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機器正在運轉,噪音有些大。
程牧雲的手指沿着她的鎖骨滑下來,停在她心臟的位置:“我們會很快樂。”
如果有個你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的讓人沉淪的男人,在這裡,在世界最高峰的腳下,在釋迦牟尼誕生的國度,邀請你和他如情人一樣耳鬢廝磨。
期限十日,你會接受嗎?
得到幾百個小時和永遠無法得到,你會如何選擇?
程牧雲顯然沒給她留出多少選擇的時間。
凌晨五點二十分。
他從內鎖上了洗衣房的門。
他將她拉到自己懷裡,直接將手從她的領口深入,剛纔繫好的襯衫被他手臂的力量撐開,有塑料鈕釦落到地板上的聲音。她想抗議,已被他抱起,他將她放在角落裡的兩層老舊木箱上。
那上邊鋪着印度風格的毯子。
接下來的所有,都不再受控制。
……
這個早晨,當客棧的小門童抱着老闆娘的衣服上頂樓時,恰好就看到三樓的女客人抱着已經烘乾的衣服,臉頰浮着層異樣的粉紅色,從頂樓的洗衣房走出來。門童想要避身讓開時,洗衣房已經又走出了那位常年住在這裡的男熟客。
門童低頭,抱着衣服走上樓。
餘光分明就是看到隱秘的一幕,那位男熟客,拉住女客人的手臂,低頭,輕含住她的嘴脣。女客人似乎有些緊張,想要躲開,卻被他擒住手腕,不得已在男熟客的眼神要挾下,倒退兩步,點點頭。
女客人落荒而逃。
男熟客卻手撐着牆壁,看那個女人的身影跑下樓,等到腳步聲徹底遠去,他才若有似無地看向在洗衣房門口偷窺許久的門童。
門童縮了縮脖子,低頭走進洗衣房。
溫寒穿着剛纔烘乾的衣服,回到房間,懷裡胡亂抱着的一堆乾淨的衣服裡,包裹着一件髒衣服,這是被他扯斷所有鈕釦的襯衫。她在離開前還試圖找尋過鈕釦,找到三顆,還有兩顆不知所蹤。
她將衣服放到箱子最底層,想到剛纔的一切,整個人都順着牀的邊沿,坐下來,蜷縮地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地板上,背抵牀。
這一刻她想到的,竟是阿加西十幾歲第一次和男孩子約會後,回來臉頰緋紅,亢奮地給她講述親吻的奇妙感覺。“那個男孩,想要摸我的胸,卻連衣服都不敢解開。”阿加西當時笑得很燦爛。
溫寒臉貼在牀單上,閉上眼睛,都是頂層閣樓的洗衣房。
約會,怎麼會想到這個詞。
“想好了,來找我。”這是那個男人說得話。
他——
她此刻發現,她連他全名都不清楚,只聽老闆娘在昨夜叫他Yun。
聽起來是中文發音。
午飯的時候,她心不在焉,和阿加西一起下樓。
雖然晚了十幾分鍾,王文浩仍舊有着耐心笑容,和朗姆等在一樓,他看到溫寒就站起來,說:“我們出去走走,去看看這裡的寺廟,據說他們今天在過節。”
老闆娘慢悠悠地,收拾着昨夜水煙的用具:“尼泊爾一年有三分之一時間都在過節,留在這裡,你們時常會過節。”老闆娘說話的時候,嘴邊有個小梨渦,別有風情。
朗姆有些手心發熱:“可惜我們這次只留十天,等明年,不是雨季了,我再來尼泊爾,到時候老闆娘你可願意做嚮導?”朗姆的英文本就說得不順暢,這麼一有了些調情的心思,就更磕巴了。
溫寒聽得忍不住笑。
“哦?只留十天?”老闆娘撩起頭髮,“怎麼這麼急?來這裡的路途辛苦,怎麼不多留一些日子?我記得你們訂房信息是二十天?”
溫寒想到是自己訂得房,竟忘了更正信息,不太好意思地笑着解釋:“因爲我們同行的人,忽然有些事情,所以臨時縮短了旅行時間。”
雖然她也不知道,王文浩爲什麼忽然改了主意,將二十天縮短爲十天。
老闆娘笑笑,揮手說沒關係,反正這個時間尼泊爾遊客也少,耽誤不了什麼生意。
溫寒來之前做了功課,今天正好是尼泊爾提吉節的第一天。
幾個人進寺廟,看到到處都是盛裝的印度教婦女聚在一起,歡聲笑語,載歌載舞,甚至不太顧及不曾停歇的毛毛細雨。阿加西看得新奇,不斷扯着溫寒胳膊,讓她給自己介紹這個節日。“這是爲男人祈福禁食的節日,今天狂歡後,明天這些印度教的婦女就會禁食二十四個小時,爲自己的男人和家人祈福,最後一天是沐浴日,會徹底清洗自己的身體。”
“那未婚的呢?”
“祈禱自己找個好男人,有個幸福家庭。”溫寒輕聲說。
身邊都是身穿紅色沙麗的女人,額頭都有鮮紅的印記,是進入廟門時被經師點上的。他們站了會兒,發現兩個男人都不見了,阿加西低聲抱怨了兩句,在這裡玩夠了就想離開。溫寒從早上到現在都心神飄忽,也不太看得進去這種人文風景,和她離開寺廟。
回到客棧的那條石徑路,意外看到王文浩和程牧雲坐在路邊一個小西餐廳的門口,身邊還有個笑眯眯的男人。溫寒的腳步停下,倒是阿加西忽然熱情起來,挽着她的手臂,走過去坐下來。
“啊呀,這裡漏雨。”阿加西坐得太倉促,竟然沒發現座位是溼的。
溫寒仰頭看露天雨棚,不是漏雨,而是根本外邊這兩個座位在雨棚範圍外,遮不住。
程牧雲笑,微側身,對敞開的窗口內的人說了句衆人聽不懂的語言,不一會兒,西餐廳的老闆就跑出來,招呼他們進去坐。
衆人進入餐廳裡,挨着街邊窗口的位置坐下來。
溫寒身邊是阿加西,對面是王文浩,而右斜方就是程牧雲。她拿着餐單,儘量讓自己淡然的像是從未和他熟悉。
而程牧雲也很如約配合,除了偶爾對她展現出與昨晚狂歡之夜的興趣,餘下的時間,都在應付阿加西的熱情。
“你以前真的是和尚?”
程牧雲:“真的。”
“爲什麼又還俗了?”
“佛法修行有八萬四千法門,”程牧雲兩隻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搭在一起,用手背托住自己下巴頦,非常認真地看着阿加西,“我選擇了一條最適合自己的修行法門。”
阿加西被他逗笑:“你這麼說,就是還在修行嘍?”
“不錯。”
“那……如果犯戒怎麼辦?”
王文浩微微笑:“阿加西,你問得太隱晦了,讓我來幫你問清楚,”他拍了拍程牧雲的肩,“你面前的這位美女是想問你,願不願意犯色戒?”
“色戒?”程牧雲的餘光掃視角落,一閃而過,“忍受□□痛苦,也是八萬四千種苦修的其中一種。”好新鮮的說法,在座的人臉上都顯出了對這個話題的興趣,甚至連程牧雲身邊的那個男人都覺得很有意思。
只有溫寒看着自己面前的牛排,繼續很認真地去切牛肉。
這裡的牛肉肉質很老,簡直是在考驗刀的質量。她起初切下一大塊後,放到嘴裡,吃了很久才能讓肉質鬆軟易下嚥,於是不得不在下一塊時,更加賣力,將牛排切得更小。
“雙修呢?”阿加西忽然看溫寒,“雙修,我們在圖書館看到過。”
刀砰地一聲,切到了盤子。
身邊兩桌的遊客都被嚇到,看向這裡。
溫寒目光有些尷尬,對身邊人抱歉笑笑……
“雙修?”程牧雲輕輕重複,“這是個很古老,也很玄妙的話題。”
王文浩看溫寒低頭切牛肉,似乎有些不快,咳了聲,避開了這個問題,轉而去問溫寒她們在寺廟玩得如何。阿加西似乎對婦女禁食一整天而爲男人祈福非常不滿,奇怪地控訴了兩三句,順便,表達了對印度手繪的興趣。
因爲對印度的水土不服,阿加西先前成功錯過了這種傳統工藝:“溫寒也很喜歡,可惜她要陪我一起在酒店住着,也不知道這裡的人是不是會爲教外的女人手繪,從指尖到腳尖,不知道繪得時候是怎樣的感覺?你知道,我很怕癢。”
他們氣氛愉快地吃着晚餐。
王文浩時不時低聲和溫寒說話,詢問她昨晚是否睡得舒服。“挺好的,就是有些潮溼,樓上的烘乾機只能弄一弄衣服,”溫寒說,“如果牀單和被子也能烘乾就好了。”
“是熟客的話,完全可以,”程牧雲像是與她根本不相熟一樣,眼睛略眯着斜了她一眼,“老闆娘的房間有個仿俄式的壁爐,她可以幫你烘得乾燥溫暖。”
“真的嗎?”阿加西興奮追問,又遺憾地反應,“可惜……我們都不是熟客。”
他仍舊用手背撐着自己的下巴,在笑:“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
結果自然是沒什麼問題。
好像有關於他的要求,老闆娘都不會拒絕。
不過,程牧雲暗示他們不要聲張,免得被其它住客知道。他甚至還好心地幫兩位女士親自拿過去,王文浩倒是沒那麼嬌氣,婉拒了。朗姆後來在晚上知道這件事,越發不快,提醒阿加西小心這個男人:“他的眼神有毒。”
阿加西嘲笑朗姆:“你不過是看老闆娘對他特別,吃醋罷了。我發誓,他一定會是我的,而你就儘管放心大膽地追求你的小狐狸吧。”
阿加西志在必得,甚至追問爲什麼王文浩會和他坐在一起吃飯。還有那個矮個子的陌生男人是誰?王文浩說是與她們走散後,碰到程牧雲帶着個朋友邀請自己用餐,也就沒拒絕。
“看啊,你一個男人都拒絕不了,何況是我們女人,”阿加西笑着,攬住溫寒的肩,“溫寒,他應該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吧?”她說着,還去瞄王文浩。
溫寒咳了兩聲。
她繼續坐在阿加西的牀上,將手裡一疊撲克牌張張碼放,鋪了半張牀。王文浩站在她身後,發覺她出了順序差錯,臉靠近她的後肩,輕聲說:“錯了。”
溫寒略微一怔,感覺王文浩的氣息在耳邊。
她倉促躲開,扔掉手裡的紙牌,跑到窗邊去陪着阿加西看街景。
她腦子裡的都是剛纔程牧雲從阿加西房間取走被褥時,對她們說的話:“晚上抱過來。”阿加西很是興奮,熱情地說一定會等他,等到天亮也無所謂。
到晚上十點多,程牧雲終於抱着被褥出現。
他敲開阿加西的房門,阿加西在走廊昏黃的燈光下,接過被褥,發覺老闆娘還很體貼地在被褥外裹上了一層布,很是驚喜。“溫寒的呢?”阿加西發現他只拿來這麼一套。
“快好了,一會兒老闆娘自己會送過來。”
阿加西目光閃爍,嘴角揚起來,她忽然就湊到程牧雲耳邊,懷裡的棉被雖然隔開兩個人的身體,但是她的臉卻湊得很近:“謝謝你。”
程牧雲慢悠悠地退後,笑。
阿加西以爲他會收到自己明顯的暗示,在這個深夜,可惜這位讓她感興趣的男人並沒有對她表示出同樣的熱情。
她戀戀不捨,剛要關上房門。
“想不想試試Henna Tattoo?”他乜着眼,去看隔壁的門,“叫上你的朋友,我知道一間不錯的小店。”
阿加西眼睛一亮:“好啊,否則今晚真不知道該做什麼。”
“半小時後,我在樓下恭候兩位。”
這些對話,就隔着一層門板,溫寒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從她聽到腳步聲,就已經從牀上跳起來,緊張地坐到沙發上,光着的雙腳緊緊併攏着,正襟危坐在那裡,等待他敲開門。
她不停告訴自己,要很快拿過被子,對他說“謝謝”,然後就關上門。
千萬不要給他機會。
可未料,等待到最後,聽到的卻是他邀請阿加西和自己去圓一個Henna Tattoo的夢。又是個意外,她永遠猜不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麼。從早晨去寺廟,她就說服自己不要再動搖,可沒想到回來就和他共進了午餐。又因爲自己一句隨口抱怨,被他抱走了自己的牀單被子,一直到現在,深夜,忽然出現了Henna Tattoo的話題。
……
阿加西來找她,她找了無數個藉口,也沒避開,畢竟她不能說出真正躲開的原因。
“你在印度時不是抱怨錯過了?”阿加西將一個紅色的法式寬檐帽扣在自己頭上,隨手將她那頂黑色的爲她扣上。
外邊細雨紛飛,打傘的構圖自然沒有這種寬檐帽看起來吸引人。
幾個人到樓下。
依舊是水煙的夜場,談笑的客人們。
今早退房了幾位,又來了幾位從香港來的女孩子,低聲交談着。阿加西拉着她,從胡亂擺放的小沙發中穿行而出。
墨綠色的玻璃門,模糊着深夜外的街景。
她按着自己的帽子,擡眼去看,穿過佈滿水滴的玻璃看到他。阿加西一把推開門,有夜風吹進來,還有他回望的目光。
“這麼大的風?”阿加西也按住自己的帽檐,邁出門,伸手去接了接雨,“怎麼這雨就從來沒停過?”
溫寒跟着走出來,避開他的視線,禮貌地點頭招呼。
他上前兩步,隨手將她們的小旅店玻璃門關上。幾不可聞的聲音飄入她耳中:“整個白天你都晃在我眼前,是在考驗我的忍耐力?”
溫寒嚇了一跳,詫異回頭。
……
“這裡會有暴風雨嗎?”阿加西同時回了頭,甜蜜一笑,“或者,何時會放晴?這十天我們看得到尼泊爾的太陽嗎?”
“要看運氣。”
他一副什麼都不太有所謂的樣子,指了指黑暗街道的深處。
向那個方向走,有他說得那家小店。
鏘鏘鏘鏘~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