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偏殿中備了熱水,江夏一進去,果然在屏風後面見到了換洗衣裳,都是上好的衣料針線,顏色款式也是江夏習慣穿的素淨簡單,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得出來,這衣裳並非她的,也絕不是從她府中取回來的。
身上的衣服之前汗溼過,穿在身上澀澀的潮溼的讓人不舒服,但江夏卻不想換‘別人的’衣裳。再說,她進入宮內總會調高自己的警惕——東偏殿了可還躺着一個被下毒的三皇子呢,誰知道她的衣裳上有沒有被人做過手腳!
簡略地洗漱一下,江夏從屏風後轉出來,膳食也送了來,就擺在桌子上。屋裡伺候的宮女上來詢問是否擺膳。
大半天沒吃東西,過了飯點兒,餓勁兒過去,她反而沒有多少食慾。但做醫生的人都多少有點兒養生強迫症,到點兒怎麼也得吃一點。
於是,她就點頭應允了。兩個宮女動作輕巧地把食盒裡的膳食擺在桌上,是四個菜一個主食一個粥,甚至還配了一壺酒。
她掃了一眼,對那些看着挺漂亮,卻幾乎沒什麼熱乎氣兒的‘御膳’沒興趣,轉而拿了一個雞絲卷兒,盛了一碗碧粳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來。
之所以只吃花捲兒和素粥,也是因爲這兩種食物本味兒單純,最不容易動手腳。菜裡要放調料,自然味道不純,更別說酒,那就是最好的下毒途徑,這個看看衆多的宮鬥小說電視劇就知道了。
剛吃了兩口呢,門口一陣腳步聲,江夏擡眼看過去,挑了門簾子進來兩個丫頭,竟然是連翹和東英,連翹手中拎着個包袱,東英手裡卻拎着一個不太大的食盒。
“你們……怎麼進來了?”江夏心中欣喜,卻不免驚訝。
這會兒,夜已經深了,宮門也早該落匙了,兩個丫頭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指定是有人帶來的……這個人是誰?
微怔之後,江夏上前扶住曲膝見禮的兩個丫頭,低聲問道:“是皇后娘娘接你們進來的?”
連翹明顯有些拘謹地笑了笑,一邊低聲道:“是年豐公公去的府裡。”
年豐是大興帝跟前的大太監,能指使動他的人只有一個。
聽說是年豐去接的人,江夏略略舒了一口氣。之前是皇后娘娘略帶強迫地將她留在了宮中,若是再去接了丫頭們來,她就要多想一想了。而換成大興帝,她就沒那麼心驚了。
連翹給她帶了休息穿的衣裳,還帶了兩套換洗的衣裳。有了乾淨衣裳,江夏也無法忍耐自己身上的髒衣裳,於是又吩咐下去,讓人送熱水上來。
趁着熱水送過來的功夫,東英已經將食盒裡的飯菜擺出來,卻是最簡單的一隻燒雞,一籠豆腐包子,一籠三丁包子。
一看之下,江夏的肚子裡就咕嚕了一聲,突然覺得餓了。
她沒有忘了王太醫,動手將兩籠包子分開,拼了一籠,又撕了半隻燒雞,讓東英一併送去東偏殿裡,給王太醫吃去。
之前的粳米粥還是熱的,江夏就着粥,吃了一隻雞腿和一籠包子,填飽了肚子,這才輕輕嘆了口氣,繃了一天的神經才略略有些舒緩下來。
有東英守着,連翹伺候着江夏洗漱了,換了自己帶來裡衣和睡袍,然後和衣臥在牀上睡下了。
這一天跟打了一場大仗似的,自己一個人時還時時警惕着緊繃着,不敢放鬆,有了連翹和東英守着,江夏也能讓自己放鬆下來,安安穩穩睡一覺。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起身,略加梳洗換了身乾淨官服就去了東偏殿。
王太醫守了上半夜,王院正就接了下半夜。此時,王太醫也起身過來,三個人就湊在一處,又去偏殿內爲三皇子看診了一番。
夜裡連續餵了幾次米汁子,餵了兩次養胃治傷的湯藥,到了早上,三皇子的臉色雖然仍舊難看,也沒能醒過來,但人的表情呼吸都平穩了許多,脈搏也平穩了許多,看得出,三皇子體內的毒素基本清除乾淨,腸胃損傷也有所緩解,疼痛隨之有所緩解。
看診過後,三個人聚在一起交流確診,一致認爲三皇子如今是真正睡着了,而非昏迷。睡夠了,自然會醒過來,不必強制喚醒。
大興帝昨晚並沒有留宿在毓秀宮,皇后娘娘也回了自己的宮苑。
一大早,江夏三個人看診過後,自然有人將看診結果分別報給皇上皇后知道。
不多時,昨兒接江夏進宮的張德福匆匆趕到了毓秀宮,一臉笑地給江夏傳話:“皇上口諭,讓江大人先回府歇息,下午還得到御書房授課呢!”
江夏躬身道一聲遵旨,回頭看着王院正和王太醫,心中多少有點兒慚愧,卻也毫不猶豫地拱手告辭,帶了那邊早就準備好了的連翹東英,又給麗嬪娘娘告退一聲,就匆匆出宮去了。
在前殿面見大興帝什麼的,江夏並不覺得如何,但每每進了內宮,總會覺得身心壓抑,神經緊張的不行,能離開,自然不想多做片刻停留。
只不過,天不遂人願,她匆匆離開毓秀宮,還是張德福送她出宮,卻沒想到在甬道內迎面遇上了一隊人,四名太監擡着乘肩輿,周圍跟着四名宮女,肩輿上坐的是一個美貌的妙齡宮妃,一身海棠紅的宮裝富麗堂皇,頭上也是珠翠生輝,卻都無法比擬她的容色之盛,反而如星光襯着月色一般,更加皎潔,熠熠生輝。
江夏遙遙看到,就連忙停住腳步,避在路旁。
張德福同樣避了避,卻眼巴巴地看着肩輿越來越近,然後隔着十來步時,就撐起一張笑臉來,躬身見禮:“承乾殿張德福見過菀嬪娘娘,給菀嬪娘娘請安!”
他出了聲,江夏也不好不做聲,緊跟着躬身道:“臣江夏,見過菀嬪娘娘!”
“江大人免禮!”不等她的話音落地,一名宮女快步上前來,將江夏扶住。
江夏躬身道:“多謝娘娘!”
一看這情形,張德福就看出了,菀嬪娘娘是有話要跟江夏說,他在承乾殿裡練了一副好眼力,很乖覺地往旁邊一退,當起了隱身人。
然後,江夏就聽肩輿上的菀嬪娘娘,聲如柳林燕鶯,聲音婉轉動聽,道:“聽聞三殿下病了,我正要去看望,能遇上江大人倒是正好,請問三殿下的病情如何,沒什麼妨礙了吧?”
江夏擡頭掃了菀嬪一眼,除了那煌煌盛容,真是沒看出半點兒不自然來。眼前這個人,早就不是她熟悉的劉小妹,而是皇上盛寵,育有皇子的菀嬪娘娘了!
在心底暗暗嘆息一聲,江夏正色拱手道:“回菀嬪娘娘的話,三殿下病情穩定,已經,無甚妨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