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回屋給又端了盤花生出來,是今年現收的花生,麥芽挑些老的,用滷水煮的。
和菊她娘一點都不客氣,大刺刺的搬過一個板凳,坐下了,把裝滷花生的盤也拿過來擱到自己跟前,也招呼林氏跟黃氏他們過來講話。
田氏見田和菊一個人站着,便笑着對她道:“麥芽她們都在廚房呢,你要是悶的話,就去找她們玩吧!”
和菊她娘,原本正大口大口的吃着滷花生,聽到田氏的話,直襬手道:“哎喲,廚房裡面都是油煙,我家和菊從來就沒進過那種地方,她就坐我旁邊,跟我在一塊就行!”
此言一出,衆人臉上都有些難看。又瞅着田和菊,皺着眉頭,拿絲巾把身後的小凳子左擦右擦,好像上面有多不乾淨似的。
田氏臉上也有些難看,至於講究到這般地步嗎?
二妞悄悄縮回腦袋,轉身回了廚房,對正在炒菜的麥芽道:“瞧見沒有,大家閨秀來了,還這樣走路,”二妞學着田和菊走路的模樣,拿了個抹布在手上揮着,“你們說,她就不怕把腰閃着,還有她那腳,好像不是用來走路,是拿來看似的,瞎矯情!”
林翠瞧她學的好玩,調侃道:“她都習慣了,哪裡會閃着腰,你以爲誰都像你似的,走路跟個螃蟹,一整條路都不夠你走的。”
二妞不服氣,“我這是最正常的走路,要是天天邁那小步子,我娘非剝了我的皮不可,再說,那樣走路也幹不了活啊,還有她身上穿的裙子,那麼長,一個不小心,還得摔個狗吃屎!”
麥芽聽她越說,話越粗,趕緊打斷她,“快閉嘴吧,話都不夠你一個說的,快去叫他們準備準備吃飯了,我還有兩個菜就炒好了,叫他們把碗筷擺上。”
“好咧,這就去,”二妞歡跳着往外跑,一不留神,跟同樣往裡進的林虎撞了個對臉,林虎一個夏天長高了不少,原本頭頂只達二妞肩膀,這會都快趕上她半個頭了,這一撞,林虎的頭正撞在二妞鼻樑上,把她疼的齜牙咧嘴。
林虎的頭硬,只見他摸了摸頭,也顧不上找二妞茬,一扭頭就往他姐姐那裡奔。
二妞咦了一聲,“我說大虎子,你這是咋了,是火燒屁股呢,還是有鬼攆你啊?”
林虎一頭鑽進去之後,只露了個頭出來,兩棵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衝二妞回嘴道:“她不是鬼,可比鬼還可怕,反正我不出去了,你們別告訴別人我在這兒啊!”
話未落音,一個扎着兩個麻花小辮的腦袋也鑽進廚房來了,身上的短裙有些短,就跟小一號似的套在她身上,不過她小臉倒是很清秀,長的小巧可愛,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衣服髒了點,辮子亂了點,小臉也髒了點。
只聽她聲音清脆的問道:“你們看見林虎沒?”
二妞立即回過味來,衝竈臺後面直眨眼,故意調高了聲音道:“看見啦,咋沒看見,不一直在那蹲着呢嗎,真不曉得他是在躲誰喲!”
林虎氣呼呼的死具她,可大花緊跟着就竄進來,也跑到竈臺那,“林虎,你躲這幹啥,我都找了你好一會了。”
“我高興躲這,你管不着,”林虎把頭一扭,一副倔強的小模樣。
廚房裡的衆人都瞅着好笑,麥芽催二妞別看了,趕緊去喊他們吃飯。
二妞出去之後,大花仍舊趴在竈臺門口,本來麥芽家的廚房就小,竈臺口也小,一下擠了三個人,大花又恰巧把門堵了,林虎這下是進退兩難,進是沒地方進,退又退不出去,急的他臉都紅了。
林翠也看出弟弟有些不一樣,笑着對大花道:“大花,你娘也一塊來了嗎?你妹妹小花呢?”
大花朝她咧嘴笑了,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我娘跟我妹妹都在院子裡呢,小花膽子小,不敢亂跑,林翠姐,我能跟林虎玩嗎?”
林翠笑道:“那咋不能呢,林虎,快帶大花出去玩,廚房裡油煙大,又是熱菜的,當心燙着了。”
麥芽正在往瓦盆裡盛裝豬大腸,也道:“是啊林虎,大花比你小,好歹你也是哥哥,這做哥哥的就得有個哥哥樣,快把大花帶出去,就要吃飯了,等會我給你們單獨開個小桌,就在院子裡吃飯,省得到堂屋人多,擠不上去。”
大花一聽更樂了,咯咯直笑,“虎子哥,我們走吧!”
而相反的是,林虎臉色卻更難看了,要哭不哭的,“哼,我纔不要跟她玩,我誰都不帶,我就在這裡待着,哪也不去!”
林翠怕他惹了大花哭,照着他的頭打了一巴掌,兇他道:“說啥哩,你們都在一個學堂上學,夫子就是這樣教你的?少費話,趕緊帶大花到院裡去!”
林虎被逼無奈,只得從竈臺後面鑽出來,遇到大花擋路,不客氣的她吼了一聲,嚇的大花退了好幾步。
等他走了,麥芽摸摸大花的頭,柔聲對她道:“虎子脾氣倔,而且他一向都跟男娃子玩,他是怕跟你玩了,其他男娃會笑話他,所以,他不是有意衝你吼的,別難過!”
林翠拍拍衣服上的灰,也走了出來,“大花,你等着,待會我幫你教訓他,他最近皮又鬆了,得給他緊緊才行!”
田氏走進廚房,她是聽二妞喊吃飯,進來端菜的,一聽林翠說又要教訓誰,忙問道:“你們說啥呢?誰又得罪你們倆了呀?”
麥芽跟林翠都笑着不答話,麥芽指着大鍋裡的菜對田氏道:“娘,你別顧着說話,趕緊端菜,大鍋有兩盤粉蒸鴨,還有剛纔紅燒好的雞肉也在裡面煨着,你趕緊端去吧!”
她一催,田氏哦了一聲,轉身端菜去了,把這一茬又給忘了。
大花又到院子裡找林虎了,林翠也幫着一塊端菜,等端了一趟回來,就神秘兮兮的衝麥芽道:“你那位堂妹架子可夠大的,在那坐的跟老佛爺似的,一動不動,我叫她幫忙挪個盤子都不幹,真是少見。”
二妞進來時也湊過來,說了幾句,“我瞧她那樣,就是你二伯母慣出來的,當大家小姐養着呢!”
麥芽道:“行了,這些話留着以後再說吧,趕緊把菜上齊了,叫他們坐上桌吃飯,等回頭咱們再講。”
鍋裡蒸的菜基本都端走了,現煮熟的滷肉也切了兩盤,再來就是炒幾個青菜好給他們做下酒菜。
麥芽在廚房忙的是天昏地暗,腿都站麻了,元青不放心,進到廚房,幫她收拾了下東西,又給她拎了桶水進來。
麥芽關心他木匠活做的怎麼樣,便問道:“元青哥,你傢俱打的怎麼樣了?”
李元青撓了撓頭,憨厚的笑道:“夫子給我畫了些草圖,讓我照着打,都是些小東西,做出來倒是挺好看的,等明兒我都拿給你看看,你要是喜歡,就給你用了。”
“嗯,那成,要是好用,以後你可以多做些,再拿出去賣,你做木匠手藝那樣好,荒廢了多可惜!”
“夫子也這麼說,他說我打的牀睡着舒服,他學堂裡的桌子還不夠,我有空就給他再打一些。”
正說着話,一團毛茸茸的事物從竈臺後面鑽出來,全身都是黑色,長的胖乎乎,圓不隆冬,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可愛極了。
他就是二妞送來的小黑狗,剛斷奶沒多久,所以還很胖。
李元青把它抱起來,對着它黑黑的眼珠子,對麥芽道:“早知道你喜歡養狗,我就給你抓一隻回來了。”
麥芽笑道:“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就是二妞說,養狗好,以後出門啥的,它都能跟着,她說這只是公狗,也不用擔心以後下一窩小狗崽,大了留着看看門嘛!”
元青點頭,“她說的不錯,你家離後山近,早該養條狗了,等這狗長大些,我就帶着它進山,讓它鍛鍊下膽量,準不齊以後還能訓練成獵犬呢!”
麥芽笑道:“還以爲呢,它現在就霸道的不行,剛剛纔來就把小南瓜攆走了,小南瓜這會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看它倆以後有的鬧。”
二妞端完菜進來了,抓抓小黑狗的頭,提醒麥芽道:“以後是以後的事,可眼下你得注意了,它才離開它娘,晚上會叫,短的叫三四天,長的話會叫個把月,要是到時候夜裡吵的你睡不着覺,你可不怪埋怨我喲?”
李元青也知道,“要是你怕吵,我給你帶幾天,等它適應了再給你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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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芽搖頭,“你每天干活累的很,晚上哪有精力再看它,放心啦,我能搞定。”
和菊娘進來時,就看他們三個圍在一起,她板着臉,重重咳了一聲,陰聲道:“喲,一個大小夥跟兩個女娃躲在廚房裡,這算怎麼回事,叫人看見了,是要說閒話的!”
剛聽她說了個開頭,李元青就抱着小黑狗退開了。
麥芽有些不快的叫了她聲二伯母,心想,你管的還真寬,別人說話你也要管。
和菊娘可不管她怎麼想,她捏着嗓子對麥芽道:“芽啊,你表妹不能跟他們一塊吃飯,等會你單獨送些飯菜,她去你房裡吃,哦對了,別弄的太油膩,隨便挑些清淡的送過來就行,你表妹也不挑食,她很乖,也不會隨便跟個男娃勾搭!”她就最後一句的時候,還配上上挑的眼睛跟眉毛,那表情,就好像他們在廚房幹了啥見不得的事一樣。
二妞氣不過,憋一口氣就準備跟她掰扯的,可被麥芽攔下了,她對和菊娘道:“二伯母,你叫表妹到我房裡去等着,我等會就給她送過去。”
“這還差不多,”和菊娘哼了聲,轉身出去了。
二妞氣呼呼的道:“麥芽,你脾氣也太好了吧?你沒聽見她剛剛說的什麼話,哪有做長輩的這樣講話,真是氣死人,我跟你講,要不要你攔着,我非回罵她幾句不可。”
李元青走到竈臺後面把小黑放下,臉色異常沉靜。
麥芽拿了碗筷,準備給那位大小姐盛飯了,“你跟她置什麼氣,犯不着,再說了,過門就是客,難不成你還想把晚飯攪黃了?行了,忍忍不就過去了,幹嘛跟她一般見識,你只當是這隻小黑狗放屁,這還不成嗎?”
二妞被她講笑了,“成什麼,小黑狗放屁可比她說話還香呢!”
李元青走過來,眼帶讚賞的看着麥芽,對她道:“要我幫忙嗎?”
麥芽動作很快,已經把飯盛好,又從剛炒的幾樣蔬菜裡夾了些,另外拿了個碗裝着,“要你幫什麼呀,又不是去打架,好了,你們趕緊把這幾樣菜端到堂屋,菜櫃裡還我另外分出來的幾個小盤,等會再端到院子裡,給幾個小娃單獨擺着,省得他們去跟堂屋瞎攪合!”
二妞道:“你去給那位大小姐送飯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林翠也進來了,聽說她要去送飯,她不像二妞那般莽撞,她跟麥芽性格比較相似,都比較能沉得住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麥芽讓他們自己去吃飯,她拿了木托盤子,把飯菜裝上,便朝自己的房間去了。李元青也跟在她身後,在走進堂屋時,麥芽把他趕去吃飯了。
林大姑坐在堂屋裡,一手端着碗,一手抱着小花,給她喂菜,瞧見麥芽的身影出現在堂屋門口,便扯一嗓門子喊道:“麥芽啊,你忙了這麼半天,趕緊來吃飯吧!”
麥芽要想回自己的房間,就得打堂屋過,所以她走進來之後,笑着道:“你們先吃吧,我去給表妹送飯,待會就出來了。”
和菊娘此刻嘴裡正啃着雞肉,碗裡還堆滿了蒸的酥爛的粉蒸鴨,眼睛盯着桌上其他肉菜,她吃的太過,惹的她身邊坐的幾個婆娘都不免皺了眉頭,田貴正要罵她幾句,被麥芽進來打斷了。
田氏從板凳上站起來,“我都快吃飽了,我去送,你快些坐下吃飯,你林叔還想跟你喝杯果子酒呢!”
林德壽呵呵笑道:“就是哩,麥芽,快過來坐。”
其他人也招呼她,堂屋一時亂哄哄的。
和菊娘又捏着嗓子陰陽怪氣的道:“未出閣的女娃子,不能上堂屋桌吃飯!”
此言一出,桌上人都瞪着她。是哦,你家女娃不用上堂屋桌吃飯,可她咋還要人送呢?又不是沒長手沒長腳。
想歸想,但山裡人純樸,過門就是客,更何況又是麥芽的二叔跟二嬸,他們這些鄉鄰也只有報不平的份。
麥芽見氣氛有些僵,便微笑着化解道:“就是送個飯嘛,那也沒啥,你們先坐着,我送完就出來了。”
李氏瞧着麥芽進去了,回頭從桌上拿了個乾淨的空碗,伸筷子就朝和菊娘正要下筷子的鴨腿上夾,夾完了鴨腿,還不忘挑幾塊雞肉,那雞肝,雞肫也都夾進碗裡。
和菊娘看的眼紅,“這麼些肉,你吃的完嗎?”
李氏白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是給麥芽夾的,咋地,你有意見?”
王梅當然有意見,而且意見還不小呢!田貴悄悄拐了她一下,把她的不滿硬是給壓了回去。
田氏看見李氏的做法,只是笑。
且說麥芽推了房門,走進原本屬於她的房間,不過此刻已經成了某位大小姐的餐廳。
“我把飯送來了,你乘熱吃吧!”
她進來的時候,田和菊正盤腿坐在炕上,一手支着下巴,對着窗外出神。
麥芽的房間的窗戶,對着院裡的菜園。當然給她選房間的時候,田氏堅持讓她選這間,要是窗戶對着屋外,那是後山的方向,到了夜裡,黑漆漆的不安全。
如今田家的房子是新蓋的,地上也鋪着平整的石板路,麥芽喜歡把它當瓷磚用,她叫哥哥幫着紮了個拖把,整天沒事就愛拖地,直到把地上拖的一塵不染。房裡的牆壁,因爲都是灰磚蓋的,又沒有乳膠漆可以把面抹白,她便跟哥哥提議,用糯米粉加上石灰,自制了塗料,塗抹上牆上,雖然不好看,灰不溜秋。這個時候的石灰沒有那麼白,都是從很遠的地方運來的石灰岩燔燒而成,價錢也不便宜。跟糯米粉配在一起,塗在牆上之後,還有很輕微的香氣。
田和菊坐在炕頭上,就一直在打量她的住房,這會瞧見她進來了,田和菊面容古怪的道:“你家如今真是不同了,這麼好的房子,就是我家也還沒有呢!”
麥芽給她搬了個小矮桌擱在炕上,又把飯菜擺上,“我們哪能跟你家比,我們再怎麼翻蓋,始終是鄉下人,比不了您這城裡下來的人,”她對這位表妹一點印象都沒有,眼下只得撿好話講。不過既然是堂妹,她這個做姐姐的,讓着她一些,也在情理之中,所以麥芽告訴自己,只當她是個小孩子就好了。
“說的也是,”田和菊對吹捧的話很受用,拿絲巾擦了下手,便坐到小桌跟前,捧起碗準備吃飯,可一看手裡的粗瓷大碗,又皺起了秀眉,“你家就沒有小碗嗎?這麼大個碗,我都端不動。”
麥芽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住了,“我家只有大碗,沒有小碗,你就將就着吃吧,少盛點飯就是了,我先出去吃飯,你要是不想收拾碗筷,等會我再過來拿。”
“嗯,你去吧,”田和菊悶頭吃飯,很淑女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那一口的米粒都能數的過來。
麥芽瞧着她的模樣,直搖頭,她還真把自己當成大家千金。撐死了,也不過是個小商販的閨女,這般擡高自己的身份,是想進宮去選妃呢!你還別說,田貴還真有這想法。
田貴坐在堂屋桌上吃飯,幾杯酒一下肚,嘴就停不下來,和菊娘就是想攔也攔不住。
“我跟你們講,我家和菊以後吧,那可是要進宮伺候皇上的,以後你們見了我,就得磕頭行禮,給我跪拜請安!”他酒喝的有點過,舌頭都禿了,臉紅脖子粗的,講話也顛三倒四。
黃年低着頭吃菜,嘴角噙着笑,沒有搭話。
林德壽跟他表情差不多,唯有和菊她娘,本來一直保守着的秘密,一下被戳破了,有些尷尬,可是說都說了,萬不能收回來的道理,她把下巴一仰,擺出一副高傲老母雞姿態,“本來這事呢,我是打算過幾天再公開的,可既然話都到這份上了,你們也都知道了,還請各位出去不要多話,任何有損和菊名聲的傳言都不能有,這不再有些日子,就要到縣衙過初選,我想着,讓她在鄉下清靜幾天,好定定心。”
田氏這會才真的明白她的用意,她不無擔心,“弟妹啊,你想過沒有,皇帝的後宮是那樣好進的?咱們這裡離京城,不說遠在天邊,那也有好幾百里路,坐個馬車都得顛簸幾個月才能到,那麼遠,又不是什麼靠譜的事情,你非得琢磨它幹嘛,平白耽誤了女娃的好時候。”
黃氏跟林氏聽了也連連點頭,只有林大姑坐在角落喂孩子吃飯,一聲不吭。
林氏爲人比較機靈,說話也活,“咱們做爹孃的,就指望女娃們日後尋個好婆家,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以後兒孫滿堂,膝下承歡,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那就夠了。”
黃氏也點頭,“你說的不錯,俗話說,千金萬金,難買一世安心,幹嘛非得做皇帝的妃子,我聽人說,咱們皇帝的後宮不說有幾千個妃子,那也得有個千八百的,有些女娃自打進宮都沒見過皇帝的面,到最後就得等死在後宮裡,而且咱們皇帝繼位都是三十多年了吧?你說說,叫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女娃去伺候,那不是白白糟蹋了嗎?”
田貴聽了衆人的,滿不在乎,粗着舌頭,打着酒嗝嚷嚷道:“你們知道個啥,伺候皇上,那是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氣,就什麼糟蹋,有些人想求還求不來呢,我告訴你們,憑着我家和菊的臉蛋,不進宮,那才叫糟蹋呢!”
和菊娘見他說的沒譜了,實在聽不下去,上去把他拉起來,對坐着人幾個人道:“他酒灌多了,腦子不清醒,我帶他去休息會。”
田氏便他們去裡屋睡,那間屋子之前李太公住過,現在堆着些雜物。
和菊娘把田貴攙扶進去了,林氏悄悄問田氏,“麥芽他二叔不會真有這想法吧?這事也太不靠譜了!”
田氏搖搖頭,她哪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跟田貴家很久都不來往了,誰曉得他們咋突然就跑來了,也不說到底是來幹啥的。
吃罷飯,麥芽讓林翠給她表姐帶些菜回去,本來林翠是想帶着鄭玉一塊來的,可她認生,除了林翠一家,其他人她都不認識,不好意思過來。麥芽便讓林翠給她帶些飯,叮囑她,等秋收忙完,她要是還沒走的話,哪天就約幾個女娃子一塊聚聚。林翠應下了,用大瓷碗裝了些飯菜帶走了。另外,林大姑家也有個病人,本來林大姑是不好意思再帶飯菜走的,可既然麥芽都給她裝好了,那便只有帶上。
二妞幫着麥芽把菜碗都收到院子的井邊,放在木盆裡,方便洗。
田氏讓他們都回去吧,都忙一天了,早點回去歇着,明兒還要下地幹活呢!等人都走了,和菊娘才從裡屋走出來,看樣子是把田貴弄到牀上睡覺了。
因爲麥芽家來了親戚,元青跟李氏也不好再留下幫忙,不然和菊娘又不曉得該說啥了。冬生拿了掃把在堂屋掃地,麥芽在擦桌子,田氏心疼女兒忙了一天,便把洗碗的活都攬下了。
她們娘三忙的熱火朝天,田和菊卻等衆人都走了之後,才提着裙襬輕手輕腳的從麥芽房裡走出來。
和菊娘心疼的爲她閨女,“菊啊,你晚上吃飽沒?麥芽燒的菜還合你胃口不?要不要等下再讓麥芽給你煮個甜湯,給你去去油?”
麥芽聽的差點要吐血,還甜湯呢!她怎麼不說再來碗燕窩魚翅!
田和菊拿着絲巾優雅的扇了扇風,不耐煩的對她娘道:“不吃了,晚上吃那麼些甜的東西,膩的很,這裡氣味真難聞,我到院裡去透透氣!”堂屋剛剛擠進很多人吃飯,又是酒味又是菜味,是挺難聞的。
和菊娘還指望着閨女以後大發了,能給他們帶來好日子,平日裡在家,那是把她捧在掌心裡,當然大小姐伺候着,從來就沒有違逆一說,連聲道:“哎,那你就到院裡坐坐,麥芽啊,給你堂妹端個凳子!”她隨口這麼一句話,卻讓田家娘幾個,都氣紅了眼。
田氏坐在井邊洗碗,她氣的沖和菊娘道:“我說弟妹啊,你沒長手,還是和菊沒長手,凳子就在堂屋,你們就不會自己端嗎?”
和菊娘沒想到嫂子會這樣講,立馬又把架子擺了出來,涼涼的道:“喲,大嫂啊,我這個做嬸孃的,使喚侄女有啥不行的,不就端個凳子嗎?能把她累哪去,我家和菊是幹粗活的人嗎?我跟你說,她長這麼大連個瓦盆都沒端過,你讓她幹,你可別忘了她以後是要住進皇宮的!”說到最後,她的嗓門快趕上吵架了。
她一嚷嚷,麥芽就頭疼,她一向最怕吵鬧,正要彎身給和菊把凳子送去,冬生已經搶先一步,端了凳子出去,走到田和菊跟前時,把凳子用力往她跟前一擱,扭頭就走了。
和菊娘笑道:“還是哥哥知道疼妹妹,冬生就是心眼好。”
冬生聽了這話,哭笑不得,他是心疼妹妹,卻不是心疼田和菊。
和菊娘從堂屋抓了把瓜子,自己拿了個凳子,坐到田氏跟前,倒不是她想幫田氏幹活,是跟她拉家常的。
田氏也不跟她計較,便問她家裡的情況,她倆也很久沒坐一塊聊天。
聽和菊娘說,他們出來了,家裡的店鋪就讓和東跟和北看着,田貴跟她明兒一早就回去,留着和菊這田家過幾天。
她說的簡單,田氏聽着卻不簡單,只是其中的原由,他們一家不說,她也不好問了。
兩人閒聊了會,田氏碗也洗好了,冬生過來幫着她把碗搬進廚房。
和菊娘怕沾一身水,便把凳子挪到閨女跟前,同田和菊坐在一塊。
麥芽收拾好了堂屋,便拿了個破碗裝了些剩菜剩湯,喂家裡的兩個小東西。這時天色漸晚,家裡的牲口都要歸到籠裡去,院裡的東西也要及時收一收。
總之,田家的幾個人忙的連坐板凳都顧不上,可是田和菊跟她娘,在院裡坐的,那叫一個安逸。和菊娘還在快活的吐着瓜子殼,就吐在麥芽剛剛掃到的地上。
她看着麥芽在院裡忙活,心想,鄉下人就是鄉下人,除了會幹活,別的啥也不會,“麥芽,你會繡花不?有沒有識字,彈琴會不會啊?”
麥芽莫明其妙的直起身子看她腳下那塊髒了的地,小臉拉的很長,“我們連飯都吃不上,哪裡有空學那些沒用的東西!”
和菊娘輕蔑的笑道:“瞧瞧你吧,鄉下丫頭,眼光就是短淺,你瞧那些大家千金,哪個不是才德兼備,縣城裡的公子哥都搶着去提親哩,不怕你跟你們說,我家和菊長的美,家裡的門檻兒都快讓媒婆給踩破了,不曉得有多少人想求我們家的親事呢,可那些都是什麼人哪,我家和菊打小是當名門千金養着的,那些俗人哪裡配得上,唉,說了你們也不懂!”
麥芽要笑不笑的說道:“我是不懂,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你覺得對的事情,可不一定是我想的,我覺得對的事情,在你眼裡或許一文不值,所以啊,各人走各人道!”
她這話一說完,一直心不在焉的田和菊,終於拿正眼瞧她了。打從進門起到現在,她就沒拿正眼看過麥芽。
和菊娘聽了麥芽一番話,竟也不生氣,直誇她伶牙俐齒,她笑着笑着,臉上竟有了一絲陰謀的感覺,“麥芽,你以後想過好日子不?就過那種吃香喝辣的日子?”
田氏在廚房忙活,卻也豎起耳朵聽他們講話,聽到和菊娘話鋒轉了,心想不對勁,這話明顯不對啊!
麥芽根本不拿她的話當回事,掃完了院子,就忙着看滷鍋,“二伯母,你的好意我消受不起,我現在這日子過的挺好。”
和菊娘以爲她年紀小,不懂事,殷勤給她講起來,“芽啊,可別說伯母不疼你,你堂妹眼看就要進宮選妃,她進了宮,那是要當妃子的,皇宮是什麼地方,那是神仙住的地方,你要是也能進去,就得大發了,那可不得了哦!”
麥芽覺得好笑,“二伯母,聽你這意思,是想讓我也進宮去選妃?”
和菊娘立馬否認道:“說啥胡話呢,你去選什麼妃,你又啥都不會,能做個粗使丫頭就算造化了,正好我家和菊缺個丫頭,等到了縣衙初選時,你就跟着她,免得她被人看不起,帶個丫頭就多了份身價,我這法子好吧?往後你也不用再幹這些粗活,我聽說那些貴人身邊的丫頭就要指揮別人幹就行,每個月還有月錢,這樣的好事,你上哪找去!”
麥芽還沒說話,田和菊倒不樂意了,“娘,你讓我帶着她去初選?我看啊,不是叫人擡高身價,是專門叫人笑話去的,我早都說了叫你給我買個丫頭回來你不幹,那貴人的丫頭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的,她哪行!”
麥芽無語了,她們母女的幾句話,把她村姑降爲丫頭,到最後竟是連丫頭都算不上,她是低賤到哪去了?
從送飯開始,她對這對母女,一直就忍着,跟這般自以爲是的人,她懶得去計較,有理也說不清。可你不能把別人的忍讓當成理所當然,更不能踐踏別人的尊嚴吧!
她用力把滷鍋蓋子蓋上,蹭的站起來,走到她們母女跟前,抱着雙手,低着頭看着他們母女,冷笑道:“二伯母,我也聽過很多傳言,有說那進宮選妃的妙齡少女,還沒等到皇帝看上,就被莫明其妙的害死了,你要問爲什麼是吧?原因很簡單,你覺得皇后做爲一國之母,她會忍得下有人在她眼皮底下得寵嗎?所以啊,那些被毒死的,被人勒死,被丟進池塘醃死的,不計其數,你們看不上我,那我也謝謝你們,就算你們求我,我都不會進宮,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小堂妹,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小心的活着,當心再被人算計了!”
這兩個愚蠢的母女,簡直蠢到無藥可救。他們一無權,二無勢,不曉得花了多少錢打通縣衙裡的官差,才謀了個初選。這就不得了,還整天做夢要進宮。她們也不想想,你家是做大官呢,還是富可敵國呢!就像田和菊說的,她只怕進宮給人當粗使丫頭還不夠格呢!要知道,宮裡的宮女甄選,那也是有條件的。
若不是礙於她們是親戚,冬生都想跳起來給妹妹鼓掌,而田氏聽到閨女的這番話,會心的笑了,縮回廚房忙她的事去了。
而田和菊面色卻突然沉了下來,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唯有和菊娘一臉的怒色,跳起來衝着麥芽吼道:“你說的這叫啥話,你是在咒你堂妹死哩,這麼大個娃,話都不會說!”
麥芽更無語了,她是好心提醒田和菊的,怎麼變成咒她死了?真是一對不可理喻的母女,有理論也不講不清。她索性幹活去了,懶得理她們。
和菊娘依然講個不休,嘮嘮叨叨,沒完沒了。直到後來,冬生聽不下去,打發麥芽去元青家玩一會再回來。田和菊一看麥芽走了,有些着急道:“咦,她走了,誰給我燒洗澡水,我今晚還要沐浴呢!”
冬生不客氣的指着廚房,對她道:“我家水也有,柴也有,你們要洗澡,就自己燒去,我們家沒你們家快活,不得空幫你們這忙。”
和菊娘越發不高興了,“冬生啊,你這是咋說話呢,我跟你妹妹八百年纔來一趟,你就這麼說話,你是不歡迎我們咋地!”
冬生很想說,沒錯,就是不歡迎你們。本來他們家日子過的好好的,可總是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就要有人來插上一腳。麥芽忙着燒晚飯,到這會連腿都沒歇過。可他們指使起來,好像田家娘三個就是他家僕人似的,呼來喝去,盡情的使喚。
田氏看不過去,只得攔下兒子,忙說,她去燒。
冬生氣的跑出去,查看黃鱔籠去了。
麥芽從家裡走出來,一路往元青家去了。
入了秋天,小道邊上,長了好些野菊花苗,因爲沒過中秋,菊花都還沒有開放,要是等到菊花開放的季節,這滿山遍野的,真是畫裡的一樣。
這條土路原本是沒有的,只是後來元青家蓋了房子,他跟冬生就用碎材料鋪了條路出來。他倆都很勤快,每天傍晚,撿些竹節在路兩旁做了個圍欄,每天做一點,時間久了,就能把兩家的路一直連起來。
兩家房子中間的地方還空着,只有冬生之前圈了個雞露天雞籠,好讓小雞們有個大的活動空間。
如今元青家也把房子蓋了起來,這中間的夾道也能利用起來,乾脆不靠牆的兩面都圈上,可以在中間弄個隔斷,這樣兩家都能養雞,而且場地還大了。再在雞欄裡種上幾棵樹,等到下暴雨,或是大暑天,雞就有地方納涼了。
麥芽站在荒草叢生的土地跟前,越想越開心,好像夢想都已經實現了似的。
李家商蓋磚瓦院牆,四周都是用竹欄圍起來的。李元青一出堂屋,自然就看見麥芽站在那傻笑。
“麥芽,你站在那幹啥呢!”
麥芽被他一叫,回過神來,便往他家來了,“不幹啥,我是想着以後這周圍的土地,咱都可以利用,就能多養點雞,多養些鴨子,不如也後面的水塘圍起來,明年多養些鴨子,元青哥,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