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過後的東京城非常的熱鬧。
或許熱鬧這個詞語用在此時已經有些不合時宜了,應該用瘋狂或者癲狂來描述一下似乎更加的準確。
鐵心源以爲上元節的魚龍舞已經是東京城中最放縱的時刻,直到武舉剛剛開始,他才發現,魚龍舞不過是一場盛大的舞會而已。
不知爲什麼,宋人骨子裡面就有一股好賭的習氣,一場可以賭博的武舉徹底的讓東京城陷入了瘋狂之中。
如今的東京城,人們談論的最多的就是這場已經做完基本選拔的武舉,楊懷玉,呼延壽,曹芳,石仲,高延贊等一羣將門子弟全部都成爲了奪取武舉魁首的熱門人物。
不過,大家關心的真正焦點並不在這些人身上,誰都知道這些人都是來拿武舉魁首的,他們的比武場面不會太好看的。
到了奪魁的時候,一個猛虎一樣的漢子被一隻孱弱的跟母雞一樣的人物追着暴打,東京百姓早就習慣了。
武舉在大宋其實就是一個大笑話,文官們不在意這個東西,他們甚至認爲把科考和武舉並列放在一起對科考就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以前的時候,文科武舉都是一起舉辦的,後來,不知怎麼的,就不在一起舉辦了,一個放在了秋收後,一個放在了冬日。
百姓們關心的是,關西鐵獅子,賀州龍川,滄州孟鐵佛,河北馬彥,蓋州拳師樑師孟。新化軍中神射手撲天雕穎文,以及新近崛起號稱鐵馬銀槍的林焦川。
賭場中開賭的就是這些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賠率。每個人的名下都匯聚了海量的金錢,就等着最後看哪一個勝出之後。再跑去給自家的主子凌虐。
因爲鐵心源的緣故,東京人第一次見識了類似《馬經》一類的東西,現在的東京人對這些高手,可以說非常的熟悉,年齡,身高,體重,臂長。腿長,擅長的武藝,有多大的力氣,過去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戰績,師承何人,配偶幾何,孩子幾個,《武舉》秘籍上都說的清清楚楚。
甚至有好事者連這些人每日吃了多少飯,喝了多少酒,有沒有進青樓耍子。有沒有生病都詳細的記錄了下來,然後編篡成冊子賣錢,據說非常的好賣。
這股風潮是如此的猛烈。以至於當御史言官上本想要阻止賭博這種害人害己的風潮的時候,立刻被戶部的官員*的給頂回來了。
他們拿出賬本和預期收入請滿朝文武以及皇帝過目之後,雖然依舊有很多的官員提出反對意見,一度爭辯的極爲激烈,然而,到了最後,那個龐大的數字還是讓國庫空虛的朝廷選擇了默許。
不支持,也不反對,這就是朝廷的態度!
“七十萬貫?怎麼會有如此多的收益?”皇帝趙禎再一次看了一遍眼前的奏章皺着眉頭問戶部侍郎於潛。
於潛笑着稟奏道:“啓奏陛下。這場撲買風潮如今不僅僅是在東京蔓延,洛陽。西京,也開始了同樣的風潮。如果不是因爲時間倉促,蜀中,揚州,杭州這些通都大邑恐怕都不能倖免。
據臣所知,就連遼國南京也有了同樣的盤口。
如此巨大的利潤,臣等自然不會允許那些賭場獨佔,因此,戶部此次專門向各個賭場派駐了專員,紅利的七成是要上繳國庫的,因此,區區七十萬貫實在是不能說明問題。
不怕陛下笑話,就連微臣十歲的幼子,竟然都賣了倆貫錢的鐵獅子贏。”
趙禎聞言點點頭,又把目光轉向包拯問道:“愛卿,賭博最是讓人眼紅,定會有零星的暴亂髮生,這一點朕是知曉的,朕只是想問問東京的城防和平日的彈壓,有沒有問題?”
包拯拱手道:“啓奏陛下,微臣是不同意那國朝武舉開賭的,這一點微臣至今依然堅持。
既然陛下問起東京城防和彈壓,這就是微臣的本職了,東京百姓素來良善,即便是有衝突也只是靈性發生,不會釀成大禍。
如果陛下能夠派遣捧日軍一部協助微臣治理東京,東京定然會安穩如同常日。”
趙禎笑道:“這一次朕算是向民意低一次頭,準了這場賭局,既然愛卿認爲有能力控制局面,那麼,捧日軍葛霸所部就配屬與你開封府,職司東京城防,武舉塵埃落定之後再回歸本部。”
“臣遵旨!”
趙禎見兩位臣子走出大殿,皺着眉頭又把奏章拿了起來,重新看了一遍又放下,從桌案上又抄起一本印刷精美的《英雄譜》翻看了起來,看了幾頁之後又丟在桌案上,拿指節敲着桌案問道:“這東西真的是出自那個小混蛋之手?”
隱身人一般的王漸媚笑道:“千真萬確,我的陛下,那個小混蛋雖然藉助蘇家小娘子的手把類似這本《英雄譜》的東西發賣給了七十餘家印刷鋪子,想要瞞過我皇家耳目,還太嫩了。”
趙禎啞然失笑,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道:“這麼說,朕還沒有發財,他已經先發了一筆財?”
王漸笑道:“兩筆,我的陛下,他把這種小冊子賣了兩遍,頭一次是自己隨便編篡的,後一種是他把人家鋪子整理出來的消息放在一起,然後精選了一本冊子,又賣了一次,據說要的價格比第一本還要高。”
“呵呵,還真是一個貪財的小混蛋啊,朕等着,一旦這個小混蛋成年之後參加了科考,朕會在第一時間把他安置到戶部去,這樣通明剔透的賺錢本事不能爲國所用實在是糟蹋了。
咦?朕不是給了他們家制造牌子嗎?他家應該不缺錢纔對,他怎麼會如此的貪財?”
王漸見皇帝不高興了,連忙道:“王氏女不許任何人染指陛下親賜的製造牌子,有商賈許以厚利,一年之內萬貫家財唾手可得,卻被王氏女斷然拒絕。
她說國朝之所以會禁止所有人釀酒,冶鐵,曬鹽,就是爲了籌備足夠的國帑用於國事。
如果鐵家仗着陛下的恩典大肆的釀酒,冶鐵,曬鹽,是不對的,鐵家多一分利,國朝就少一分利,此事,鐵家不爲。”
趙禎聞言坐直了身子“哦”了一聲道:“王旦家風依舊在啊!只是轉移去了鐵家。”
王漸嘿嘿笑道:“陛下,您一定想不到鐵家是怎麼拿您親賜的製造牌子斂財的。”王漸賣了一個關子。
“不和人合夥幹那些暴利買賣,他家如何賺錢?你上次不是說他家釀的酒酸澀不堪入口嗎?”
王漸嘿嘿笑道:“他家給了東京十二家正店給了一個明確的承諾,那就是王家的製造牌子只用於自家小店釀酒,自賣,絕對不會打亂東京城現有的賣酒格局。”
趙禎啞然失笑道:“他們母子這樣做了,那十二家正店自然是要厚禮相贈的,這個錢賺的應該啊。
不過,朕還是更看重這個冊子!“
趙禎說着話就把那本《英雄譜》拎起來重重的摔在地上,看得出來,這一次皇帝是真正的惱怒了。
“朕的武舉,是爲了大宋挑選真正的猛士的,不是比拼誰的部將,家丁勇猛的。
楊懷玉,呼延壽,曹芳,石仲,高延贊這些膏粱子弟,在吃飽了穿暖了之餘,開始把目光轉向官職了,實在是可恨,可惱!”
皇帝的話裡面提到的都是高門大戶人家的子弟,王健自然不敢隨意的插嘴,只是彎着腰等候皇帝親裁。
趙禎嘴角斜斜的拉起來,充滿了譏諷之意。
“既然他們都有志於爲國效命,朕怎麼不滿足他們的這一番好意,王漸,傳朕的旨意,此次遴選出來的武舉,不論有沒有獲得授官資格,都將去西北邊地戌邊三年……”
“陛下,別人都好說,像楊懷玉之流本身就是衝着邊地去的,自然不會有什麼怨言,可是高……”
趙禎冷笑道:“不論他姓什麼,哪怕是姓趙也給朕去邊地三年之後,再論別的。”
王漸連忙後退兩步跪倒在地應聲道:“奴婢這就去通知秘書監擬旨,再請給事中披紅,然後交付……”
“不用了,那些人手可通天,經過的衙門多了,難免會出現變故,直接按照中旨頒發,就說這是朕的恩典!”
王漸連忙後退出了大殿,直到消失在皇帝的視線之外這才吁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幾樣珍貴的小玉器,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幾位娘娘,不是王漸收了禮物不辦事,而是陛下意願已決,王漸也沒有辦法,您們就好好的拜佛,但願你家的子侄兄弟能夠活着從西北邊地回來。”
楊懷玉咔嚓一下隨手捏碎了手裡的杯子,杯子中的水濺的到處都是,他忙不迭的幫着蘇眉擦拭落在胸口的水漬,絲毫不顧被濺了一腦袋溫水的鐵心源。
即便是臉上捱了一記耳光之後,楊懷玉依舊臉不紅心不跳的坐回自己的座位笑道:“這些天力量在增長,控制不住力道了。”
鐵心源瞅瞅又羞又怒的蘇眉,隨意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子道:“你趕緊拿到魁首,然後你們就成親吧,再這麼下去,下回說不定會有大刀落在我腦袋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