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凌風點點頭,“是!”
東方珞轉身去拿斗篷,“我出去走走!”
鍾凌風抓住她的胳膊,“我陪你!”
東方珞沒有回頭,“我自己靜一靜!”
手扶在門上,卻沒有立即拉開,“鍾凌風,你若把自己傷成那樣,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鍾凌風嘆氣,“既然用這個身份娶了你,必然會用這個身份陪着你長命百歲的活着。攙”
門開,冷風灌入。
東方珞禁不住渾身顫抖了一下,然後擡腳,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黃昏的冬日,尤其在化雪後,清冷的異常。
東方珞裹緊了斗篷,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
策叔是凌五身邊的招牌人物,如今卻成了一個活死人,說明了什麼?
之前就聽他說過,佐文再也回不來了。
曾經追隨在凌五身邊的人,一個個遭遇了不測,這絕對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那麼,接下來就是凌五的命運了吧!
真正的凌五就在自己的身邊,這一點兒,從鍾凌風對策叔的緊張度上可以看出來。
那麼,那個假凌五究竟是誰?
東方珞的心就莫名的揪了起來。
策叔遍體鱗傷,幾乎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究竟爲的什麼?
她隱約的感到,鍾凌風在佈一個局,一個瞞天過海的局。
她拿不準,他卻什麼都不肯對她說。
已經同榻共枕了不是嗎?
對她是不信任還是不放心呢?
還是在他心裡,她只能跟他共享福,不能共患難?
東方珞這樣子想着,心裡就更加紛繁蕪雜了。
琴聲若有若無的傳進耳朵裡。
東方珞四下裡張望。
一直跟在後面的黃鸝道:“是臨風亭那邊傳來的!主子要去看看嗎?”
東方珞扭頭,選擇了背離臨風亭的方向。
黃鸝有些怔愣,卻還是趕緊追了上去。
東方珞甩甩頭,決定轉移一下注意力。若是繼續鑽牛角尖,她怕自己會瘋掉。
“黃鸝,佑武什麼時候完婚啊?”
黃鸝撇撇嘴,“主子別提了!那傢伙就是個騙子!”
東方珞深吸了口氣,“他騙了你什麼?”
“他騙了奴婢------”黃鸝突然說不下去了。
東方珞扭頭看去,就看到了黃鸝被夕陽的餘輝染黃的臉,透着紅彤彤的誘人的光暈。
黃鸝咬一下脣,低了頭,道:“他根本就沒有要完婚,他是騙奴婢的。”
東方珞暗暗好笑,沒想到大大咧咧的黃鸝也有如此嬌羞的小女人的一面。“騙人應該有理由吧!他怎麼沒去騙白鷺呢?怎麼沒去騙桃紅呢?”
黃鸝牙一咬,心一橫,道:“好吧!反正奴婢不說,他也會自己來找主子說的。他說,他之所以編謊話騙我,就是想試探一下,他在奴婢心裡是否有幾分重量。”
東方珞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有幾分重量啊?”
黃鸝道:“奴婢就是覺得他好欺負!我上次打他,他都不還手呢!”
東方珞忍俊不禁,“所以,把他娶過來,心情不爽的時候,就打一頓,也是蠻好的!”
黃鸝瞪大眼睛看着東方珞,“知奴婢者主子也!奴婢就是這麼想的呢!”
東方珞就忍不住在心裡重重的嘆氣,黃鸝的心事誰都能看出來,偏偏她自己卻是最後知道的那一個。
所謂的傻人有傻福!黃鸝得遇佑武,也算是她的福分了。
琴聲還在響,想忽視都難。
東方珞不禁皺了眉頭。
黃鸝搓着手,道:“這麼冷的天,在臨風亭彈琴,會不會把手凍掉呢?”
東方珞急速的轉身,大步往臨風亭而去。
黃鸝又是一陣錯愕。
彈琴者並不傻,已經在臨風亭四周拉起了帷幔。
東方珞聽那琴聲,倒是很符合冬日黃昏的景緻,滿目的淒涼啊!
東方珞駐足在亭外,聽了一炷香的時間,然後才示意黃鸝打起帷幔,進入。
身穿白狐大氅的人,手撫在琴上,那麼的專心致志。
東方珞忍不住的苦笑,她倒是忘了,這松竹堂裡,能將琴聲彈得這麼好的,不止鍾凌風一個。
琴聲戛然而止,水仙垂下手,擡頭看過來,“你若再不來,我這就得派人去請了。”
選擇在此彈琴,竟是專門要吸引她自投羅網的。
東方珞用力扯動嘴角,“珞兒遲鈍,竟是沒聽出水仙姨琴裡的召喚。今日的授琴,要在這裡嗎?”
亭子裡有炭盆。
石凳上裹着厚厚的棉墊。
她竟是不知,這裡竟然成了這麼一個安樂的所在。
水仙衝着石凳努努嘴,“坐吧!咱娘倆好好說說話!”
水旦上前,抱走了琴。
水芸則捧上了茶盤。
然後都自動的退了出去。
黃鸝見狀,看了東方珞一眼,也退到了亭外。
東方珞看到水仙沖茶,就突然想到了剛剛在書房的一幕。
這倆人沖茶的動作,竟是那般的相似。
水仙將茶杯遞到了她面前,“有心事?那臭小子欺負你了?”
東方珞手放在石桌上,抱着茶杯,遲遲沒有端起,卻故作輕鬆的道:“沒有啊!他只會護着我,哪肯讓我受半點委屈呢?”
語氣裡不自覺的嘲諷,擋也擋不住的流瀉了出來。
水仙卻扯動了嘴角,道:“他從前的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吧?”
東方珞苦笑,“他現在的很多事,我也不知道呢!”
水仙道:“怨他了吧?”
東方珞低頭,“我認爲夫妻之間,應該互相尊重彼此的*,但前提是那種*不是致命的。我努力想要做一個好妻子,想給他足夠的空間。可是------我今天突然間發現,這個樣子,好累啊!”
水仙嘆氣,“那個悶葫蘆,果然是惹你不痛快了。但你要知道,一個人一種性格的養成,總是有原因的。而一旦養成了,想要再改了,恐怕就難上加難了。他在十歲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東方珞倏然擡頭,“我一直都想知道,在他被擄的那五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水仙姨可知道?他是不是受到過非人的虐待之類的呢?”
水仙道:“你是不是還以爲他後來的啞疾也是那五年造成的?”
東方珞點頭,“我能想到的,能讓他有此變化的,也就是那五年的經歷了。母妃曾經說過,十歲之前的鐘凌風是很活潑好動無憂無慮的。”
水仙起身,到火盆前加炭,“無憂無慮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東方珞一臉的茫然,“他的代價就是相信了壞人,以至於被壞人帶走了嗎?”
水仙道:“他從小就聰明絕頂,這一點兒,你應該聽說了吧?”
東方珞點點頭,“三歲能文,五歲能武。”
水仙道:“那個時候,他在這忠王府中,可謂是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
東方珞道:“我還聽說,忠王爺那個時候,是有意要立他爲世子的。”
水仙眼中閃過譏嘲,“珞兒也是冰雪聰明的人,這樣的說辭,你覺得可信嗎?”
東方珞道:“表面上來說,並無破綻的。不過細想之下,卻又似乎站不住腳。忠王爺是有着兩個嫡子的!廢嫡立庶,這是需要很大的魄力的。就算忠王爺有,忠王妃也不會同意的。”
水仙坐回到桌旁,眉頭糾結道:“是啊!你小小年紀都能看透,偏那時的凌側妃看不透。”
東方珞道:“所謂的慧極必傷,情深不壽。鍾凌風此後所經歷的變故,可是他的聰明害了他?”
水仙道:“歸根結底是!慧極必傷情深不壽,簡直太貼切了。”
苦笑滿臉,過往也就若隱若現了。
東方珞道:“我聽說,當年的凌側妃是個心思單純之人,一門心思都撲在了忠王爺身上。”
水仙一拍石桌,“什麼單純?那就是個傻瓜!愚蠢透頂!”
石桌上的茶杯就都跟着跳動了一下。
東方珞沒有防備的身體也跟着瑟縮。
水仙端起茶盅,猛喝一口,“傻瓜孃親,教出來一個傻瓜兒子。”
東方珞一頭霧水,不是剛剛還誇了鍾凌風聰明絕頂嗎?這畫風是不是轉的太快了點兒?
水仙道:“這忠王府中是有一個鐘凌虛的,你可曾聽說過?”
東方珞擡手揉揉小耳朵,這又開始跳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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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水仙談話,就必須適應這種東打一棍子,西打一耙子的說話方式。
“聽說過!不過,鍾凌風告訴我,三爺已經隨着當初的那場大火沒了。”
水仙道:“那他有沒有告訴你,鍾凌虛爲何會主動走進那場大火?”
東方珞抿脣,“不是爲了進火救人嗎?”
水仙道:“不!他是爲了進火送死!”
東方珞嘴巴微微張開,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主動送死,那得有多絕望?
水仙翹了嘴角,“覺得匪夷所思,是吧?”
東方珞道:“我只是想象不到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縱是厭倦了這個世界,死法不是有很多種嗎?爲何非要選擇燒死?還有凌側妃,兒子被擄,還等着她去救呢!她怎麼能在兒子生死未明的情況下,一心赴死呢?”
光線漸暗,水仙面上的情緒就看不真切了。
縱使沒有光線的作用,她臉上的傷疤也是阻擋了表情的。
水仙沉默。
東方珞就有些忐忑,她今日大概是被鍾凌風給惹毛了,纔會口不擇言,竟然連指責凌側妃的話都說出口了。
那個,好歹也是她的正牌婆婆啊!
東方珞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屋吃飯吧!”
水仙依然坐着,沒有起身的意思。探身到懷裡,卻是取了一個夜明珠出來。
東方珞看着那枚夜明珠,想起自己好像也有一個類似的。
水仙道:“不把話說清楚了,你能吃得下飯?”
東方珞一噎,便緊閉了嘴巴。
水仙將夜明珠放在桌子的中央,道:“若我說,那把火併非是凌側妃自己放的,你信嗎?”
東方珞瞪大眼睛,“謀殺?”
所有之前的認知,全都要推翻了,重新來看。
看來,無論是東方侯府,還是忠王府,在曾經的過往裡,都有一本糊塗賬啊!
如果水仙今日的講述全都屬實,那麼東方珞對忠王妃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畢竟,能將黑的說成白的,可不是什麼人都有的本事呢!
水仙道:“是啊!謀殺!如果鍾凌風當時沒被擄走,怕也早遭了毒手呢!”
“嗯?”東方珞就抓住了腦中一閃而逝的亮光。
這水仙,對於當年鍾凌風被擄走,竟是讚賞和感激的。這樣的情緒反應,是不是太不尋常了點兒?
水仙道:“凌風被擄之前,不但得忠王爺喜愛,就是忠王妃也對他愛護有加呢!那個時候的忠王妃,端的是一副好主母的模樣。無論是對凌風,還是對凌側妃,那都是好的不得了。”
東方珞咬脣,“這個世上,最容易讓人放鬆警惕的就是好心好意了。”
水仙苦笑,“是啊!無論是母親,還是兒子,都在那個女人的甜情蜜意中放鬆了警惕,以至於讓人有機可乘。她卻在暗中已經悄悄的布好了所有的局,就等着魚兒上鉤了。”
東方珞嘆氣,“被麻痹的魚兒,還有別的選擇嗎?我好奇的是,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局呢?”
水仙道:“很俗套的一個局!把凌側妃和鍾凌虛綁在一起的局!”
“啊!”東方珞大叫後,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她一直都覺得凌側妃和鍾凌虛被火燒死的畫面太違和,原來問題出在了這裡。
難怪忠王府內,對於這二人的事情從不讓提及。
真是一個爛俗的故事啊!
將年輕的庶母和年齡相當的庶子扯在一起,添加上很多的花邊,當家主母真是好算計啊!
一箭雙鵰!
東方珞瞪大眼睛看着水仙,水仙此刻卻是一臉的平靜了。
給東方珞的錯覺就是,她就是真的凌波,在敘述着別人的事情。
“忠王爺心裡如果真的有凌側妃,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信的。”東方珞咬着脣,卻感覺不到疼痛。
水仙沖茶,“他信了,是不是就證明心中根本無愛?”
東方珞嚥了一口唾沫,“事情沒有絕對的!也或許,會因爲愛之深,所以纔會責之切。”
水仙的嘴角就扯出一絲冷笑,“如果話是他兒子親口承認的,他還能不信嗎?”
東方珞的下巴再次掉了下去,“三爺他------”
腦子壞掉的人,纔會在自己父親面前承認自己跟庶母之間真有什麼吧!
水仙的思維又開始跳躍,“你信嗎?”
東方珞用力合上嘴巴,“自己朝夕相處之人,究竟有沒有異心,自己感覺不到,非得聽別人說嗎?”
但這樣的說辭,其實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
鍾凌虛自己都承認了事情,還讓當事人怎麼去相信?
忠王爺的怒火也就可想而知了。
水仙道:“你覺得凌側妃做不出那種事來?”
東方珞嘆氣,“我雖然沒有見過她,但每每聽母妃說起她,都覺得她是一個敢愛敢恨光明磊落的女子。退一步講,就算她真的對忠王爺有了異心,怕是也會直言不諱的說出的。”
水仙的目光閃了閃,“你倒是看好她!”
東方珞道:“我相信遺傳的強大,鍾凌風這麼好,他必然有一個好母親!”
水仙挑了挑眉,“他剛纔惹你的事,忘到腦後了?”
東方珞撇撇嘴,“水仙姨能不能別哪把壺不開非提哪壺嗎?這件花邊事,可是發生在鍾凌風失蹤之後?”
水仙又是沉默。
東方珞就在這種沉默中,愈發的忐忑了起來。
水仙終於再次開口,“世人或許都是這麼想的,但事實卻是,這件事導致了凌風的失蹤。”
“呀!”東方珞再次驚呆。
當年之事,究竟還有多少意外在等着她啊?
如果真的是因爲自己的風韻之事導致的兒子失蹤,那麼,凌側妃當時應該是生不如死吧!
水仙道:“凌風失蹤之前的那一段時間,鍾凌虛的確是跟凌側妃走的近了些。但是,鍾凌虛的心思卻是喜歡逗弄着凌風玩。他對這個聰明伶俐的弟弟異常的喜歡。凌風也是見縫就鑽,忠王爺不陪着他玩,他就總是纏着鍾凌虛。”
東方珞靜靜的聽着,從上面的話語中,可以得出的結論是,忠王爺不是個好父親!
也是了,鍾凌風降生後,忠王爺已經很大了,進入了懶動的年齡。何況,他要維持自己的父嚴,對於小孩子的跑啊跳啊,就更加不願意參與了。
但是,血氣方剛的鐘凌虛卻是活力四射的。
小孩子家家的,誰跟他玩,他就會認爲誰好。
鍾凌虛在年幼的鐘凌風心裡,怕是已經蓋過了忠王爺的。
水仙在一頓之後,繼續道:“他們兄弟倆,感情篤深,我也是很欣慰的。那個時候,凌風夢裡都會喊着三哥。別人稀罕自己的孩子,作爲孩子的母親,自然會對那個人心存感激。凌側妃所做的,無非是給兄弟倆做些好吃的,或者給鍾凌虛做件衣服,這都成了有心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不過是些個日常瑣事,若是在現代真的不算什麼,偏偏是禮數森嚴的古代。
通過這件事,凌側妃不拘小節的江湖豪情,也算是完全顯露了。
任她再怎麼心情坦蕩,還是被有心人給利用了。
東方珞忍不住的嘆氣,“妻妾成羣的內宅,那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凌側妃忘了防人心了!”
水仙道:“她在這府中不爭不搶,以爲自己的無害,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何況,嫁進來的那十年,忠王妃一直都扮演着好姐姐的角色。哪想到,她的隱忍那麼好,爲了等一個機會,可以耗費十年。”
東方珞咬脣,忠王妃的心機,真是太可怕了。“凌側妃和鍾三爺既然是清白的,那鍾三爺爲何要在忠王爺面前承認?僅僅只是爲了賭氣嗎?”
水仙詫異的看過來,“鍾凌虛承認了什麼?”
東方珞一噎,她之前說過的話,莫非是自己聽差了?
“不是說兒子親口承認的,忠王爺由不得不信嗎?”
水仙道:“我說的那個兒子不是鍾凌虛,而是凌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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