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撥雲見日

“龍清一”被江湖中人譽爲百年一人,即便身死每年祭日仍舊引得萬人空巷。而其實每個人對這場從無變化的虛僞景象都早已覺得乏味,但只要可以趕來卻從無一人願意錯過。

今年也是一樣,仙凡各派仍舊畢集金陵,甚至傳說今年連當今仙界第一人,琅嬛派掌門洛雨也會來。

自當年無憂派掌門沉幽仙人坐化之後,洛雨已經是當今仙界中最高壽的得到真仙。當年龍清一月見山失蹤後,洛雨也從此絕跡凡塵。如今重臨江湖,可以說沒有一個人不想着能一睹當世第一高仙的風采!

而在人山人海之中,卻又兩人神情與身邊人們的興高采烈格格不入,都是一臉愁容,帶着難以言傳的痛悔和慚愧之色。而這兩人,就是龍卓盛和龍卓茵兄妹。

自從離開影卓然的魔宮回家,兄妹倆和父母之間的隔閡已經到了不言而喻的地步。他們不敢當面去責問父母,一來世俗膠條子不言父,二來自己也沒有勇氣去面對父母的真面目,但也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如往日般承歡膝下了。

此番偶爾聽家中僕人提起纔想到剛好又要到龍清一祭日了,兄妹倆想起當年耳聞目睹,更是忍不住生出重溫舊夢之心。但實際上也不過只是爲了能避開那讓人喘不上氣的家而已,所以他們這次出門甚至都沒知會父母一聲。

來到金陵,眼前“盛況”的虛僞固然令人作嘔。但反思自己的父親,雖然活着的時候聲名顯赫,但有一天故去,別說是這般虛僞的讚頌,恐怕想少一點天怒人怨都不可得。

眼睜睜看着龍清一一衆故舊拜祭,而今年特別不似往常的是凡拜祭之後並無一人離開,而是皆駐留墳旁。直到最後晁威立於當中,面向衆人宣佈今天有一位龍清一昔日故舊要來祭拜!

龍清一的故舊基本上都是江湖知名人物,可即便是那當今仙界第一真仙洛雨,也不過拜祭而已!所以,會被晁威如此鄭重其事當衆引薦的到底是何人物,難免會讓大衆感到異常好奇!

隨着人們眼光看去,此時路中爭優兩男兩女四人緩步走來。同時人羣中也響起了竊竊私語,說起那當先走來年長的正是劍身汪含梅與夫人華嬋霓。而其後的兩個年輕男女,卻纔是讓所有人大感吊胃口的正主兒!

當然,看到這兩人,龍卓盛兄妹倆不由大驚失色,因爲他們兩個又怎麼會認不出影卓然呢?

只因知道影卓然和父親之間的關係,兄妹倆便很容易可以想到當下情況會造成的後果。只是他們怎麼也想不通,影子山莊昔日滅門乃是武林正道“公認”的義舉,影卓然今天又到底要如何自處?

萬衆矚目中,四人對着龍清一的墓碑恭敬拜祭。

不難看出,除了汪含梅夫婦和晁威,連常樂天等對影卓然的突然到來都頗爲驚奇!

一時間,人羣中不斷響起猜度探尋的聲音,無不對這突然高調出現的年輕人充滿好奇。

半晌,晁威走到影卓然身邊,面向衆人示意有話要說。在場摩肩接踵,延伸裡許的人海頓時靜如死寂!

“衆位!想必大家此時心中都頗爲疑惑!但不必心急,相信大家都還記得,大約三十多年前,在下已故師弟龍清一曾會同仙界同道一起攻打妖異界,爲救衆人不幸重傷將死。彼時原本所有人都以爲無望,卻到後來才知師弟乃是爲一高手所救。後來因彼此投契,師弟感恩重義,彼此結爲金蘭之交。只因那位高手爲人淡泊名利,而且世代隱居世外,因此師弟並未將此事公開江湖,僅少數至交故友方知。而相救師弟的那位高人,如今說來想必衆位也有所聞,那便是昔日影子山莊莊主,影逐浪!”

此言一出,在場頓時譁聲四起,驚呼一片!

少頃,待人聲稍靜,晁威才一手引向影卓然:“這位便是影兄獨子,影卓然!昔日聞知影子山莊慘禍,我等也曾明察暗訪遺孤,如今天幸賢侄福緣深厚,我等亦覺欣慰,終於可以告慰師弟在天之靈了……”

人羣此時躁動了好一會兒,果然有人提及當年影子山莊被指勾結妖魔,爲禍天下,並且數年前江湖也曾有傳聞說過去十數年中暗殺無數正道人士的正是昔日影子山莊餘孽!

雖說絕大多數人對影卓然表示了疑忌,但在衆多當世頂尖人物的維護下,頂多也都只能是大聲聒噪,誰又敢輕舉妄動?

俗話說:單巴掌拍不響!吵架可不是一個人能幹的活兒。

喧囂漸止,影卓然從容面對衆人,與其平和爽朗,偌大地方仍舊字字句句清晰傳入各耳!

“衆位!影子山莊昔日慘遭滅門,在下當時年僅五歲,對箇中原委並不深知。爾後流浪天涯,雖也曾聽過一些傳聞,但竊以爲,所謂傳聞,或僅口耳之交,毫無半點明證。而說在下濫殺無辜,在下也實在難以俯就。或者今日在此衆多英雄,不知哪一位可以於對在下的指控提出一二確證,在下自當認罪……?”

雖說喧鬧已經不響,可此處地曠人稠。影卓然只是委婉而言卻能字字入耳,這份修爲已足令人歎服!而且世事也正如他所言,加上又有衆多龍清一親友故舊的維護,當年影子山莊就算真的是罪有應得,但影卓然當時年幼,實屬罪不及身!

再說江湖傳聞他當年濫殺無辜,此時回想起來豈非也的確就只是傳聞而已?

當下千千萬萬人中,要說心情最複雜的還是龍卓盛兄妹。他們一方面深切盼望影卓然可以洗清污名,但另一方面又不免擔心事情繼續下去父親的真實面目將不可避免的暴露天下!

突然,前排一人高聲喝問:“這位影公子所言雖非無理,但在下尚有一事不明。即便昔日影子山莊之事如今已難有明證,可數年前江湖盛傳公子暗殺諸多正道人士,且多有傳說公子蹤跡,爲何從未見公子出面自證清白?”

“請問閣下哪一位?”

“在下尹方!”

尹方乃是當今蜀山派掌門,本來當年蜀山派已經幾乎滅亡。後來龍天駒爲了培植黨羽,並滲透仙界,就從蜀山旁支中挑選出尹方扶植上位。因此這個尹方,可以說是現今龍天駒最忠實的走狗!

淡淡一笑,影卓然直視尹方問:“在下也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尹掌門?”

“不敢當,有事但請發問!”

“好!請問尹掌門可知在下當年濫殺無辜的傳聞,到底是由何人,何地傳出……?”

尹方聽了一愣!心下不由暗暗躊躇起來。

其實傳言出處雖始終未有明確指向,但也並非沒人知道的秘密。而以尹方的立場來說,他自然知道這件事確實沒有十足證據,而且龍天駒派他來見機行事,在不明對方真實目的的情況下他如何敢把五龍山莊扯上?何況此時此刻,武林盟主是玩玩壓不倒在場衆多仙界高人的。

影卓然對打嘴仗毫無興趣,他今天的目的只是爲了讓自己可以從此憑真實身份面目行走天下。既然沒有人能拿出證據指責自己的罪過,自己也沒有義務向誰證明自己的清白。

此時尹方受窘,一時也沒人能再向影卓然發難。

見大勢已定,晁威當即朗聲發言:“衆位!往日之事無論世事如何終歸過去已久,一時之間確也難明真僞。況且即便一切屬實,彼時卓然年紀尚幼,我輩正道斷然不會罪延無辜幼子。如今卓然已經長大成人,且未有劣跡在先,自然也沒有道理因爲先時的無證之事斷言空穴來風之責!”

他話音一落,尹方又立刻反問:“晁掌門所言不錯,但江湖傳言就不足信,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所以既然有此傳言,若無證據表明清白,恐怕也是難以服衆。而且萬一日後這位影公子真的不慎有些行差踏錯,又不知這責任由誰來承擔?”

“尹掌門所言極是!那不知老朽是否可以擔當一二……?”

此時此刻龍清一衆親友既然已經擺明了立場,洛雨只這一句更足以掩悠悠衆口了。所以事到如今,已經可以說是大局已定。

龍天駒本來是因爲聽說今日連洛雨在內很多已久不出面的人物都再次現身,因此生怕有什麼意外才會派人來監視。但他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是如此,所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絲毫無力應變,只能坐視影卓然計成。

而別人還是其次,龍卓盛兄妹目睹此情此景,一面雖爲影卓然感到高興!但另一面,不得不也爲父親的心胸狹窄才釀此苦果而感到悲哀!況且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影卓然顯然是不打算得過且過的,那麼龍天駒的來日結局,恐怕並不會是值得慶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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