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國需要休養生息……”
霍賢的臉色很難看,坐在椅子裡被裘皮包裹着枯瘦的身體,爐子在旁邊,他依舊感到寒冷。
“一場仗去掉了哈密國半條命,說到底,我們的人底子太薄,經不起折騰。
在所有國家,我們像是一個當天掙錢當天吃飯的窮漢,一天不掙錢百事艱難。
這一戰咱們哈密國戰損將士三萬一千餘,受傷者四萬餘,至於國稅,商貿,往來的收益更是減少到了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地步。
大王,哈密國需要休息了,老臣也需要休息了。”
鐵心源站在霍賢身後烤着火一聲不吭。
“三年四場大戰,沒有幾個國家經受得起,哈密國能有現在的戰功,足以自傲。
國威已經打出來了,接下來雖不能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征伐。
契丹似乎已經被我們擊敗了,實際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自己清楚,即便是西夏……咳咳依舊我們哈密國強大,我們經過這幾場大戰,不過是在西域站穩了腳跟而已,想要雄踞西域,後面的路還長。”
鐵心源轉到桌子邊看着桌子厚厚一疊書,輕輕地拍着那些書道:“燕雲地?那些人是怎麼想的?難道認爲讓哈密國不惜一切代價即刻出戰西夏,或者契丹,燕雲地或者銀夏二州能回到大宋?”
霍賢笑道:“崽賣爺田不心疼啊。”
鐵心源長嘆一聲道:“各軍歸建,開放城關,雖然是冬日該有的往來還是要有的,將作營停止生產軍備,火器,全力生產民用物事……
至於宋人的要求,不予迴應。”
霍賢笑道:“正該如此。”
冬日的清香城,繁華依舊,只是城裡多了很多頭臉有暗紅色傷疤的軍漢。
廖五叔小心的伺候着一羣軍漢飲酒,這些人喝酒的模樣很嚇人,一碗碗的往嘴裡灌,卻不怎麼說話。
小九兒她們送來的籤菜這些大漢來者不拒,卻沒有要小九兒她們陪着喝酒唱曲子,氣氛詭異。
爲首的大漢喝完一碗酒把酒碗放在桌子,丟下一把紅銅錢,轉身走,其餘的軍漢也紛紛喝完了酒,跟着大漢離開了這家小小的酒肆。
大漢走到街道央卻停下腳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顯得非常迷茫。
“大哥,回軍營吧,半個時辰之後您還要點卯呢。”
大漢聞言點點頭,繼續邁步前行,跟在他身後的一個漢子突然道:“大哥既然想回大宋,不妨回去,將軍已經說了,從軍滿三年的可以有半年假期,半年時間,只要大哥快馬奔走,足夠一個來回了。”
大漢回頭看着那個說話的弟兄慘笑一聲道:“回去又如何?當年來哈密,我等全是罪囚,爲免牽累族早已把我等除名,即便是父母妻兒恐怕也難以相認。”
那個說話的漢子卻嘿嘿笑道:“咱們兄弟這些年雖然在出生入死,可是積存下來的銀錢,卻不是假的,小弟聽說大王明日開始檢點軍功,以我們兄弟的戰功,說不得又是一大筆錢糧分下來。
窮鬼回鄉自然淒涼,如果大哥腰包裡全是銀錢,族那些勢利鬼焉能不高看大哥一眼?即便是嫂嫂那裡有變,我的兩個小侄兒卻是大哥的根苗,只要多給嫂嫂一些錢糧,大丈夫何患無妻。
更何況大哥如今是我哈密前鋒營的隊正,萬一這一次敘功升官,大哥是真正的校尉了,衣錦還鄉豈不快哉?”
大漢眼睛一亮,看着自己的部屬道:“你們是怎麼一個章程?”
那些漢子鬨然大笑道:“自然是要回去的,大王給半年假期的時候不是說的很清楚嗎?
是要我們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成家娶老婆的,咱們哈密國漢家閨女現在都他孃的快變成金子做的了。
咱們那點軍餉,根本娶不起,西域的婆娘倒是不要錢,可是身的味道太重,娶一個回來還他孃的會串種,生一個灰頭髮綠眼珠的孩子更沒辦法認祖歸宗了。
還是回去找一個白白胖胖的黃花閨女帶來西域較好,老子打算在西域安家了。”
隊正對自己家兄弟的一番話說的鬱悶之氣全無,握着拳頭道:“明日去老虎狗那裡取回放貸的銀錢,我們買馬即刻回大宋一遭。”
“能多買一些戰馬多買一些,咱們哈密從不禁止購買戰馬,運到到大宋是一筆好生意。”
隊正哈哈大笑,在哪個出主意的漢子肩膀重重的砸了一拳笑道:“懷安,你不愧是兄弟們的智多星,你現在去找老虎狗要我們的銀錢,他要是敢說半個不字,老子拆了他的鬼窯子。”
懷安吐一口唾沫不屑的道:“老虎狗不敢坑我們兄弟的,說不得戰馬也要走他關係,咱們和那些牧馬的野人關係不好。”
“那快去,點卯的時候我自會幫你支應。”
隊正說完話帶着其餘兄弟匆匆的回了軍營,只有懷安轉身向瓦市子狂奔,雖然有隊正支應,一旦晚關閉營門的時候還不回去,會被當做逃兵論處的。
王胄檢點了手裡的書皺眉對軍司馬道:“六成以的漢家將士要休假,如此一來,我們開春的防禦不好弄了。”
軍司馬韓平笑道:“現在應該沒有那個不長眼的趕來找我哈密的麻煩吧?”
王胄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的,今天氣候反常,天山北麓的大雪都有三尺厚了,天山路更是被冰雪完全覆蓋了,偏偏咱們哈密從入冬到現在下了一場雪。
胡楊城以東更是從入秋滴雨未下,到了冬日卻有接連不斷地黑風暴,我估計啊,來年開春,一定不會平安。“
韓平皺眉道:“跟哈密關係不大,今年收穫的糧食夠我們吃三年的,是那些被咱們哈密股羈絆的蠻族恐怕沒有什麼好日子。
白災已經發生了,不知相國府是一個什麼章程,會不會又讓我們出天山城平叛?”
王胄點點頭道:“大的麻煩是沒有了,小麻煩估計不斷,把咱們的想法整理成章程遞送大將軍府,大將軍早做準備較好。”
“這些休假的單子批是不批?”
王胄嘆口氣道:“弟兄們離鄉背井五六年了,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趁着現在平安,娶妻生子也是必要的,最好能從大宋多娶些婆娘回來,這裡的漢家婆娘太少了。
他孃的,一個我還粗壯的婆娘竟然也敢要一百貫的聘禮,這還有沒有點王法了?”
韓平笑的前仰後合,指着王胄道:“將軍莫非也碰了一鼻子灰?”
王胄摩挲着下巴道:“原本還想弄兩個妾室多生兩個娃,結果沒人願意做妾室,一張嘴問我家娘子死了沒有?碰了一頭的晦氣。”
韓平又是一陣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對王胄道:“這是國相府刻意這樣做的,在哈密,咱們宋人,漢人太少,爲了增加人口,大王也怪不容易的。”
韓平口的大王過的確實悽慘,別人凍傷之後一個月下來早好的七七八八,唯有他,一個月都過去了傷口才剛剛結痂子,手指頭,耳朵臉不斷地蛻皮,而且癢得厲害,手裡的癢癢撓一刻都不敢離手。
哈密國大醫正張風骨說鐵心源的皮膚較嬌嫩,因此同樣的凍傷,別人恢復的緩慢。
臉黑一塊紅一塊,兩隻耳朵如同兩隻烤焦的餃子鑲嵌在腦袋沒法子見人,鐵心源能做的是留在書房裡批閱堆積如山的本章。
尉遲灼灼小心的從鐵心源耳朵剝下一塊幹痂立刻表功一樣的放在鐵心源正在批閱的本章道:“又好了一塊。”
鐵心源煩躁的扒拉一下耳朵道:“別弄了,我之所以久久不好,是被你剝的,哪來的這種怪的愛好,剝着剝着還吸溜口水,想吃怎麼的?”
尉遲灼灼拍了丈夫一把乾脆靠在他身道:“妾身喜歡這樣的日子。”
“喜歡剝幹痂子?傷兵營裡的幹痂子夠你剝一車的。”
“妾身喜歡不打仗的日子,您安安靜靜的批閱一些奏章,妾身鼓搗一下怎麼給毛料染色,大臣們忙忙碌碌的幹活,百姓們平平安安的過日子。
這樣的日子要打仗的日子過的更加有滋味。”
鐵心源停下筆想了一下道:“你們爲什麼都在擔心我會在這個時候起兵動武?
一個接一個的過來試探,煩不煩啊?”
尉遲灼灼嘆口氣道:“每個人都擔心您會因爲大宋皇儲這個位置而損害哈密的利益。
您是不知道啊,在您昨日批准將士們可以放假半年的本章之後,全國下可是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鐵心源笑道:“還不錯,一個個知道哈密國大宋重要,這說明老子這些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尉遲灼灼迷醉的瞅着窗外白雪皚皚的天山道:“這裡是妾身魂牽夢縈之地,區區大宋如何能與之相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