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襄與徐宏回到三岔鎮,小地方人少,消息傳得快,他們還沒到家,信兒就傳得幾乎人盡皆知了。
鎮上的典吏、衙役、鄉紳行動很快,趕在徐襄到家前,就來到三岔鎮的碼頭上接着了。是以,臨清碼頭的清冷不再,三岔鎮的碼頭上,前頭是典吏鄉紳、鄉鄰,後頭則是三岔鎮的男女老少,父老鄉親。
徐家二少爺親身演繹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傳奇,如今已經走到皇帝面前的徐家二少爺,成了三岔鎮走出去的最大的官。如今回鄉,也彷彿演變成了稀罕物兒,引得老老少少衆人空巷,前來圍觀。
有那好事的人遠遠地看見徐家的船隻,就飛奔回來傳信,是以,船隔着碼頭還有一段距離,碼頭上已經炸響一片,鞭炮聲、鑼鼓聲,響成一片。
徐襄無奈地嘆了口氣,看着一臉喜色的徐宏,幾不可查地搖搖頭,略略整了整衣冠,彎腰走出船艙,站到船頭上,向着越來越近的鄉親父老們拱手見禮。
棄船登岸後,徐昂還沒站穩,幾位鬚髮皆白、垂垂老矣的老者竟帶頭跪了下去。徐襄喉頭一哽,連忙疾步上前,伸手將前頭的幾位老者扶起,安撫幾句後,又拱手大聲對後邊的鄉親招呼道:“我徐襄回來就是徐家二小子,就是小輩、晚輩,衆位父老鄉親萬不要這般,反而生分了去!”
幾位老者感動的溼了眼,一邊抹着淚一邊連連稱讚徐襄官高位顯,卻仍舊不忘本分……
徐襄耐着性子寒暄着,一邊穿過人羣,步行往家裡走去。
幾位自稱有臉面的鄉紳將徐襄送到家門口,也就辭去,臨行前言道,在臨清醉仙樓訂了席面,不多時就會送到徐家。
這些人口稱席面是家鄉父老的心意,徐襄也不好推辭,拱手謝了,將一干鄉紳送走,這才轉身進了家門。
聽到消息的鄭氏坐了軟兜接到二門內,遠遠地看見徐襄,叫一聲:“我的兒!”
淚水就模糊了雙眼,哽咽了聲音。
徐襄疾走幾步,趕上前,倒頭就拜,給親孃磕頭行罷了禮,這才被鄭氏伸手拉起,母子倆執手相看,都難掩激動之情,鄭氏哭的稀里嘩啦,徐襄也連連擦着眼角。
見了禮,徐襄扶着軟兜一路轉回去。來到屋門口,丫頭們攙扶着鄭氏下了軟兜。徐襄看着,連忙上前親自扶住。
鄭氏已經略略平復了情緒,這會兒見兒子一臉關切憂心,於是拍着徐襄的手背,笑着安慰道:“別擔心,孃的腿腳雖然還不利落,卻也能扶着人走動了。”
徐襄答應着,卻不敢鬆手,扶着鄭氏進屋,眼看着她腿腳略有些僵硬,但只要扶着什麼,慢慢活動還是可以的。
曾幾何時,父親醉心書畫詩詞,母親一力撐着整個家庭,不僅掌管着宅門裡的諸般家務事,還操心莊子和鋪子的管理。在徐襄的記憶力,曾經的母親永遠都是精神百倍,神態從容,卻不想,似乎一夜之間,母親就老了,鬢角白髮叢生,臉上皺紋密佈,再加之大病之後行動語言功能都受到了影響,就讓她更顯的步履蹣跚、老態龍鍾。
徐襄突然感到無比的心酸,從心底衝上來,直衝進眼窩裡去,酸澀澀熱辣辣,讓他再一次紅了眼。
“娘……”徐襄哽着聲音低低地叫了一聲。
鄭氏聞言回頭,看着徐襄要哭不哭的樣子,一下子好像又看到了兒子小時候,牽着她衣角的樣子,她滿心柔軟,微微顫抖着手擡起來,給徐襄抹去眼角的淚水,笑着道:“傻孩子,哭啥呢?娘已經好的多了……”
母子倆停了片刻,平復了情緒,又相扶着進了門。
徐襄將鄭氏扶到上手落座,有丫頭拿了錦墊來,他重整衣冠,恭恭敬敬給鄭氏磕頭行禮。
大嫂吳氏牽着衝哥兒,帶着穎姐兒上來見禮。
徐襄離家前,穎姐兒還是肉肉軟軟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有些張開了,九歲的小姑娘梳着兩個髽髻,攢了幾朵小小的珠花,已經有了少女的亭亭之態。
徐襄高中狀元回家之時,衝哥兒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卻也四歲多了,淡淡的眉毛,圓圓的眼,烏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亂轉,透着一股子活潑機靈。
徐襄受了兩個孩子的禮,伸手從長福手中接過兩個匣子來,一個稍大些的遞給穎姐兒,一個稍小一點的遞給衝哥兒。
之後,徐襄又着與吳氏見禮道:“這幾年,弟弟遠在京城,母親和家裡都仰仗大嫂操持照料,大嫂辛苦受累了!”
吳氏不敢受他的全禮,連忙起身回了半禮。
徐襄又微微笑着拱手道:“從京裡帶回來一些土產,待會兒讓人給大嫂送過去。”
吳氏歡歡喜喜地謝了:“勞叔叔記着,多謝了!”
寒暄過後,衆人重新落座,徐襄就在鄭氏身邊坐了,由着鄭氏拉着他的手,詢問京裡諸事,詢問出使關外的種種,徐襄很有耐心地,撿着能說的給鄭氏說了,聽得鄭氏感嘆連連,特別聽徐襄說起關外冬天苦寒,漫山遍野冰天雪地,道路都被封住不通時,鄭氏難免又是一陣心疼,抹了兩回淚。
不多時,鄉紳們果然送了一桌子上好的席面來,徐宏出去接了,傳進來擺了滿滿一大桌子。
徐襄看着滿桌子大魚大肉,早已經被江夏把口味養叼了的他哪裡吃得下這些,讓鄭氏和徐宏夫妻各留了兩個菜,其他的都端下去,散給家裡的僕從去。
不多時,吃罷了晚飯,徐宏吳氏帶着兩個孩子略坐了坐,就告辭回去。
屋子裡只剩了鄭氏和徐襄母子倆,原本母子多時未見,有許多話要說,真的到了只剩他們兩個時,卻誰都不知從何說起,竟然冷了場。
徐襄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與鄭氏說自己的婚事。只是,想起當年鄭氏對江夏的態度,他一時有些遲疑,正斟酌着怎麼開口呢,鄭氏卻先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要與江氏完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