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如果是單獨應對這樣的局面,大可以臊着他不理,等到明天早晨與我無關,可當着外人,不能隨着性子來,我從牀上下來,“不是朋友,認識。走吧,咱們也去見識一下香港的點心。”

他似乎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出來,剛點了一根菸,馬上掐滅。

我對女孩說:“一樓見。”

吃飯的地方在一層酒樓,厚厚的羊毛地毯,亮如白晝的燈光,裡面熙攘的程度象五六點鐘的飯點,香港的夜生活正當時。身着白色制服的服務阿姨引着坐下,插好單子問他喝什麼茶,禍害做主點了,沒問我們。

女孩有些膽怯,坐得離我很近,悄悄嘀咕,“吃啥子嘛?”

“給什麼吃什麼。”

禍害沒徵詢意見很快點完了,端上來一看,其中有我喜歡的蝦餃和鳳爪,每人一碗粥。

我招呼女孩,“吃吧,吃完了回去,我還要看資料呢。”

店堂的環境有點嘈雜,需要大聲講話才行,否則旁桌的聲音會蓋過來,我們這沒人講話。蝦餃都被我幹掉了,裡面的蝦仁很Q,咬起來彈牙,不象北方的蝦仁裹了水似的。鳳爪也好吃,完全脫骨了,濃郁的豆豉香氣。很快,又一份蝦餃和鳳爪上了桌,我示意女孩也嚐嚐。

“哇,太好吃了,”她笑得很大聲,“比我們的蒸餃好吃。”

我也同意,香港的點心是最美味的,我在廣東姑姑家時,不是總有機會吃到這麼精品的夜茶。他們的工廠位置偏,周圍都是便宜的大排檔,專門做廠裡工人的生意,算得上好吃的只有炒河粉。想吃夜茶要讓姑父開車帶我們去市裡。我強忍了想再吃蝦餃和鳳爪的慾望,讓給了成都女孩,她來這裡的機會不多,以後我還能再找機會吃。

“這個鳳爪跟我們那裡不一樣,你說怎麼做的?”她像演恐怖片,將鳳爪的尖留在嘴角,很獠牙。

我憋着笑,“先炸了再蒸。”

“你怎麼知道的?”

“從網上看來的。”

小時候我跟表妹比着吃這個,最高紀錄是她創下的,九籠,我吃蝦餃能斃了她,七籠,麪食類的我比較強。

“我們那裡是泡椒鳳爪,也好吃。”

我去四川培訓時吃過,要說比這個豉汁鳳爪好吃,不膩。晚上下樓吃串串香喝啤酒,辣得吸溜着鼻涕吃泡椒鳳爪最過癮了。

“你吃過沒得?”

我點點頭,她講話的脆勁象泡椒,聽着很爽氣。

我的速度快,第一個喝完了粥,然後眼觀鼻鼻對口,死不擡頭。

成都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主動笑着對禍害說謝謝。那倆人開始聊起天來,禍害問她明天開會的情況,女孩很老實問啥說啥。

我站起身,“你們聊,我先走了。”

回到房間,忽然莫名煩躁,屋裡的空氣有股潮溼味,象八百輩子沒開窗通風了,我找來樓層服務生,他擺弄半天開了抽溼鈕,嗡嗡的噪音,我的頭開始疼。

女孩回來了,拿着一個水果籃,玻璃紙下花花綠綠幾個水果,“那個人送給咱們吃的。”

我笑笑,“你吃吧,我吃得太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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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起得很早,洗澡吹頭髮,把自己收拾得象個觀光遊小姐,女孩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瞪着我,“你好正式呀。”

我戴胸卡,拿好文件夾,對着鏡子裡那個精神煥發、滿臉朝氣的女孩使勁笑笑,“你起吧,我先下去了。”

大堂裡已經進入報到高峰,看的出很多是附近和本地的人員,他們唧唧呱呱的聊天,握手致意,都是這個圈子的同仁,走到哪也是那撥人,不過換個地方見面而已。慈善這個圈子,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混久了誰都知道誰。

早餐在昨晚來過的餐廳,會務餐明顯不如平日消費水準高,簡易的自助形式,我端了牛奶和幾樣小點心,去個僻靜的角落,重新梳理一遍要發言的內容。報道的人不多,吃早餐的也少,外面大堂的高聲談笑傳到這裡,更顯冷清。全部搞定後,我又端了幾塊水果,慢慢吃。

成都女孩下來了,看到我端着托盤追過來,我站起身,幫她拉開凳子,“你吃吧,我先走了。”

我去了會務組,覈實今天下午發言的會場和時間,就選擇的語言與他們商量,因爲是針對全體參會人員,他們建議還是普通話,但是語速需要放慢。香港這邊的普通話已經普及得很好,不過有些年長人士聽着稍顯費力,香港的慈善業發展歷史長,很多組織有教會背景,其中不少外籍人士,他們聽粵語不費力對普通話卻是難題。我在資料空白處註明放緩語速的標誌,保證自己低頭時即能看到。

上午的開幕式很平常,請出發起人、贊助商例行講話,隨後進入論壇階段。中午吃飯時,成都女孩找到我,她身邊赫然站着禍害,我努力平復心情,裝作沒看見。她說找了我一圈,不知道坐哪了。

我向工作人員出示胸卡,與她一起走進宴會廳,會務餐按照十人一桌的標準自行落座。我佯裝看到熟人,說過去打個招呼,在那邊吃了。挑了個最靠邊的桌子坐下,周圍都是寒暄打招呼的人,我伏低身子,匆忙吃了退場。

從下午開始,論壇轉站到香港理工大學,幾輛大客車將全體人員拉了過去。我按圖找到分會場,今天的第二場發言是我們機構,工作人員幫着調好電腦和視聽設備,我在後臺等着。

前面的發言結束後會有五分鐘的自由提問時間,我開始整理衣服、頭髮,站到側面等待主持人介紹。

第一個人的演講效果不好,反應平平,沒人提出問題。這不能怨他,平鋪直敘的講述,尤其是很枯燥的服務內容,聽者很難提起興趣。像我們講課,如果課件不吸引人且只顧不停的說,到不了十分鐘學員就困了,要諧趣生動,還要創造興奮點,在他們剛要疲憊時拋個小笑話出來,活躍氣氛,維持注意力,否則又難又可怕的內容誰能堅持兩個半小時不動窩聽完。

主持人沒浪費時間,迅速把我介紹完了。在下面平淡的反應中,我面帶微笑,開始了自己的推介,結束時看錶,恰好是會務組規定的半小時,說明語速控制的不錯,之前練習的兩遍都快了四分鐘左右。

如我所料,大家對內容很有興趣,提問時粗粗一看也有十幾隻手,主持人幫助點名,我儘量簡短扼要的回答。有一個講粵語的提問者,主持人在旁邊很負責的低聲翻譯成普通話,我對他笑笑,之後首先用普通話回答一遍,再用粵語答一遍。後面的提問者聽到乾脆講起了粵語,我還是保持用兩種語言回答。

主持人走過來趴到話筒前,笑着對下面說:“我們要給後面發言的組織留出時間,最後一個問題,不好意思。”

我低頭看時間,佔了十一分鐘,前面機構不用的時間歸到我頭上,應該不是很過分。答完最後一個問題,我說,因爲時間關係不能全部回覆,沒得到提問的同仁請用紙條的形式交給主持人,我會一一答覆。

大家很給面子,場內響起了掌聲,我鞠躬致謝後退下。

一邊主持的工作人員笑了,“收紙條?不如我爲你個人服務好不好?”

我也笑了。

收起電腦,提着出會場,我在樓道內休息。完成這次發言,來開會的任務完成了大半,剩下時間跟着大會流程走,沒有特別的了。

會場後面的門打開,清脆的皮鞋聲響起,一看,是禍害。我拿起包轉身向外面走去,他急跨幾步衝到我面前,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去路,“你會粵語?”

這幾個字明顯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不用擡頭看也知道是怒氣衝衝的樣子。我順着電腦包的帶子,死不表態。

“說話。”他很大聲,一把掐住了我胳膊。

我討厭這樣的拉拉扯扯,奮力掙,“會。”

他鬆開了手,開始大聲的運氣,宛如練武之人的吐故納新。

“你到底是哪的人?”吐完氣,他的聲音正常了許多。

我揚起頭,他個子真高,要努力擡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睛,在南方這麼高的人不多,“你不是對我有興趣嗎?難道之前沒了解一番?”

“哦,你知道我對你有興趣?還知道什麼?”禍害笑起來,幾縷碎碎的笑紋在眼角漾開,要說這臉蛋的確有幾分姿色,很值得禍害。

我也笑起來,“還知道你對女人很有手腕,大概也很少哪個女人能拒絕你的貼心關懷吧?”

“其它人我不關心,只想知道你,能拒絕嗎?”他的笑帶了幾分輕佻,這樣的笑容在Lisa臉上也出現過,他們真像。

我收起笑,“不能。”

十分鐘後,他拿着房卡向我走來,方正的下頜揚得很高,從他充滿勝利感的眼神中,不難看出,這結果他盼望許久了。

我看看房間號,將手中的電腦包給他作爲抵押,“分頭上去吧,你先。”

他的笑像對着囊中的小獵物,我猜他肯定在設想後面即將發生的事了,“爲什麼不一起?”

我指指身上的制服和胸卡,“我是來這裡開會的,如果被熟人看到總要顧及影響不是?你拿着我的吃飯家伙呢,還怕我跑了?”

他挑了下眉毛,似乎很認同我的話,轉身去了電梯。

數字一變,我撒開雙蹄往樓上跑,他奶奶的,十一層,不能挑個低點的房間嗎。喘得像牛似的到了樓口,蹲下歇到氣息平穩,整理了形象,擡手按響了門鈴。

他已經拉好了窗簾,燈光調得恰到好處,看來是個有情調的人。

我瞥着自己的電腦包,坐到了椅子上,“你看,我不習慣鴛鴦浴,你先洗澡行嗎?我剛纔說話太多,想喝杯水歇歇,要是害怕我跑了,你把電腦包拿到裡面也行。”

他哼了一聲,這類事情對禍害來說也許稀鬆平常,他當着我開始脫衣服,先將錢夾、手機掏出放到桌上,接着摘手錶、T恤,長褲、內衣,很快,一身健美線條的妖孽裸現眼前。他很自然,沒有任何拘謹,反而很關注我的反應,從始至終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想表現得不在乎,但如此香豔的畫面還是有些不適應,別開了臉。

他笑了一聲,套上白色浴袍,進了衛生間。

我候了片刻竄到門口,聽着裡面水聲響起,悄悄打開大門,回身把電腦包斜跨上肩,抱起禍害脫下的衣服,還有皮鞋,躡手躡腳關上門,沿着十一層下來,每層扔一件。

小樣,收拾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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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收拾的禍害老實了,當天晚上和後面都沒有出現。聊天時成都女孩問起他。

我說:“見過而已,不熟。”

她似乎有些遺憾。

我發言那天,她也在現場,回屋後問了不少問題,能解釋的我儘量解釋,她也想參加我們的培訓,我給她發了機構的網址,說培訓計劃會提前在網站上公佈,如果有興趣可以報名。我們有些培訓對NGO組織是無償提供的,包食宿,他們只要報名都可以參加。

“是你講嗎?”

“不是,我們有專門的培訓老師,經驗很豐富,而且你們過來可以接觸國內其它組織,進入這個平臺能享受很多無償提供的資訊和交流。你們那裡剛剛成立,多吸收這方面的信息很有幫助。”

她很崇拜的看着我,“比你還經驗豐富?我覺得你已經很厲害了,看着你在上面發言,我在想什麼時候能像你一樣站到臺上,對所有人講話。我沒見過比你更專業的人,你好像有磁性,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抓住。”

我沒法告訴她,這些都是培訓得來的,掌握了技巧加上反覆練習誰都行。當初進外語培訓中心時,我也是菜鳥一枚,站到講臺上話都不利索。好容易過了學校那關,第一堂課差點沒把自己哆嗦死,在學員面前又遭遇下馬威,下了課自己回家哭,什麼困難都得經歷。私下老師們交流時都說,能成爲刀槍不入呼風喚雨的大神講師,絕對是一部涕淚成長史。

女孩似乎找到了偶像,三天的論壇一直像影子跟着我,結束時頗有些不捨,“安可,你們那裡缺人嗎?我特想跟你成爲同事。”

我想她要是見到工作中的安可肯定沒這念頭了,人都是對不熟悉的事情抱有幻想。小茗對我偷奸耍滑的路子早摸清了,在樓道里鄙視過八百回了。遇到我心情好時,會耐心細緻,遇到不爽,人家說五句我用十來個字完結,沒有對不對,全憑心情。每次她交代完事情都要補一句:不急,等你有空了。言外之意是等你心情愉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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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週五下午結束,很多人當晚離開了,多住一天的費用組委會不支付。四川女孩搭火車離開,我順路送她一段。

分手時女孩很奇怪,“你不回去嗎?”

我說,沒去過海洋公園,明天上午去玩一圈再走。

她很羨慕,“你真有錢,這太貴了,不然我也想看看去。”

其實,我討厭海洋公園,我留下只是爲了看一個人。

僅僅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