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好了啊,我準備做演示。如果是一隻餓死的鬼,她就會比較瘦,臉色也很難看,就象這樣。”
話音剛落,她的臉色已經有所不同,紅潤的皮膚變得蒼白、青灰,面部突然乾癟下去,雙眼深陷,跟先前漂亮可愛的形象判若兩鬼。
我倒抽一口涼氣,滿懷失望地確定了她的身份——鬼魂,我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一絲傷心,也許大多數男子面對如此情景都會這樣,一位楚楚動人的美女或是豔鬼一下子變成了路倒屍,怎麼能不讓人爲此扼腕嘆息呢。
“沒嚇着你吧?”她把可憎的面目伸近我,小心翼翼地問。
“沒事——還好。”我努力忍住想從口袋裡掏出水槍的念頭。
“如果是吊死的鬼呢,就會這樣。”她繼續展示。
一條長長的舌頭從她嘴裡伸出來,呈紫色,臉色從剛纔的青灰變成了青紫,兩眼翻白。
我後退了一大步,想要離她遠一些。
“如果是跳樓摔死的鬼,就會這樣。”
她臉上全是鮮血和碎爛的骨肉,白色的腦漿掛在耳朵和鼻孔旁邊,眼球離開了眼眶,僅靠幾絲纖維組織與身體的其它部分聯繫着,嘴裡不斷地涌出血沫,門牙折斷了幾隻。
我把雙手抱在胸前,用欣賞一場空前絕後的表演的心情沉默地看着她,她十分熟練地變幻角色,面部彷彿一大塊彩色橡皮泥,想怎麼弄都行。
“在刑場上被斬首的人變成鬼之後就是這樣。”
她非常投入地繼續表演,把頭顱齊脖頸處一分爲二,很輕鬆地搬下來,右手抓住頭髮把自己的腦袋提在身體旁邊,故意弄得前後晃悠,彷彿拎着一隻裝在網袋裡的西瓜,鮮血從失去頭顱的位置噴射出,足有一米多高。
“汽車壓死的鬼是這樣。”
......。
“被槍斃的鬼是這樣。”
......。
面對她異常旺盛的表現欲,我無可奈何地想,她去做恐怖片和科幻片女主角的話,一定會成爲明星,並且減少了很多工作程序,無論怎麼樣危險的鏡頭都用不着上替身,也不用電腦特技加工,只需現場拍攝就行,導演想要什麼樣的形象都沒問題,對她說一聲就可以。
“我還有事,今天就不陪你玩了,等有空時我會再來看你展示各式各樣的鬼。”
我失去了耐心,再也不想繼續看,轉身向門口走去,我有種感覺,如果還不離開,她會因爲有觀衆看自己賣弄而興致高昂,很可能會一直沒完沒了地展示下去。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叫丁蓉。”她變回了原來的可愛形象,並且面帶純真的微笑。
“商淨空。”話一出口我就開始後悔,怎麼可以把真名說給一隻鬼知道呢,並且這還是一隻變化無端、看上去非常強大的陰魂。
根據雷雨揚教導的內容,每個人的名字都可算是一個咒語,從嬰兒時期到成年的整個過程當中,無數次的呼喚讓名字成爲了一種無法替代的東西,成爲一個攜帶着某種神奇力量的符號,一個存在於人世間的標記。
讓某種邪惡的東西知道自己的真名實姓是非常危險的事,身體的一部分——比如幾根頭髮和一片指甲——可以被用於惡意的目的,而名字也可以取到相同的作用,結合法術或是惡咒以及其它一些不爲人知的手段,就可能會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遭到傷害,也許會招致無法防禦的攻擊或是惡意的玩笑,也可能做成一個無法逃避的陷阱。
前些天雷雨揚對我談起這些內容時,曾遭到我的嘲諷。我認爲他在故弄玄虛,想要美化自己的神棍形象。
“我覺得你好奇怪,明明沒什麼法力,卻一點也不怕我。”名叫丁蓉的女鬼這樣說。
“我本來以爲世間是沒有鬼的,擁有了陰陽眼,見的鬼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我知道你衣服口袋裡裝着黑狗血和其它的驅邪用品,這些東西能夠傷害到一般的遊魂,但是對我這樣有法力的鬼是沒用的。”
我想用裝有黑狗血的水槍射一下試試看,但又怕她言過其實,以至被消滅掉,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出現,因爲她是一個美麗的生物,這個世界讓我動心的東西已經不多,我無比真誠地祝願她保持目前的形象,直到宇宙的終結和時空消失。
“我去找同伴,再見了,丁蓉。”我很勉強地對她笑了笑。
我心裡突然冒出這麼個問題,如果地球完蛋了,鬼魂還能夠存在嗎?(這一天儘早會到來,據說再過幾十億年太陽就會因爲物質消耗過量而爆炸)如果他們能夠在真空生活的話,那麼當宇宙重新凝聚成一個質量無窮大的黑洞時,數量衆多的鬼魂能否獨立存在下去,能不能適應虛空裡無聊乏味的日子?......。
這樣的思索顯然太傷腦筋,我竟然把自己的額頭撞到了門旁邊的牆壁上,嗵一聲,很疼。
我得出一個結論,鬼魂和神仙的存在無法用科學來解釋,兩者根本就是對立的。
漂亮鬼丁蓉在背後哧哧偷笑。
“我認爲這並不可笑。”我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平靜地對她說。
我認爲這樣或許能讓自己的愚行顯得不那麼糟糕。
我推開門,進入到另一間大廳,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整整一大羣身穿綠色衣服的人,每一個的胳膊上都有紅袖套,頭上戴着綠色的、形狀跟蘑菇相似的帽子。
他們似乎在跳舞,一種很複雜的集體舞蹈,他們一會把右手放在胸前,一會伸向天花板,嘴裡念念有辭,表情十分嚴肅,彷彿在舉行降神會,又象是在做某種隊列操練。
我觀看了一會,幾次想要開口向隊列中某個成員詢問是否見過雷雨揚,但他們臉上那種肅穆的氣氛讓我無法開口,彷彿害怕打斷或是影響到什麼。
我發現對面的角落裡有幾個沒穿綠色衣服的鬼魂,他們愁眉苦臉地蹲在地上。
我走過去問他們是否見過雷雨揚,他們說似乎見過,就在大約十分鐘以前,好象有幾名鬼魂押送着一個活人穿過那邊的門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裡。
一名鬼魂補充說那個活人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估計是被挾持了。
震耳欲聾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着實被嚇了一跳,不爭氣的心臟再次開始了不規律運動,十秒鐘過後才恢復過來。
“把紅旗插遍全世界,解放所有被帝國主義壓迫和剝削的人民羣衆......萬歲......。”
“他們舞跳完之後就要開始下一個節目,叫我們三個低頭認罪。”一名戴眼鏡的陰魂說。
“認什麼罪?你們幹了什麼壞事嗎?”我大惑不解。
“沒做什麼壞事,他們需要幾個人來扮演反動派和壞分子,以增加現場的熱烈氣氛,所以付錢僱用我們來配合這次活動。”
戴眼鏡的陰魂說:“我負責扮演反動學術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