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晨光熹微, Harry喝下最後一口清水,休息自己有些刺痛的喉嚨。即便是柔軟的沙發也無法緩解他僵直的脖子和腰部,真想現在就躺在自己的牀上, 好好地睡上一覺。
但是精神異常亢奮讓他並沒有倦意, 因爲即便是回憶過無數次的過去, 但是需要詳細地把它們複述出來, 並且面對Dumbledore教授, 以及Grindelwald教授的提問,仍然是件艱難的任務——他們對於每一個細節都非常在意,尤其是關於魂器以及六七年級。
就算Harry在講到天文臺上的那場被設計的謀殺時, 帶有埋怨的語氣,也只是讓Dumbledore教授安慰性地微笑迴應。
可身上突然變得輕鬆的感覺, 無法被否認。
他從來都沒有做一個英雄的夢想, 僅僅是想改正自己的錯誤, 尤其是——他想起最令自己痛苦的片段——魔法部的神秘事務司中,沒能阻止Sirius跌進簾幕之後。
『或許在Sirius返回後, 我應該立刻告訴他真相。』以往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的Harry默默開始思考,同時迴應老校長的要求,把那些關鍵的記憶抽出,存放在一個又一個小瓶中,『免得他胡思亂想。』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我從來不敢試探, 就怕Sirius突然改變態度, 逼問我所有的事實……有可能會讓他誤會我的感情的事實。那時的Sirius對我來講, 是生活中突然出現的拯救者, 帶來了我期待已久的親情, 給了我一個家。我不能讓現在的他誤以爲我只是在彌補曾經的失去,可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要我拿這件事去和Dumbledore教授商量嗎?那勢必會暴露我們的關係。Sirius會被當做□□抓起來……雖然是個玩笑, 可也不能冒這種風險。』
少年端坐在一旁,並沒有加入到觀看記憶的行列中,一方面是因爲自己的體力耗盡,一方面是因爲Grindelwald教授投來的視線依舊讓皮膚感覺到刺痛。
『真是個多疑的傢伙,我的記憶也不能令他放下戒心。』Harry裝作沒有看到,閉上自己的眼睛,『在我說到,自己就是最後一個魂片的容器時,他的眼中的的確確閃過了殺意——因爲之前講到的Dumbledore教授的犧牲,讓他開始對Voldemort有所顧忌了。這是件好事,我們需要他的支持,用於免去更多的損失。』
『雖然同樣垂垂老矣,但是很明顯,這個老魔頭的狀態比自始至終勞心勞力的Dumbledore教授好上許多。』把眼皮擡起一條縫隙,朦朧間可以看到老校長略微彎曲的背影,『希望我的坦白,可以讓他不會再次進入危局之中。』
然後,Harry靜靜地等待,始終凝望着陽光從窗戶穿過,一點點讓沉睡着的鳳凰染上金黃的色澤。貓頭鷹的鳴叫開始出現在耳際,由偶爾的一兩聲,變得頻繁起來。在禁林被升起的太陽照耀到的那一刻,一羣黑色的鳥兒從林間飛起,擠鬧着消失在遠方。
「Harry……」呼喚讓少年從馬上就要陷入的沉眠中醒來,白鬍子的教授端着一個餐盤站在他的面前,「我想你需要這個。」
Harry勾起嘴角點點頭,用魔法清洗了臉頰,坐在桌邊和Dumbledore教授一起吃掉奶油牛角麪包。
「Grindelwald教授離開了嗎?」屋裡何時少了另一個人的身影,Harry完全沒有察覺。
「因爲你,我們更改了許多計劃。」Dumbledore教授回答,「這是個好的變化。」
「我以爲……」Harry把麪糰嚥下喉嚨,喝了一口加了蜂蜜的牛奶,「他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我,畢竟我『曾經』是個魂器。」
老校長對他微笑:「那麼,你認爲你『仍然』是嗎?」
「我不知道。」Harry說出了實話,「當初Voldemort徹底消失後,我就失去了和蛇類對話的能力,但是再次醒來後——直到五歲時我遇到了第一條蛇——竟然發覺蛇佬腔的能力回到了我的身上。那個『您』說過,我的蛇佬腔並不是來自於血脈,而是來自於Voldemort無意間的分裂……可是十二年來,我從來沒有感到傷疤疼痛,也沒有做各種各樣有關他們的噩夢……」他撩起自己的劉海,可以看到一道淺淺的粉色疤痕,「它變淡了,對嗎?」
「是的。」Dumbledore肯定地說道,「比你入學時,淡化了很多。」
「這和戰後一模一樣。到James——你知道,我的第一個兒子——出生時,不仔細查看已經很難看到這道疤了。」Harry若有所思地撫摸額頭,努力去思考那個有段時間牽掛了他所有心思的孩子,可最終失望地嘆息。
「……這也是我和Gellert的想法,因爲你的到來而發生了變化的過去,和你曾經歷的大不相同。沒有跡象表明,你和Voldemort被魂片聯繫在了一起,並且受到他的影響。」Dumbledore說,「這和你真正的『死亡』過有關,卻也是幸運的。」
「那麼我不用再面對生與死的選擇了?」Harry淺淺地笑着,徹底放下了重擔,「再來一次,我可真的會乘上列車走掉的。」
「現在的局面並不悲觀,Harry。被動的不是我們,而是被整個魔法界追捕中的那些人。同樣,Hogwarts現在是團結的一體,堅不可摧——瞧一瞧你和你的朋友們,Slytherin學院並沒有出現背叛和被孤立。」他把雙手放在少年的肩頭,讓他側過身去,轉向窗邊。
鳳凰的巢裡,醜陋的鳥兒正在痛苦地掙扎。
「它要重生了!」Harry驚呼,連忙放下叉子站起身,走到一旁觀看,「這是我第二次見到。」
「是嗎?」Dumbledore教授笑了起來,聲音裡帶着愉悅,「這不是常見的景象,要知道就連我也並不是每次都陪在它的身旁。」
說話間,鳥巢裡乾枯的枝葉漸漸變得焦黃,然後發黑,沒有焰火地化作灰燼。Fawkes裸=露在外的皮膚也變得越來越紅豔,而且糾結起來,非常可怖的樣子。
「這是涅槃重生,鳳凰必須經歷的永生的過程。之後它會變作一隻脆弱的幼鳥,慢慢成長,就是最美麗的時刻,接着再次衰敗,迎接死亡。」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沒有令少年回身,只是靜靜地聆聽,「Voldemort在嘗試飛躍死亡中,走上了一條邪惡的道路。但沒有人知道這是否是錯誤的,因爲就連永生的鳳凰,也難以逃避死亡的來臨。」
「Fawkes也會死嗎,教授?」Harry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只知道世上只有一隻鳳凰。
「它現在就在走向死亡……每一次重生,迎來的都是新的開始。過去的一切都會被火焰燒盡,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除了你我擁有的記憶,但那是無形的,不可複製的……」
「就像我重生之前的那些日子。」Harry接下去說道。
「是的。所以,不要憂慮,孩子。勝利就在眼前,它等着你睜開眼睛發現。」Dumbledore拍了拍少年的頭頂,走回了桌旁。
很快,鳳凰的全身燃起了金紅色的烈焰,一小團的,卻讓整個房間變得溫暖。
迎面撲來的熱度,令Harry徹底從昏沉中醒來,輕輕伸出手,在火焰熄滅的下一刻,撥開鳥巢殘留的灰燼。
一個機靈的腦袋伸出來,衝着他興奮的鳴叫。
「Fawkes……」Harry用手指溫柔地撫摸它小巧的翅膀,「歡迎回來。」
「教授,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到底在The Mirror of Erised(厄里斯魔鏡)裡看到了什麼?」Harry享受完與鳳凰的互動,突然說道。
Dumbledore教授愣了下,隨即推了下鏡框,用那種玩笑的口氣說道:「我以爲你知道的,Harry,我看到的是拿着一雙羊毛襪子的自己。」
「是啊……」Harry低聲說。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沒毛的Fawkes眨着眼睛望着沉默的兩位巫師,不安地挪動翅膀,讓灰燼發出輕微的聲響,於是Dumbledore教授開口:「那麼你呢?」
「我仍然想念我的父母……沒能挽回他們的生命是我這輩子的遺憾。」Harry這麼說,卻並不非常痛苦,他早就從喪失雙親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並且把對他們的感情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如果讓我去照一照鏡子,我害怕會看到在所有人祝福中相伴着的自己和Sirius。那絕對會讓我有所期待,然後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雖說是坦白,但是不誠實的並非我一人而已。Grindelwald教授沒有說出我和Sirius 的關係……是毫不關心?還是額外照顧?應該是前一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比年輕時更無所顧忌,而Dumbledore教授則變得保守……我不清楚他是否能接受並祝福我們的愛情,看來Grindelwald教授同樣不確定。』
『所以就讓我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