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獸,殺一身血。
觀印,觀通識印。
外面天很暗,拙峰的晚上,雖有星空滿墜,但依舊很黑,屋外有篝火照亮,陸拙和張大狗在練功法。屋內,吳偉掌燈,細細地觀摩着手中的那本《初級印文》,書頁已然被他翻到了中間,四百字的印文,竟已完成了一半,累,很累,困,很困,那前日那蛇鐵的話卻如重錘,再如何也揮之不去。
心如亂麻,所以唯有看書,方能靜心,靜心,方能明悟。
於是吳偉坐下,抱起那本初級印文,開始看書。
累了便泡獸血,醒來便看印文。
血,皆是生印的獸血,還有些不喜,但是已經習慣了。
印文,每天一閉眼,便無處不在地縈繞着,不覺得厭煩,反倒多了幾分親近。
日子很單調,但堅持卻不易,尤其是在觀印的同時還要運轉着八字箴言,極爲耗費神識與心力。
二十餘天,毫不停歇地,日積月累,周身盡是被吸盡印力的血源晶碎屑,還有那清藍丹的香氣。
初級印紋,只剩百字。
十字。
吳偉繼續翻開那本厚厚的《初級印文》,將神識穿梭其間,終於在第二十八天之後,看完了整本通識,而離古晟給的時間還剩下兩天。
吳偉合上手中書籍,腦海之中飛速閃過印紋的畫面,很亂很雜,如今的他,雖說已經看完了整本書,但卻只能算是初窺門徑而已。
缺的,永遠是時間。
神識之中浮現出古晟昔日留下的那道印陣,那是一張古樸的卷軸,用來記錄印陣最爲合適不過,要說這印陣的構成,其實並不複雜,皆是由初級印文構成,初窺其形狀及構成並不算難,難的則在於其語法,其語法紛繁複雜,交錯相連,如同一連串的線索,構成一道百密千疏的大網,讓人望之爲懼。
好一道複雜的印陣,吳偉本以爲通讀了初級印文便會有所瞭解,現在想來,還是太輕視了。
閉上雙眸,神識浸入。
八字箴言在運轉,神識再微微撥動,這道繁中有簡,卻又千變萬化的印陣,卻是不易。
若是考慮到出自古晟手中的考題的話,到是真有可能。
但此陣,何解?
吳偉皺眉,便是通識四百餘字,卻亦是難以尋得其中奧秘。
吳偉擡手,用神識試着將那印陣臨摹,先修其形,再修其意。
印力世界之內,印力小人認真觀之,能面呼呼大睡。
這道印陣,何解?
吳偉將其拆成千百道印紋,又將其拼爲一處,掰碎了再揉和,卻是看不出軌跡來。
再來,將其拆成千百印文,任其飄蕩在神識間,從印紋開始,逐一尋其義,他就像在拼一副巨大的立體拼圖,當然,不僅僅如此,那其中的語法印文皆要一氣呵成。
難麼,難!
如此這般繁瑣的事,足足花費了近一日的時間。
還剩一日,最後一日。
他神識不輟,忽得翻開那書本之上的某一頁,看得仔細,忽而又閉上眼睛,在腦海之中琢磨,神識之中的那副巨大的拼圖,在緩緩的凝成一片。
吳偉忽得停住了手中的動作,他停下了,微微皺眉,他可以看得出那印陣已然成就了五分之四,但最後那一塊,還有一處碎片,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並非與原先的那道印陣不符,只是,下意識的覺得不對,一種莫名的違和。
神識探入古晟留下的印陣,他時而皺眉,時而舒展,片刻之後,卻又再度翻來覆去的伸手將神識之中的那片圖案拂去大半。
不對,不管如何,終究是不對,但是與那古晟給的印陣之上卻分明又對的上,這股違和,究竟是爲何。
吳偉有些掙扎,他思索萬千,如果真如他所預料,那唯一的結論便是古晟給的印陣錯了,這個結論,讓吳偉微愕,他有些亂了,古晟乃是一名天印師,他真的會錯麼,哪怕就算是閉着眼睛給的印陣,只怕也比自己的猜測要正確上百倍吧。他想問問古晟,但他會回答他麼,吳偉疑惑,還是說,這本就是一個考題。
吳偉沉思,片刻之後,他再度出手,手中的印陣愈加完成,無數的語法和印紋被拼在一處,直至最後,但是卻依舊未曾放下那最後一塊拼圖,沒錯,他猶豫了,他覺得這印陣可以更好。
吳偉終於是停了下來,在這印陣只差一塊拼圖的時候,緩緩地停了下來,銅黃色和銀色印文在指間交錯,最後一刻,他改了主意。
殘殿之內,熒光泛泛,老者端坐,雙目微闔,他似在安靜的睡着,寒風拂過,吹起些許微白的鬍子,衣袂微微飄動。
今天是最後一天,他在等一個人,還有最後兩個時辰。
他想知道,吳偉最後交給自己的,是怎樣一個答案,有所期待,是老人難得的樂趣。
“你說,師弟能通得過師父的考驗不?”大殿之內張大狗一臉好奇,低聲問着陳輕羽,論起對古晟的瞭解,三師兄弟之中自然只有陳輕羽最爲了解。
“猜誰不好,師父的心思啊,你莫要猜!”說這句話的時候,陳輕羽沒有看着張大狗,卻是一臉的神思,似是從那一抹隱現的身影之中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吱噶!”一聲清響,在他早已預料之中。
清淺的腳步聲,踩過那殘殿地面的碎石。
對他的天賦,古晟從來不曾懷疑。
這道印陣,雖然有些許的難度,但他相信,他解得開,但是至於這最後解開的答案,是否是正確的答案,不得而知。
腳步聲近了。
“前輩!我來了!”
聲音之中,並無疑惑。
古晟擡頭,看向數丈外端坐在自己前面的男子,以及他接下來的動作,他要在古晟的面前將那印陣完整做出,纔算合格。
他的手指動的很快,指頭很長,毫無停滯,他的雙手在空氣之中飛舞,如同那細小的蜘蛛在織網一般,只不過動作卻要快上不知道幾百倍。
指頭的殘影飄忽,泛着隱隱的金光,很密,就如同那空中飛騰起一股小小的旋風一般,無數的銅黃色影子,在飛舞,漸漸的,交織成一片銅黃色的鏡幕,竟是隱隱可以映出自己那蒼老的面容。
天賦,沒錯,他有着天賦,只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竟是能掌握了通篇的初級印文,這個,若不是天賦,還能是什麼,當然,比起自己還是差了那麼些。
古晟在心中嘆道,但是他卻並沒有在臉上露出那欣慰的笑意來,今天,他是一個擔負着批評和檢驗的觀察者,男子的手勢開始慢了,已經到了第二層的印陣。
古晟給的印陣,自然不難,但是這個不難是對他而言,而對於初窺門徑的人來說,卻是很難。
空氣之中,除了男子微微的喘息之聲,便再無其他,吳偉的神識已經開始疲憊了,從二十多天之前起,他就開始累了。
但是眼下他聽不到自己的呼吸,他的眼中,只有那銅黃色的印陣,以及那美妙的軌跡,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沒錯,最爲完美的印陣,理當是一副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美景圖,在印紋師的眼中,沒有什麼比得上一道完美的印陣來得更美,越是深入印文的世界,便越能發現他的美感。
那最後一片,吳偉輕指一點,將最後一道銀光融入其中。
這最後一點,便是畫龍點睛之要。
伴隨着一口濁氣呼出,吳偉緩緩擡頭,將手中的那張新的卷軸放在地面之上,古晟給的印陣很小,而吳偉還的很大,大到佔據了大半個殘殿。
但是一筆一劃,一撇一捺,並無二致,除了,最後一點。
吳偉並未作聲,他已經完成了他的部分,剩下的,便是古晟的部分。
“你覺得我編的不對?”
半響之後,古晟終於開口了。
言語之中,平平淡淡,毫無情緒起伏。
“你覺得,你自己的纔是對的?”
音調上揚,隱有淡淡的嗤笑。
“你錯了!”
一言擲地,古晟拂袖而起,卻沒有給他半分的解釋機會。
“連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你,很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