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多鐘,攝製組來到了大海邊。一百多米的海岸線直線散開站着兩百多個拿着工具的漁民。他們是來自附近兩個村子的漁民,他們是受到邀請專程來參加電視拍攝的。漁民們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來到了海邊,他們手裡都拿着非常原始的打魚工具:有漁網、有竹杆、有竹編的罩、有竹與網編制的漏斗。漁家的婦女沒有閒着,她們一邊等着攝製組的到來,一邊在海灘邊挖海螺。
天邊的夕陽像個鹹蛋黃,像是把灼熱的高溫收住在了體內一樣——紅彤彤的,它斜掛在純得沒有一絲雲彩的天際,和煦的陽光點綴在海天一色的蔚藍裡。海岸線成了美麗風景的分界線,人間與天堂就在這一線之隔。岸邊的漁民好不熱鬧,他們興高采烈地等着攝製組的到來,因爲,他們今天打魚還有額外的打魚費——一百元錢,這是攝製組給漁民們拍攝電視的報酬,也就意味着他們得一切行動聽指揮,根據導演的要求行動。
崔俊成他們下了車就站在了高處的沙丘上縱觀全局,崔俊成正在想着機位的擺設,負責當地村民聯絡工作的縣委宣傳部侯部長走過來了。
“劉導,海邊捕魚需要拍幾遍?”侯部長越過張宏略直接問崔俊成。
“要拍三遍,他們得來四遍。”
崔俊成話音剛落,張宏略就截斷了他的話:“拍一遍就夠了,這麼大的太陽,拍這麼多遍,大家很容易中暑的。”張宏略表情嚴肅地下着命令。
“張總,拍一遍不夠的,我們需要全景、近景、還有逆光效果……”崔俊成在衆人面前壓低了聲音解釋道。
“不用說了,我們有四個機位,一個架在高處拍全景,一個拍逆光,一個拍順光,一個拍近景。”張宏略非常老道地說着。
“張總,近海處我們還要拍漁民捕魚的特寫,一遍肯定是不夠的。”崔俊成有些焦慮地提醒。
“沒這個必要,這麼大的太陽,幾個機位一遍就能夠完成,根本不需要那麼多畫面的,側機也能拍到捕魚的鏡頭的。”張宏略底氣十足地駁回了崔俊成的話。
“張總,我們這次大動干戈地來此一趟多不容易,有這麼多人抽出時間來配合我們,我們又付出了這麼多的人力、財力,爲什麼我們不能做到最好呢?”崔俊成想從另一面說服張宏略。
“沒這種必要,大家已經累了一天了,越快收工越好。好了,我來安排。”張宏略不再理會崔俊成,他叫住身邊的王思明:“你去把所有的攝像叫過來。”
王思明得到張宏略的旨意馬上開始行動起來,她一邊嚷着叫攝像過來,一邊撥打電話給距離遠的攝像。
“喂,李軍,張總叫你們過來一下,他要給你們安排一下機位。”
崔俊成沉默了,拍攝到這個時刻,張宏略的干預讓他覺得非常的沮喪。如果他就此放棄,前面的工作就全部白廢了。不是他自誇,沒有人能接得了他的手,他的片子只在他的腦海裡。如果他就此放棄,他相信張宏略也能把片子拍出來,不過此片非彼片,將是另一種水準,張宏略不會在乎的——崔俊成明白。難道就由他這麼肆意踐踏了——自己辛苦耕耘的、寄予期望的、稱之爲藝術創作的作品了嗎?
崔俊成的臉也拉長了,他壓制心中的惱怒,他不屑再看張宏略一下。他聽到張宏略煞有介事地指揮攝像。
“一號機拍左側,二號機拍右側,三號機站在這裡搖一個全景,四號機拍近景,你們快去準備吧。”張宏略像個將軍一樣神氣,柔韌有餘地指揮着自己的士兵。
幾個攝像都按照安排各就各位了,張宏略讓王思明用電話詢問好了沒有,而後就命令侯部長可以開始了。侯部長跟當地的村長髮話了,村長就扯着嗓門高聲的吆喝道:開始。
海岸邊沸騰起來,兩百多個漁民手拿着漁具,大聲吆喝着衝向了大海,他們一踏進水裡就開始用手裡的工具忙碌起來。
侯部長走到崔俊成的面前,很禮貌地問了一句:
“劉導,漁民們表現得怎麼樣?”
崔俊成看着侯部長面帶自豪的表情,心裡頭剛纔的那點氣惱很快就不見了。他明白了,這個片子不是爲張宏略拍的,上有省委宣傳部,臺長;下有縣級、村子、漁民;還有所有爲“民間小調”付出努力並給予期望的人。他崔俊成沒有理由因爲張宏略的阻力而放棄。誰都知道他是這部片子的導演,只有他才能對這部片子的質量負責,而這部片子的好壞也直接關係到他本人的榮耀。
崔俊成重又打起了精神,他根本不去理會張宏略,他馬上告訴侯部長讓漁民們停下來。村長叫停了漁民,漁民們又回到了岸邊。
崔俊成馬上叫兩個攝像下到淺灘的深處,叮囑他們抓拍到每一種漁具的捕魚方式。然後讓大家準備第二次拍攝。
崔俊成現在是要甩開張宏略以權奪勢的干擾,重新奪得導演的大權。他不屑張宏略,開始了他叱吒風雲的導演作風。
第二遍拍攝完,崔俊成讓漁民們配合主持人出境再來一遍浩浩蕩蕩衝向大海的鏡頭。
“現在我們是來到了‘昌化江’的入海口,身後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大家看到我們身後的漁民們在打魚,而且手裡拿的工具很特別。”洪琴琴興奮地對着攝像機說道。
“哎,哎,他們這是要幹什麼,這哪是打魚,簡直打仗一樣,快去看看。”宋佳回頭看着向大海衝去的漁民驚訝地說着。
“衝啊——”
洪琴琴和宋佳一起向漁民捕魚的方向跑去了……他們開始向漁民學習捕魚的知識,採訪漁民捕魚的感受。
天邊的夕陽散落成一片紅霞,柔和地灑落到大地,它是那麼絢麗,那麼婀娜多姿,那麼讓人遐想。紅霞怪狀的有些妖嬈,鮮豔的有些灼眼,散落一片在蔚藍的天和蔚藍的海中間,形成了由蔚藍引入的霞光宮殿。在這天堂下的人間,唱響了一首“民間小調”的漁歌,悠揚高亢的歌聲滿載着收穫、笑聲,漁民們的身影就像剪影在了海上,他們踏着浪花,手提着漁具,返回到了人間。
張宏略站在高處的沙丘上看着崔俊成他們最後返回。其他人都上了車享受着車裡的空調,他沒有,他等着崔俊成。他們倆迎面對視了一下,崔俊成沒有說什麼就把目光移開了,往乘車的方向走去。張宏略沒有等到崔俊成有禮貌的解釋,他覺得有失面子,同時,他也感到了此人的可怕。他突然有一種感覺——他遲早會被崔俊成的鋒芒給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