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生產,即便比江夏預料的順利,卻也耗盡了她所有的精神和力氣。怎麼離開產房,回到臥室的,她竟都不知道,與其說睡覺,還不如說昏過去了。
從黎明,到日暮,掌燈時分,江夏才悠悠醒轉。
入眼昏黃的燈光,嶄新的牆壁、頂棚,金氏特意給準備的大紅色富貴牡丹的牀帳……恍然間,她似乎回到初臨時的剎那!
略一怔忡,旋即江夏就醒了過來,她到底嫁給了徐襄,並一起生兒育女,先後有了朗哥兒、迅哥兒,和剛剛得的小女兒!難道,冥冥之中,真的被‘註定’?
略帶悵然地淺淺一笑,江夏提氣喚人,水香聞聲趕過來,欣喜道:“夫人,您醒了?覺得如何?可好些了?”
江夏略微吃力地點了點頭,“好多了,打水,我擦一把!”
產後正氣虛損,衛表不固,特別愛出汗,長長一覺醒來,她都覺得鬢角上的髮絲都打成了綹兒,貼在鬢角臉頰脖頸兒裡,毛糙糙黏膩膩的特別難受。
水香已經是第二次伺候江夏月子,很有經驗,也沉穩,聞言立刻應着,轉身取了小半盆溫水來,打溼了帕子給江夏擦拭了手臉、脖子。
伸手摸了摸江夏身上半溼的衣衫,連忙取了乾爽的睡意來,替江夏換了。江夏這才覺得一口氣透出來,重新活過來。
略緩了緩,水香帶着丫頭們端了湯上來,是最清淡卻補益的花旗參清雞湯,喝了小半碗,江夏就有些咽不下了,但想想那個胎裡就弱的女兒,她還是咬着牙,抑制着胸口的翻騰感,將一小碗雞湯都喝了。
喝了湯,靜臥了片刻,讓胸口的噁心感過去,這纔開口詢問:“我姑娘呢?”
水香連忙道:“回夫人,是秋……大少奶奶抱過去了,就在西屋裡呢。大少奶奶沒用奶孃,自己抱着小姑娘餵了兩回了。他們家侄姑娘都是吃的奶孃的奶水!”
江夏聽得嘴角露出一抹欣慰,卻終究有些不忍。畢竟囡囡的女兒啓娘也才四個月,正是長得快吃奶多的時候,囡囡卻不管自家女兒,先來管她的小女兒……
不是親生勝似親生,默默地付出、愛護、守護,這份姐妹情誼,她江夏記下了。
重新要了溫熱的巾子,擦拭了雙手和胸前、腋下等處,江夏自己按摩來促進乳液分泌,以保證喂好自己的女兒,要不然,啓娘幾天就該餓瘦了!
手上無力,她做起推拿來也頗爲吃力,彷彿過了許久,卻也不過堅持了一刻鐘,就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放下手去,她的整條手臂都是微微顫抖的。
又閉着眼睛休息了一回,窗戶上透進來的燈光越來越少了,江夏才突然出聲道:“去看看小小姐,並告訴二姑娘,讓她先等上一個時辰……餓一下我姑娘,她纔有力氣過來吸奶!”
丫頭答應着去了,江夏就接着再給自己推拿一個週期,然後又喝了一碗鯽魚通草湯。這個湯做的極好,清甜不腥……
當天兩更時分,江夏的奶水終於下來了,小丫頭被抱進她的懷裡,終於吃上了母親第一口乳汁。
在莊子上坐月子,忙碌卻自在,舒心適意。安安靜靜的,只有丫頭婆子往來走動的腳步聲,遙遙地能聽到莊子上的雞鳴狗吠,還有早晚時分大黃牛在門前過傳進來低沉渾厚非常有穿透力的,‘哞……’。
愜意舒心的日子過得太快,轉眼,曦兒就滿了一個月,一改剛出生時的瘦弱模樣,變得粉嘟嘟白嫩嫩,再加上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水葡萄一般,真是怎麼看怎麼招人喜歡。
金氏和石榴都建議江夏坐個雙月子,江夏拗不過,只好答應了。卻提了一個小條件,那就是要准許她略作洗漱,否則,真的連續兩個月不能泡澡,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會臭了。
拗不過她,金氏和石榴只好允許她衝一個熱水澡。
江夏洗乾淨了,換了乾爽的衣裳被褥臥具,整個房間裡,一下子清新明快起來。
既然坐雙月子,江夏的身體也恢復的差不多了,自然就全力照顧着曦兒,基本不假手他人了。
白天,朗哥兒就要去臨清書院上課,江夏和囡囡一起,帶着迅哥兒和啓娘玩耍,同時照顧着還不怎麼會動的曦兒。
曦兒性子極好,極少會哭,只要哭,過去一看,基本都是尿布髒了,換洗乾淨了,小丫頭就舒適地皺皺鼻子接着睡去了。
有囡囡和迅哥兒、啓娘陪着,江夏也沒覺得雙月子難熬,彷彿一轉眼,天冷了,屋外飄起了零零碎碎的雪沫子,她的雙月子也終於坐完了。
其間,與徐襄前後腳回京就職的齊哥兒打發人送了禮物來,一箱子零零碎碎的玩意兒,一大半是朗哥兒和迅哥兒的吃食、玩意兒、書籍。單獨的一隻五層雙開的妝奩匣子裡,則是一整套的黃楊木雕刻後,又精工髹飾的各色小玩偶,比十二生肖可全乎多了,足足三十六件!
齊哥兒儘管一直沒吃什麼苦,但畢竟剛剛入仕,手裡銀子有限,買不來什麼特別奢華、矜貴的金銀珠玉,倒是這木雕髹飾的小玩偶,一看就知道是齊哥兒親手之所……這份心意,是給多少銀子都買不來的,倒讓江夏稀罕感動地不行。
到了出月子,江夏還想着悄沒聲息地,一家人吃頓飯就過了。誰成想,一大早,莊子前頭的路上就陸續有車馬趕過來了。
顧家、容家、龐家、鄭家等都打發了人過來恭賀,又有掛着各種關係登門的地方官員官眷夫人們……不到辰時末,莊子前頭的的官路上,車馬如流,竟有堵塞之勢。
江夏無法,只能吩咐下去,讓莊丁關了莊門,將所有官員都擋在了門外,只讓幾家親近之人進來看看孩子。
看這樣子,那些人也知趣,沒誰真的留下來用餐,給孩子留了滿月禮,就匆匆辭了出去。
看看牀上的淡青帳子,彈墨繭綢被褥,她真的慶幸,幸好雙月子的時候,帳子褥子都換了她帶來的。若還用金氏給準備的那頂大紅銷金帳子,她一個大不孝的罪名怕就要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