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手臂緊緊禁錮着她,推不開,完全推不開,她急得渾身冒汗。
忽然就像有了巨大的蠻力,猛推開這個男人。
她猛地從牀上坐起,大口喘氣,眼前只有黑暗。窗外沒有任何月光,烏濛濛的,好像還在下雨。
八月的尼泊爾果然是雨季。
從早到晚,雨水淅淅瀝瀝的,就沒停過。
雨落在窗戶上的聲音,顯得這個夜晚特別冷,特別冷。牀頭的表是熒光指針,顯示出十二點的時間。
竟然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溫寒有些煩躁,推開窗,忽然就被雨水淋溼了臉頰,忙又將窗關上。這麼一開一合的時間裡,她看到一個男人的影子沿着破敗狹窄的石路,從容不迫地走來,她低頭看時,那個人影也擡起頭,似乎就在看着三樓四樓。
是他?
溫寒倒退了一步。
不對,不應該躲,他看不到自己。
窗外明顯比房內亮,怎麼可能會看到這裡?溫寒自我安慰,悄悄又看了窗外一眼。已經沒有人了,他應該是回了酒店。不是去買咖啡了嗎?怎麼兩個小時纔回來?她疑惑,卻猛然覺醒,自己對這個男人表露出了超乎尋常的關心。
溫寒警告自己,不能再如此注意他。
可是心底卻仍舊有個疑惑盤旋不去,她重新回到牀上,掀開棉被,想要再試圖睡。就聽見有清晰的男靴腳步聲,走近這裡,然後是敲門聲。是隔壁的敲門聲?果然,很快就聽見阿加西的聲音,帶着愉悅,笑着說:“什麼?喝酒?好啊。”“好,沒問題,我多叫一些朋友來,還有……多謝你的咖啡。”
男人的腳步聲遠去。
很快,阿加西就來敲響她的門,讓她和自己一起下樓,和這裡有緣聚在一起的旅客狂歡整夜:“尼泊爾的雨夜,太適合這種活動了。”阿加西如是說。溫寒卻找不到“尼泊爾雨夜”和“徹夜狂歡”的聯繫性,但她無法拒絕,老闆娘小狐狸的魅力太大,整個客棧四層樓的十幾個住客都已應邀。
幸好,讓她踏實的是,王文浩和朗姆也下樓來接她。
畢竟是和男伴同行,她還能稍許踏實一些,起碼,她想那個男人應該不會輕易再來招惹自己。她換了及踝長裙,特意挑了領口很規整的中袖小上衣,拖延許久,才終於和王文浩下樓。整個一樓已然氣氛熱烈,有人在用手風琴演奏的俄羅斯歌曲。
是先一步下樓的朗姆。
他在小酒吧的正中坐着,很歡快地對着醉眼惺忪的老闆娘,唱着俄羅斯的小情歌。
老闆娘在曲終時,低聲笑起來,拍着手,卻去看躺在柔軟臥榻上的吸水煙的程牧雲:“雲,你要不要試試?”後者笑,並沒拒絕。
朗姆看自己演奏一曲,卻未得任何垂青,反倒是角落裡這個半靠着臥榻,吐出淡淡煙霧的男人吸引了這個美豔老闆娘的全部注意力,有些不快。
程牧雲看朗姆手裡的手風琴:“說起來,真是好久沒碰了。”
“是在做和尚之前學的?”有個女孩子,很好奇地追問,顯然她也被程牧雲曾有過的出家經歷所吸引了,“那之前,你是做什麼的?”
“我?”程牧雲低聲說出了兩個字,“走私。”
衆人鬨堂大笑。
大家都知道他是個還俗的出家人,所以都只當是玩笑。甚至有男人爲了博一些女孩的目光,還追着程牧雲的話題,繼續說了下去:“你知道嗎,我常把黃金做成衣架,真的是衣架,晾衣服的那種帶入印度。發現了就多交點罰款,可沒被發現,可就真賺啊。”
老闆娘拍拍手:“誒?玩笑適可而止啊。”衆人繼續笑,開始閒聊起沿途見聞,還有尼泊爾這半個月來糟糕的天氣。
方纔問話的女孩子目光飄了飄,繞着程牧雲打了個圈,這是今晚這裡很多女人的目標。豔遇在尼泊爾,這個男人太合適了。
溫寒挑了個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來。
這個老闆娘真有情調,晚上將一樓的沙發都挪開,添了很多矮式的臥榻。很多人都聚在老闆娘和程牧雲那裡,她坐得這裡倒是清靜。歡笑中,程牧雲真得就接過朗姆扔過去的手風琴,晃悠着站起來,掛在肩膀上,試着拉了兩下。
衆人以爲他只是玩耍,卻未料,淬不及防地就聽到了非常流暢且熱情洋溢的調子。
手風琴的聲音,總是浪漫而奔放的,像是俄羅斯的男人。
很多人沒聽過這首歌,但生在莫斯科的溫寒恰好就聽過這首歌。還是在黑膠唱片裡聽到的,雖然名字是《不幸的人》,調子卻很慵懶,尤其是男人唱起來獨有一種醉酒後躺在窗臺上,吹着夜風去半念半唱着自己心愛人的心情。
程牧雲的聲音並不那麼粗獷,唱起歌來,更顯尾音華麗。
他拉着手風琴,在四周人吐出的水煙煙霧中穿走,眼睛時候低垂,時而輕佻。當程牧雲慢悠悠走到她面前,停步,款款蹲了身子,對着她繼續拉手風琴,唱腔中還有特別性感的輕嘆。
所有人都開始低聲笑着,鼓掌,吹哨。
衆人只當這是一個男人對突然出現的美女,表現出的濃烈好感。溫寒視線移開,去看門口的銅鈴,儘量避開他的眼睛。
“他唱得不錯,”王文浩將手搭上溫寒的肩膀,對她輕聲說,“手風琴也很在行。”
溫寒心神不寧地應着聲。
一曲唱罷,程牧雲忽然用中文說:“你今晚美極了。”
溫寒臉色有些變,王文浩倒是比她冷靜多了,代替她對程牧雲說:“謝謝你,這麼欣賞我的女伴。”程牧雲如迷霧一般的眼神追隨着溫寒:“不必客氣。”
……
溫寒眼睛垂着,盯着自己的手指,她在桌子上胡亂划着幾個常用的公式。鎮定,鎮定。
身後有人大笑,有男人說:“我知道這個和尚爲什麼還俗了,他是忘不掉凡塵俗欲啊。”
“沒錯沒錯,說不定他在廟裡就是個風流和尚。”
就連在喝酒的老闆娘也不忘調侃:“不,他還俗,是因爲這凡塵的女人都捨不得他。”
有人笑,有人鬧,更多女人用眼神糾纏着程牧雲。
也有人在冷眼旁觀,如王文浩。
更有人醋意濃郁,如朗姆。
他的確是迷迭香,濃郁,讓人淪陷。讓所有人輕而易舉淪陷其中。
燭火,在劇烈燃燒着。
水煙的輕煙,還有越來越多的男女曖昧動作,將這個異域夜晚填滿了迷亂情調。王文浩似乎覺得她越來越坐不住,尋了個藉口,在三點多的時候,陪她回到三樓。樓下仍舊是熱情的音樂和笑聲,這裡卻格外安靜。
“我感覺你今天不太舒服?”王文浩接過她手裡的鑰匙,替她開門。溫寒心神不寧:“有一些,可能……水土不服。”
王文浩笑。
她想開燈,後者已經按住她的手。
王文浩的手心格外熱,她縮回手,感覺他靠近,溫熱的氣息很曖昧,像是要親吻自己,卻還是很紳士地留了一絲距離。溫寒沒敢動,猶豫了幾秒,忙退後半步,但王文浩已經察覺她的分神,像是收到鼓舞,手臂從她後背繞過來。
“我困了。”溫寒尷尬說。
“好,”王文浩輕聲說,“晚安。”
有人影出現。
程牧雲走上來,他穿着鞋底堅硬的黑色軍靴,踩踏木質地板的聲音很大。溫寒和王文浩同時回頭。
“抱歉,”程牧雲微微收起下巴頦,視線在兩人身上繞了半圈,“是我打擾兩位了。”
溫寒尷尬地收回視線。
她刻意漠視他,輕聲對王文浩說:“晚安。”
然後就聽見他的腳步聲,繼續向上走去。
她進門,關了房門,背靠着木門,聽着王文浩的腳步聲遠離,輕輕呼出一口氣。
這個夜晚始終充斥着一樓的音樂和歡笑聲。
雨卻從深夜到清晨,都沒有停下來,反倒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天矇矇亮時,溫寒醒來。
房間因爲不停歇的雨,變得悶熱潮溼。溫寒想到老闆娘提到過,因爲老闆娘本人也厭惡尼泊爾的雨季,特地在五樓洗衣房添了個烘乾機,這也算是這家客棧的特色之一。
在這裡,烘乾機是個奢侈品。
雖然只睡了兩個多小時,她頭疼欲裂,卻再睡不着,索性就將運動長褲、登山服,還有幾件適合機洗的衣服抱出房間,走到五樓洗衣房。
清晨五點,歡鬧已經結束。
她正好能趁着其餘住客在熟睡時,將衣服先洗淨烘乾。
洗衣機有兩臺,都很古老,不光容量小,還沒有自動進水管道,需要擰開水龍頭灌滿水後,再打開開關。溫寒將懷裡抱着的衣服都塞進去,已經將轉筒塞得滿當當。
她擰開水龍頭的開關,看着水不停從洗衣機內的水槽流出來。
“應該轉得動吧?”她喃喃了句。
“減掉一件會更保險,”身後有聲音回答她,“這是我的經驗。”
溫寒渾身一顫。
混着雨水的晨風從窗口飄進來。
她後退半步,躲開雨水,想要再找個很好的開場白,和身後的不速之客打個不鹹不淡的招呼。腦中的措辭還沒想好,腰就驟然一緊,被勾向一個厚實的胸膛。
她睜大眼睛,被捂住了嘴。
兩隻手臂被擒住,扭到身後,被他一隻手輕鬆囚住。他將她整個人都擠在了洗衣房的角落裡。
水流陣陣,充斥在耳邊。
“昨晚你和別人接吻的時候,”程牧雲輕聲問,“有沒有想到我?有沒有在心裡比較過,更喜歡誰吻你?”
昨晚她根本沒有——
……就算是有晚安吻,和他有什麼關係?
“如果這裡現在有個沙發,或是草叢,我都會毫不猶豫推你上去,”程牧雲的聲音像是牀榻間的溫情呢喃,“從見你第一眼,我就控制不住這個想法。”
她想要避開他的目光。
無能爲力。
他的眼睛分明就一眼望到她意識的最深處。
他輕聲說:“過去的兩個多小時裡,我一直在想着你。”
她垂下眼睛,感覺他修長的腿貼着自己。
口鼻上的那隻手,慢慢移開。
程牧雲低聲用俄語在她耳邊說:“不要叫。”
她剛纔那一瞬被驚嚇到纔想要叫人,可是現在,此時,她竟然……沒想到要大聲呼救。
溫寒意識到這一點時,連自己也不敢相信。
她微微喘息着,儘量讓自己不去看他:“你這次,又要找什麼藉口……”
“沒有藉口,”他的氣息就撲在她的臉上,“想要你。”
她在莫斯科也碰到過一些直接而熱情的追求者。
就算被逼到角落,也都會堅決避開。
可這個男人。
她一直竭力讓自己厭惡,躲避的男人,就在剛纔被他強吻的一瞬,她忽然發現,其實自己潛意識裡並沒有厭惡和他接吻的感覺……
一見鍾情嗎?
她不承認。
可兩人之間分明就有一種異樣的漩渦,在吸引着彼此。
她腦子裡紛亂地讓自己冷靜的時候,他的眼睛分明就一眼望到她意識的最深處。
他不再說話,用自己的嘴脣強硬堵住她的,開始一粒粒解開她衣服上的鈕釦。
溫寒渾身一震……
“你在身體在迎合我,比起你那個很有風度的朋友,你更渴望我,”程牧雲的聲音在洗衣房的這個角落裡,給她構築了一個無法抗拒的漩渦,“就像我渴望你一樣。”
因爲如此過分的親暱,她變得柔軟而浮躁,頭昏腳軟。
不應該是這樣。
不能這樣。
她閉上眼睛。
程牧雲的吻變得有些柔軟,輕輕從她舌下,遊移到她嘴裡最敏感的上部,用舌尖在那裡反覆地滑動着。她的身體開始慢慢發抖,控制不住身體的反應,微微挺起胸……
水聲不知從何時開始,有了變化。
洗衣機裡的滾筒已經被灌滿,水太滿,甚至開始從洗衣機一側的管道里流出來。
他忽然放開她。
溫寒腿有些軟,慢慢靠着牆,不敢相信自己的反應,慌張地繫着自己的襯衫。
程牧雲關上水龍頭,將一條排水的塑料管道放到水泥池裡,然後在自己褲子上抹乾淨手,又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替她一顆顆繫好鈕釦:“我發過誓,永不回俄羅斯,而你,應該很快就返回莫斯科,我們不會再有任何聯繫。我和你之間,在接下來幾天發生的任何事都只是尼泊爾的一段豔遇,”他的手指托起她的臉孔,讓那張因剛纔的激情而泛出紅暈的臉對着自己,“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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