星乃至整個行星系統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她婉轉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見。
“蔡博士,您說的不可估量的影響,是指負面的嗎?”姜子鉞顯得非常認真。
“是的。我想您也很清楚,‘喜馬拉雅’恆星和她的三星系統是十分脆弱的……”
“蔡博士,您是否明確反對我的計劃?”姜子鉞打斷了她的話。
“是的,我堅決反對。”蔡莉莉博士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您的想法實在危險,很有可能消滅了敵人,卻也毀滅了新羅馬人民的心臟……”
“我仍然希望您支持我的計劃,至少在行動上。”姜子鉞再次打斷她的話,然後耐心地解釋道,“敵軍的目的已經很明顯,利用目前的戰術優勢威脅整個‘新拜占庭’行星上的人民,達到他們的政治目的。如果不利用這個機會,我軍就真的無路可走,元老院就只能爲了行星的安全對敵軍妥協。”
然而,最終促使蔡莉莉博士同意和軍方合作的卻是敵軍。正如姜子鉞所預料的,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特遣艦隊佔據有利位置,變相綁架了“新拜占庭”行星的人民,而其指揮官羅博上校便利用這個優勢企圖達成其政治上的野心。
就在蔡莉莉權衡之時,羅博派出的通報艦向他們和其身後的“新拜占庭”行星發出了最後通牒:
“我,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蘿蔔’特遣艦隊指揮官羅博上校,率領麾下艦隊已經完成對‘新拜占庭’行星的瞄準,我要求你們在二十四小時內宣佈行星不設防,撤走防守的艦隊,接受我艦隊和平進駐。否則,我將毫不留情下令開火!爲了新羅馬億萬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着想,還請帝國的指揮官與元老院諸公儘快遵從我的要求。”
羅博的最後通牒並未使用太過激烈的言詞,也沒有表現得氣勢洶洶,甚至條件也較爲寬鬆,對擋在炮口前的帝國軍艦隊只要求撤走。因爲他志在必得,到此時,他所要的“攻佔‘新拜占庭’”的宏大目標很有可能實現。只要元老院接受他的要求,無論他是否登上“新拜占庭”,他都將以“征服‘新拜占庭’第一人”的榮耀而名垂青史。
元老院和新羅馬人民因此陷入恐慌,但是姜子鉞卻不在乎。對手的通牒讓蔡莉莉看到實實在在的威脅,她終於改變想法,但她還是謹慎地向姜子鉞詢問道:“姜上校,您就沒有更穩妥的辦法嗎?”
“有。”姜子鉞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我的艦隊能夠馬上增加一倍的兵力,立馬可以撲過去消滅敵人。另一個途徑是找到敵人的後勤補給艦隊,然後把它們殲滅。可要是這兩個辦法中的任何一個能實現,我也不用向您發出求助。”
隨後,他又補充道:“博士,我心中也很瞭解這種違反常理的作戰帶來的巨大風險。我的心理壓力也非常大,但我必須迅速做出權衡和決斷。因爲我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麾下的戰士,保衛人民與共和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這回,蔡莉莉沒有再猶豫,說道:“那好吧,我答應您的要求。”
“蔡博士,謝謝您。”姜子鉞充滿感激地說道。
於是,姜子鉞決定將計就計,馬上下令:“派通報艦,通告敵軍,就說我們接受通牒,但是需要時間織織協調投降工作,請他們稍等,我們將在十小時後撤離‘喜瑪拉雅’星域。還有,向執政官和元老院彙報我們的計劃簡報。”
“齊格飛”號巡洋艦通信軍士阿比吉•庫曼弗爾迅速將命令傳達出去。
但姜子鉞卻又趕緊說道:“阿比吉,撤回剛纔的兩道命令。我們什麼也不用跟那個‘蘿蔔頭’講,也不用讓元老院知道我們的計劃。”
“長官……”面對姜子鉞少有的反覆,手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通知‘蘿蔔頭’了。我們要一聲不響地撤退。”姜子鉞明確地告訴手下,末了他又低聲地,又像自言自語地說道:
“但願他能看出我們將對他們施行陰謀詭計。”
“長官,那元老院……”“齊格飛”號艦長呂迪格•納茨默爾少有地提出疑問。
“執行命令就是了。”姜子鉞說道,口氣有些許沉重。
既沒有報告陷入恐懼和憂慮的元老院,也沒有知會自以爲勝券在握的對手,姜子鉞很快就率領艦隊,迅速飛離“新拜占庭”行星,消失在茫茫太空。
手下不明白姜子鉞此舉爲何,甚至以爲他是爲了避免刺激敵人,確保“新拜占庭”行星不會遭到炮轟。羅博更搞不清楚對手的動機,因爲他的通牒裡要求對手撤退,不想對手撤退了卻沒有按常理知會一聲。但由於給新羅馬帝國留有二十四小時,他也就暫時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姜子鉞和他的艦隊跑得很快,併成功地甩掉了前來追蹤的聯邦無人偵察船。短短十個小時內,姜子鉞率領旗下的“鄭和”艦隊和科考船“欽天監”404號通過頻繁的“阿庫別瑞”超光速航行,成功而隱秘地迂迴到預定攻擊陣位。
透過特製的防輻射玻璃,懸浮在“蚩尤”號船艙中的羅博和提亞西,注視着熾烈燃燒的主序恆星“喜瑪拉雅”。
太陽“喜瑪拉雅”,在天文學的星空圖表上只是一串枯燥無味的字母和數列,但在普通人眼中,卻是新世界另一個人類世界中心的主宰,擁有不亞於雙星“馬丘比丘”的文化地位。她給新羅馬帝國的發源地和首都“新拜占庭”行星帶來光與熱,也時刻威脅着這裡的帝國臣民。她曾經給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帶來巨大的災難,也曾經挽救了瀕於滅亡的帝國。
所有人,包括這些正在進行殊死搏殺的新一代英仙旋臂星際的人類,都對公元2890年新羅馬帝國元帥杜義敏利用“喜瑪拉雅”恆星大耀斑進行掩護,成功突襲了進犯“新拜占庭”行星的英仙星際聯邦艦隊。
身臨昔日廝殺戰場,又作爲一名承襲父輩衣鉢的新時代英雄,羅博上心頗爲感慨。而麾下的斯卡蒂•提亞西少校卻道出了心中的不祥直覺:
“長官,十小時過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敵人這麼輕易地撤退有違常理。”
“那個姜子鉞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羅博迅速回應,“既然他不聲不響地撤退,並且甩掉我們偵察船的追蹤,那麼他很可能已經想出對付我們的戰術了。我真想看看他到底要怎麼破解我們綁架‘新拜占庭’行星的戰術。”
心中存疑的羅博口氣卻充滿了期待。
“目前,我們以‘喜瑪拉雅’恆星和‘海倫’行星爲依託,敵人的‘空間風暴’戰術將無法有效施展。而且敵軍兵力處於下風,又不大可能找到我們隱藏的後勤補給船隊。他們恐怕是無計可施,只能三十六計走爲上策,放棄‘新拜占庭’行星逃走。”斯卡蒂•提亞西分析道。
就在這時,內部通信系統傳來報告:發現新羅馬帝國的一艘無人通報艦,從改出“超光速”時發出的星際通用無線電識別信號和重力特徵判斷,應該是執行公開的監測“喜馬拉雅‘恆星’項目的民用任務。
這艘飛船改出超光速後,大膽地從“羅博”特遣艦隊後方約九十萬千米處飛過,頂着高能高熱穿越“喜馬拉雅”恆星日冕層外圍。
但羅博沒有下令攻擊,他對這種民用船並不在意。實際上這種距離上對這種小目票也不太好發動有效的追蹤和打擊。因此,“羅卜”特遣艦隊保持着陣形,任由身後的不速之客再度擊發“阿庫別瑞”引擎,跨入超光速,消失在“喜馬拉雅”恆星的光芒之下。
旗艦“蚩尤”號裡的談話得以繼續。
“按你這麼說,你不應該有不好的預感啊。”羅博說着饒有興趣地看着身邊冷豔的手下。
“我們現在算是佔有天時、地利、人和,勝券在握。可是勝利太容易,讓我感到不踏實。”
“天時和地利是佔到了,但人和不好說,我軍僅擁有的兵力優勢算不上完整的‘人和’。”羅博充滿了自信,可也很謹慎,“姜子鉞善長運用奇謀怪招,從而以少勝多。這回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
“長官,還有十小時,我們不如提前登陸‘新拜占庭’?”斯卡蒂•提亞西提議道。
“不,既然發出最後通牒要求二十四小時後答覆,我們就按照外次規矩,二十四小時後依據元老院的回覆再行動。但是剩下的時間裡一定要找到姜子鉞和他的‘鄭和’艦隊動向,派出所有偵察船和通報艦,把搜索範圍擴大到整個行星系及其外圍。”
“是,長官。”
羅博把目光轉向窗外的恆星“喜瑪拉雅”。
透過防輻射窗,那不斷翻騰小日珥和閃耀的小光斑就如同地獄的烈焰,不斷地向世人放射死亡光芒。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隨着最後通牒時限的臨近,“新拜占庭”行星的恐慌也愈趨強烈。整個行星已經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元老院、樞密院等帝國重要機關、大量極具戰略意義的科研機構、人文資產都已經紛紛轉入長城山脈龐大的地下防護指揮所,而大批民衆也被疏散到各地的地下防空設施裡,以躲避來自太空中的毀滅性炮火。
新羅馬帝國的統治核心裡只有執政官汪澤仁仍然堅守在地面。此時,除了發揮力挽狂瀾的實質領導作用外,更多的是給國民樹立剛毅無畏的堅守精神榜樣。
接到英仙星際聯邦入侵艦隊發來最後通牒後,更是加派出多艘元老院御用無人通報艦前往聯絡姜子鉞和他的“鄭和”艦隊,但均是杳無音信。現在他更加懷疑定姜子鉞是臨陣脫逃,內心充滿了恐懼與悔恨。
“閣下,只有不到三個小時了。您看我們是否有必要對敵人的最後通牒作出迴應?”
發問的是迪戈•加託,帝國宣達官。如今陪伴在執政官身邊的就只有這位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宣傳部長了,其他樞密院的官僚都和首席幕僚費施爾•君特轉入地下。
汪澤仁看了看大嘴巴的手下,苦笑着說:
“你要我怎麼迴應?接受敵人的通牒,向全宇宙宣佈投降,拱手獻上‘新拜占庭’?成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歷史上第一位投降的執政官?”
“如果這樣做僅是作爲一種詐敵手段呢?您又當如何考量?”加託面帶狡詰神色。
“詐敵手段?”汪澤仁頗爲不解。
“請恕卑職直言。姜子鉞自率部回防‘新拜占庭’後便斷絕與元老院的聯繫,說明他對元老院另有想法,要麼不忠,要麼不信。可是您也看到了,他雖不向元老院報告,但卻率部擋在了敵人炮火路徑上。可見他並非不忠,而是不信,對元老院不信任。那麼,他這回迅速撤退,卑職的看法是,他一定找到了對付敵人的有效辦法。所以,我們應當儘可能配合他拖住敵人。”
“這些我都有想到。但問題在於,怎麼配合?拖住敵人是勸說敵人延長最後通牒的時間,使他們在原地呆的時間更長,還是讓他們儘快到行星來?這些都因沒有聯繫上姜子鉞而無法確定。作爲一名指揮官,姜子鉞應該很清楚要友軍配合,就必須明確表達戰略戰術意圖或者講清配合方法。可是他沒有!那麼假定他不是脫逃,而是真的如你所願找到了對付敵人的有效辦法,他顯然是不需要我們爲他作什麼配合。”
“閣下,倘若姜指揮官不需要我們的配合便能單獨解決敵人。就算姜子鉞果真如您擔心的棄我們而去,可是敵人就憑這麼一丁點兵力,根本不可能在我們這裡維持多的佔領。他們的指揮官恐怕只是要一個逼降‘新拜占庭’的虛名。只要我們的援兵一到,敵人必然潰退。那麼您現在可是得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迪戈•加託說話的同時雙眼放光,彷彿眼前有一大堆金子。
汪澤仁似乎意會到加託的話中真實意思,嚴厲地看着他,說道:“加託公,請你把話講清楚。現在這裡只有你我兩人。”
“好的,閣下,請恕卑職斗膽。整個行星戒嚴,元老們都集中在地下指揮所,這時您又能調動行星上任何忠於您的人馬,去執行您下達的任何命令。卑職認爲,當下是對保守派採取武力行動的最佳時機……”
“你這是在煽動政變和內戰!”汪澤仁厲聲打斷加託的話。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並未進一步對加託進行批評。
反倒是加託繼續無所顧忌地講道:“卑職想信閣下也有想到這麼做。英仙聯邦國防軍艦隊已經爲您創造了這個機會,姜子鉞也將爲您保住江山社稷,剩下的就只有您自己殺伐決斷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獨裁官,無尚的榮耀和權力……”
“加託,夠了。”汪澤仁平靜地說,“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從來沒有產生過政變上位的獨裁官。也許未來某位梟雄會這麼做,但是我汪澤仁決不會趁此機會混水摸魚的。”
加託正欲進一步獻言,汪澤仁卻擺手制止。
“加託公,對你的忠誠和膽識,我非常感激。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如你這般。”
聽了汪澤仁這麼說,加託便不再進諫。他現在完全明白,汪澤仁內心始終對姜子鉞還是不放心。不是懷疑姜子鉞的能力,而是其忠誠。當然居上位者的思維裡,忠誠往往是能力的象徵。
“既已如此,卑職仍有一建議,望閣下采納。”
“請講。”
“無論姜子鉞是否真的能擊退敵軍,我方必須有人前去與其交涉。卑職願意承擔這個重責。希望閣下授權。”
汪澤仁毫不猶豫地迴應道:“好吧,我授權你前去與其交涉。”
但緊接着,他又鄭重期事地補充道:“但你的所有考量和行動出發點,必須以姜子鉞已經違背對元老院與羅馬人的誓詞,率部臨陣脫逃爲前提。”
“卑職遵命。”
加託早就想好了面對敵人的說辭。只是他事先並沒有料到汪澤仁竟然不願聽從他的建議,趁此外敵入侵良機發動政變,獨攬大權。
就在加託正欲離去的時候,汪澤仁卻又叫住了他,說道:
“加託公,你和姜子鉞一樣,是少數由我從基層便開始關照的官員。我感謝你的忠誠,但是也請你不要過度揣度我的心思。我汪某一向自視爲這元老院裡少有的理想主義者,秉持公義與忠誠。所以,加託公,你所效忠的不單是我個人,更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全體。”
“卑職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