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醉裡鴛鴦樓

總之,慕以柔現在就是非常地憤恨。

恨,人心難測;恨,自己涉世不深,輕易信人;更恨自己是個沒用的廢物,哪怕只是煉體境的功力,只要有些武脈,也不至於被那一羣混賬王八蛋欺負。

自從她偷偷溜出小境谷,滿懷希望地到處尋找所謂世外高人,到輕易相信一個和藹可親的老大娘而被賣入翎江城的“醉裡鴛鴦樓”,已經過去大半年了。

這半年裡,她受盡了折磨。

也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外表看起來越像好人的人,越不可輕易相信。這些人的惡毒,就像棉花裡的針,總給你意料不到的傷害。

爲了逃離這人間煉獄一般的地方,她只得裝作看起來屈服的樣子,暗中時時刻刻尋找逃出去的機會。可是這大院裡看管嚴密,她遲遲無法逃脫。雖說佯裝屈從,但一身清白絕不容半點玷污,她已做好打算,一旦有人前來逼迫她,便即刻自盡,起碼還能保有最後一點尊嚴。好在,鴛鴦樓的老鴇子也不着急,量她插翅難逃,每天只給她安排各種髒活累活,以消磨她的心志。

這期間,她認識了一個叫做阿翎的苦命女孩子。

阿翎出身貧苦,家裡還有一個年幼弟弟,一年前被父親賣到這裡,換得三百三十三兩散碎銀疙瘩。

起初,阿翎抵死不從,被狠狠打了幾頓之後,又被下了迷藥,一個腦滿腸肥的公子哥兒要了她的身子,痛哭一場之後,也就認命了。

她恨死了她的父母,唯獨心疼她的弟弟。她想着,那些錢,夠那兩個人和弟弟好幾年的生活了。

逆來順受,已成習慣。

不受又能怎麼着呢?除了捱打還是捱打。

在這鬼地方,雖然每個人都長着一張笑呵呵的臉,心腸卻比毒蛇還毒。在阿翎眼裡,他們都是妖魔鬼怪。

慕以柔萬分同情阿翎的遭遇,簡直恨透了這裡的一切,一想到將來自己有可能步阿翎的後塵,就一陣的毛骨悚然。

必須儘快找機會逃出去。

說機會,機會就來了。

這一天晚上,鴛鴦樓一如往常,燈火通明,絲竹之聲不絕,淫辭豔舞不斷;環肥燕瘦,在寬闊的大廳正中的高臺上展示着各種嫵媚和妖嬈,一衆豪客爭相搶奪,手中銀兩錢票,珍珠瑪瑙,隨手扔出,不帶一絲猶豫。

衆人沉浸在溫柔鄉里,卻沒發現一個黑色的人影,正極速地撞進來,咔喇一聲,那人撞開大門,來勢不減,又撞到了大廳的高臺柱子上。這一變故,嚇得衆人尖叫着四下裡散開。等到驚魂甫定,一個大胖漢子走過去查看,原來這黑影是個中年男子,早已經昏迷不醒。

周圍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怎麼回事?好端端地怎麼飛個人進來?這人是誰啊?”

“去看看,他還活着沒有?”

那大胖漢子叫嚷道:“他媽的,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敗壞你龍爺的興頭!”

大家亂哄哄的,老鴇子趕緊帶了一堆打手出來維持秩序。

“在下‘俠客學院’劍宗掌門千劫生,追拿江湖聯盟之叛徒,打擾了各位,實在抱歉!”隨着這冷峻的話音越來越近,一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走進大廳,這人身形魁偉,體格健碩,相貌堂堂,只是神色間若有若無的殺氣,令旁人不敢輕易接近。

“這大叔好俊啊!”一個歌妓兩眼幾乎放出光來,跟着旁邊的夥伴小聲道,聲音充滿了激動。她旁邊的女伴鄙夷地哼了一聲。

千劫生徑直走到被他一掌拍飛,落在大廳裡的昏死過去的叛徒身前,一手撈起,夾在腋下,跟夾着個小貓一般,往門口走去。他前腳剛踏出門,就聽廳中一個角落裡傳出幾聲“救命”。他回頭,冷然道:“誰在喊救命?”

這幾聲“救命”正是慕以柔發出的。她知道如果不趁此機會求救,以後再很難遇到了。倘若那人不救,大不了再被這些壞人打一頓、關幾天。她躲過兩個龜奴的阻攔,跑到千劫生面前:“大叔,救救我,我是被他們騙來的,他們都是壞人,總是欺負我!”

千劫生看到她額頭、脖頸、手背等處都有些傷痕,想這小女孩必定遭到了很多毒打和折磨,心中不免有些憐惜,說:“那好。你就跟我走吧。他們再也不會欺負你了!”

慕以柔大喜過望,趕緊朝樓上大喊道:“翎姐姐,快來,我們可以出去了。”

話音剛落,阿翎飛奔而下,撲到慕以柔身邊,帶着些許疑惑。

慕以柔道:“你連同她一塊兒救了吧,求你了。”

千劫生道:“好!既然來了,救一個人是救,救一羣人也是救,你再問問,還有哪個姑娘願意跟我走的。”

慕以柔剛要開口,只見樓上樓下突然涌來十幾個女孩子,撲倒在千劫生面前,大呼救命。

這一幕,令千劫生和其他人都有些愕然。

那老鴇子兇狠狠地大喊着:“造反啦?都回去!”同時一羣打手拿着棍棒衝過來,重重地敲在她們身上,那些女孩子不住地哭喊起來。

“住手!”

千劫生一聲大喝,擺動身上長袍,一揮一收,將所有棍棒奪下,一腳“橫掃千軍”,將那些個打手踢得倒飛出去,砰啪嘩啦,響起一片桌椅碗筷破碎的聲響。其他人都不敢再動了。

他朗聲道:“都起來,跟我走!”說着轉身大步走出。那些女孩子爭先恐後地往外奔跑,生怕遲了一步,就又被抓了回去。

打手們忌憚千劫生的武功,都不敢去追。

千劫生領着一羣女孩子一路狂奔,引得大街上的行人紛紛側目。他把這羣女孩子安頓在城外的一個小廟裡。這期間,老鴇子帶領着鎮上的黑道幫會前來搶人,都被他一一打退。

第二天,他把身上所有的銀兩錢票都分給了那些女孩,讓她們各自逃命去。女孩子們都說自己身世悲苦,已無處可去,離開了大俠,遲早還得身陷魔窟,都說要跟着他。

千劫生無奈,又不忍心看着這些無依無靠的女孩們重蹈覆轍,只好說:“大家跟我去武林城如何?那裡是‘江湖聯盟’總舵所在之處,當今總盟主秋霜玉仁義善良,我想她會給大家安頓個好去處的。”女孩子們高興極了,都說:“全憑大俠做主!”

千劫生又對慕以柔說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慕以柔道:“我叫慕以柔。我家在小境谷。”

千劫生道:“小境谷?姓慕?你爹媽是不是慕鐵峽和雲小柔?”

慕以柔道:“你怎麼知道?”

千劫生道:“小境谷,姓慕的,除了慕鐵峽,我想也沒有其他人了。”

慕以柔道:“你認識我爹媽麼?”

千劫生道:“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你父母的大名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慕以柔心裡涌起一陣得意,問道:“大叔你叫什麼名字?”

千劫生笑道:“我叫千劫生。嗯……你家離這蠻遠,這樣吧,你先隨我把這些姐姐妹妹送到武林城安頓好了,之後我在送你回去,免得你家人擔心。”

慕以柔道:“我不回去!”

千劫生道:“怎麼了?”

慕以柔於是把自身境況和遭遇過天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千劫生聽她說完,倒有些佩服這女娃娃的韌勁兒,說:“既然你暫時不願回家,那麼先跟着我如何?”

慕以柔眨了眨大眼睛,有些猶豫,她害怕又跟先前一樣,上了人家的大當。

千劫生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說道:“你既不想回家,又不願跟着我,那你作何打算?誒,不如這樣,你拜我爲師,我教你一套比你之前所學過的所有武功都厲害的功夫,就算你沒有武脈,僅憑着我傳你的功夫,也不必怕尋常人的欺負。”他看她長得玉潤可愛,一雙眼睛靈動有神,是個聰明孩子,心裡實在喜歡,就有了收徒的想法。

慕以柔噘着嘴哼了一聲,暗道:吹牛,你還能厲害得過我爹媽和那些師父?轉念又想,倘若這人要害我,何必搭救我呢,他還救了那麼多漂亮姐姐,應該不是壞人。反正現在又不知道去哪,不如先跟着他好了。又問:“你功夫那麼厲害,能幫我打造武脈嗎?”

千劫生道:“老實說,我不敢保證,因爲從沒有‘廢脈者’打造出武脈的。但我有個故友,她應該有辦法。”

慕以柔道:“她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能帶我去找她麼?”

千劫生道:“她離這遠着呢。等我們回到俠客學院再做打算,現在不急。”

慕以柔噘嘴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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