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二夫人領着唐子琴進了前廳,她身上穿着九鳳織錦喜服,鑲寶石金質流蘇鳳冠,老坑翡翠的雨滴耳墜,雲錦織珍珠繡鞋,身上的每一件東西都是精雕細逐,是樑京城中獨一無二的上品。
唐耀看着唐子琴道,“幾天時間,你們就把整個樑京的好東西都蒐羅到了,本事不小。子琴這下該滿意了吧!”
二夫人陪笑道,“也沒有,比如這隻老坑翡翠的耳墜,就是我出嫁時的陪嫁……”
“喲,這蓋頭的繡功不錯,恐怕是花了點功夫的吧,像是金繡齋的東西,你們瞧瞧這可是雙面刺繡,兩面一模一樣的工整細緻!”劉霞英跑出來,拿起蓋頭就欣賞起來,二夫人有些不悅,但也不好把蓋頭直接搶回來。
唐俊的夫人洛靜撇撇嘴,身子卻沒有動,“白家陪嫁的東西自然是好的,值得姐姐這麼大驚小怪?你還沒聽聽大爺給二小姐的陪嫁呢,聽了你就不會對個蓋頭這麼大呼小叫了!”
“陪嫁?”劉霞英瞧了瞧二夫人身後,也沒見端着什麼金鉢銀鉢過來,疑惑地看着洛靜問,“有什麼陪嫁,我怎麼沒聽說?”
唐文遠咧了咧嘴,冷笑道,“大哥給子琴陪了兩萬兩白銀,聽聽,可是上了萬的,我們兩大家子的人合起來一年的花費也沒有這個數啊!”
唐文遠閉門思過一月,出來之候整個人還是有些不在狀態,似乎覺得擡不起頭來似的,連聲音也低下去了。
“大哥果真是下了血本的,只是便宜了那個書呆子!”唐俊冷哼一聲,也不再言語。
這時管家提着步子匆匆進門,看到衆人都在,愕然一怔,旋即才稟道,“老爺,二夫人,宋公子的轎子已經在門外了,宋公子說,要親自進唐府來接二小姐上轎,求老爺夫人答應他!”
一直冷靜的唐子煙聽到這裡,心裡的某個角落像是被針扎一樣,還以爲,可以把這件事情當作是別人的事情呢。
小時候,她和宋清遠常玩一個遊戲,就是用狗尾巴草作戒指,他扮新郎,她扮新娘,有無數次宋清遠盯着她的眸子說,長大以後一定要自親抱着她上花轎。
相隔不過數年,這些諾言都已經成了風中的柳絮,輕飄飄失去了原本的份量。
陣陣秋涼拂面,唐子煙深吸一口氣,視線之中,宋清遠穿着大紅色的喜服,胸前戴着一朵大紅花,文質彬彬,緩步向前廳走來。
這樣的場景可是自己曾日思夜想過的,每每受苦,總想着宋清遠會救自己出苦海,可是終究沒有等到。
他要娶親了,可惜親孃不是自己,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二夫人面帶欣喜,將手中的紅蓋頭遮到了唐子琴的頭上,含笑道,“他如此有心,你也不必後悔,有人癡心對你總比那萬貫家財強!”
這話似說給唐子煙聽的,又似說給身後的那些二門三門的人聽的,總之是得意洋洋。
“娘,你說什麼呢,這麼多的人!”唐子琴含羞嗔怪,身子卻依在了二夫人的懷裡,無比懷戀地說,“娘,子琴還真有點捨不得嫁出去,如果能一輩子留在您身邊該有多好?”
“說什麼話呢,都快是宋夫人了,還戀着娘太不像話了。”二夫人推開了唐子琴,替她整了整衣衫,目光卻落在了進門的宋清遠身上。
他平時穿着寒酸也未看出什麼,今日一見,到覺得眉目裡確實藏有英氣,說不定正如唐子煙所說,過幾年就是狀元郎。
宋清遠進來,看到遮着蓋頭的唐子琴,嘴角含着幸福的笑意,正要上前一步時,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神色端莊的唐子煙,步子一時停滯下來。
自那日送了棉衣之後,與唐子煙再未見過,本以爲她一定會傷心欲絕,滿臉憔悴,可是今日見了,除了看到冷鬱之外,似乎沒有更多的表情。
難道,她以前對他的感情都是假的?
“宋公子,吉時馬上就到了,還是快點迎子琴上轎吧!”二夫人似乎看出什麼,忙地催促道。
宋清遠這纔回過神來,看着一身喜服的唐子琴,十分執着地走了過去。
他是背叛了唐子煙,是背叛了過去的諾言,可是現在這一切不就是他想要的嗎?兩萬兩白銀陪嫁,還有唐府的千金唐子琴,於他來說,這簡直就是三月春風裡的風箏,扶搖直上啊。
“子琴,我抱你上花轎……”宋清遠深情開口,彎腰把唐子琴抱在懷裡,眸子裡溢着幸福的喜悅,那笑意就如三月的迎春花,讓人看了也不由要沉醉其中。
唐子琴含羞點頭,被紅蓋頭遮着的臉早已經變得一片緋紅,想想一旁被搶親成婚延遲的唐子煙,她還是要比她幸福一百倍的吧。
宋清遠抱起唐子琴,郎才女貌到也是天作之合,二夫人含笑點頭,其他唐府的人雖然各懷心思,但在這個時候,臉上都洋溢着笑意。
唐耀心滿意足地看着唐子琴出嫁,雖然並不算是門當戶對,但若是宋清遠日後發達,這門親事也不算是賠本買賣。
正當宋清遠抱着唐子琴要出門的時候,唐子煙上前一步,驚呼道,“宋公子請留步!”
“小姐!你這是要做什麼?”宋公子已經是二小姐的夫婿,莫非小姐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要阻止這樁婚事?可是現在不是太晚了嗎?況且那天,她不是還求了老爺,讓老爺給二小姐豐厚的陪嫁?
伶雲拉着唐子煙,但還是沒有阻止她上前一步。
唐耀和二夫人都是一驚,不明白唐子煙這是要做什麼。
唐文遠和唐俊則是一臉看好戲的樣子,並向自己的夫人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們又有好看的了。
“子煙,今天是子琴大喜的日子,不管你心裡有什麼事情,我們都稍後再說也不晚!”二夫人的聲音雖然柔和,卻暗藏着威逼,眸光裡也滿是煞氣,顯然,如果唐子煙要敢毀這門親事,她就要拼命。
唐子煙驚恐地看着宋清遠,又回頭看看二夫人,失聲道,“宋公子與子琴命中相剋,如若結合,恐怕對宋家對唐家都是一場滅頂之災,子煙平日裡沒有注意,今天卻看到宋公子眉心帶着煞氣,不是好兆頭!”
一聽此言,唐耀再也無法鎮定,衝到唐子煙的面前問道,“你說什麼?你說宋公子與子琴命中相剋,結合後會影響唐家?”
唐子煙十分肯定地點點頭,眸光沉重地看着二夫人道,“二孃,您別怪子煙,我這都是爲了子琴好,如果她嫁了恐怕早年就會病逝……”
宋清遠抱着唐子琴,整個人都漸漸僵硬起來,臉上的表情如同吞了火碳一般痛苦,他的胸口也因爲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疼痛,眉頭漸漸皺緊了。
唐子琴覺察出宋清遠的生硬,從他懷裡猛得掙脫,跳到地上扯去蓋頭,食指指着唐子厲聲道,“唐子煙,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不想讓我嫁給方公子,所以你用這種把戲來破壞我們是不是?”
看到怒火中燒的唐子琴,唐子煙眉頭皺的更緊,她搖着頭道,“子琴,你是我的妹妹,我怎麼能害你呢?如果我想害你,就不會把宋哥哥讓你給,如果我想害你,也不會替你嫁進方家……”
“呵,唐子煙你說的真好聽!你恐怕早知道方公子身體康健,所以才急着要替嫁,至於宋清遠也不是你讓給我的!”唐子琴眸子裡滿含怒火,十米之外就讓人感覺到燒灼的火苗卷噬一切。
宋清遠確實不是唐子煙讓給唐子琴的,是唐子琴生生搶走的,難道這時候,唐子琴就敢說,宋清遠真心喜歡的人是她嗎?
過去的歡樂變成了錐子,一下一下紮在心口,而宋清遠臉上的痛苦也是無比清晰地印在唐子煙的餘光之中。
他的眸光裡有質疑,有不解,有困惑,更多的是一種自知罪孽深重,認命的灰冷。
宋清遠幾次囁嚅着想說什麼,都沒有說出口,只是一動不動地愣在門邊,似乎在等人給他一個命令,他就知道是該退還是該進。
“是,是他選擇了你,可是我也不生你的氣,只是你們兩真的是命中相剋……”唐子煙擡起眸子,裡面的擔憂與愧疚十分清晰,一旁的唐耀對此話深信不疑。
唐子琴握緊蓋頭冷笑道,“你以爲,你說的話就是聖旨?你說我們命中相剋,我就會害怕不嫁?唐子煙,你別忘了,你可是連你自己的命運都沒有算清楚,你還在替別人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