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上上之策

每逢皇帝出巡,確保安全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要務。嚴方與王文廣剛剛接掌宮禁,愈加不敢掉以輕心。依照以往成例,對皇帝出巡的路線都遣派精幹人手暗中清場布控。按理說,皇帝鑾駕必經的東市街口兩旁屋檐房頂與鋪面之中,潛伏少數幾個刺客或是防不勝防,但大規模藏匿行刺人手的可能性極小。換而言之,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確然不假,但規模應該十分有限,而且並未對皇帝構成太大威脅。

“護駕!護駕!!”伴駕出巡的侍衛都是由禁軍精銳新近充實而來,訓練有素反應奇快。飛射而至的弩箭最多不超過二十支,要麼被揮刀格開,要麼不惜以血肉之軀當做肉盾硬生生的擋了!與此同時呼啦啦的圍成一堵人牆,將皇帝鑾駕團團護在中間。

這突如其來的兇險變故,令護駕侍衛、幾位伴駕重臣與諸多百姓盡皆駭然變色,皇帝面對不顧一切衝殺過來的十餘個黑衣蒙面人卻是毫不驚慌,厲聲暴喝道:“鼠輩敢爾?!拿下了!”

常言道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楊致與秦用都是堪稱殺人專家的行家,黑衣蒙面人與諸護駕侍衛甫一接戰,二人便看出這夥刺客並非武技通神的頂尖高手。唯一令二人看得上眼的,只是這夥人悍不畏死的瘋狂。

就專業技術角度而言,這樣光天化日下的公然刺殺毫無創意,反倒有如飛蛾撲火般送死的嫌疑。真正彪悍的刺客,有一個就足夠了。莫非對方是聲東擊西妄圖調虎離山?就在電光火石的一閃念間,楊致禁不住猛地一個激靈:這夥人視死如歸的做派,與前世發動自殺式襲擊的恐怖分子有何分別?怎地隱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楊致與秦用在這一瞬間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秦用無聲的點了點頭。緊接着又搖了搖頭。二人仍如皇帝進宮當晚一般默契,一前一後護住了皇帝鑾輿,均是面無表情神色淡漠。並無半點出手擊殺刺客的意思。楊致雙手負後凝神旁觀,甚至沒有按上腰間的刀柄。

除了頗顯悲壯之外。這次刺殺行動的質量委實乏善可陳。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十餘個黑衣蒙面人已悉數倒下,連衝在最前的三個離皇帝鑾輿至少尚有二十丈之遙。

嚴方與王文廣在內衛、外衛統領的位置上屁股還沒坐熱,就攤上了這檔子破事,驚魂甫定面如土色,一同前來請罪。王文廣奏道:“皇上受驚了!微臣護駕不力,罪該萬死!經微臣初步查探,刺客共有十二人。其中十人被當場格斃。兩人重傷昏迷尚未斷氣,……微臣標下外衛軍士亦有十五人盡忠殉職。”

“禁衛大內不比衝鋒陷陣的征戰,朕對爾等方纔的表現已經很滿意了。經此一事,對你們沒壞處。朕恕你二人無罪!”

皇帝一生歷經的刺殺不在少數,至今仍是活得好好的,這次同樣是毫髮未傷。若說受驚,嚴方與王文廣被嚇得不輕倒是真的。二人都是皇帝在非常時期有心提攜重用的新人,自然不會發作問罪,反而溫言鼓勵。

二人尚未來得及謝恩,皇帝臉色一變:“朕乃真命天子。豈是那麼好殺的?將那兩個重傷刺客押回去,火速召太醫院御醫全力救治!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朕倒想看看。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皇上,請恕微臣多嘴。”徐文瀚截住皇帝的話頭,沉聲奏道:“刺客既被全殲,何必要救?又何必審?所幸皇上安然無恙!臣請皇上即刻擺駕回宮,日後非必要時萬勿輕言出巡。”

皇帝聽從徐文瀚的諫議出巡的本意,是爲昭示權力、米分飾太平,被冷不丁冒出來的這番刺殺一攪,無異於被當衆恨颳了一記耳光,顏面全無威儀掃地。而徐文瀚插言強諫的意思居然是讓皇帝到此爲止。就這麼不清不楚的罷手了事,怎叫皇帝不會愈感惱火?

冷哼道:“這般刺殺形同以卵擊石。你以爲就能把朕嚇住了麼?諫議朕出巡的是你,此刻說不能出巡的也是你。文瀚。你的主意未免變得快了一些吧?有人想要朕的命,朕豈能輕饒?徹查此事,有何不……。”

說到這裡陰冷的雙眸驀然一亮,硬生生的緊急剎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朕既無恙,確無必要窮究此事,朕聽你的。來人!一應刺客無論死活,盡數當街梟首示衆!——擺駕回宮!”

皇帝口稱徐文瀚主意變得快,您自個兒也變得不慢啊!行刺皇帝是凌遲、滅族的大罪,沒有哪個皇帝不是毫不手軟的一查到底,即使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怎麼這一回竟會如此大度,就這麼不了了之的草草收場?只有在場諸多商戶百姓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無不默唸菩薩保佑阿彌陀佛:真要查究,東市幾條大街的百姓都逃脫不了窩庇刺客的嫌疑。天知道會牽連多少人身陷大獄?會有多少顆人頭落地?

一時間大多數人都噤若寒蟬,如墜雲裡霧裡。唯獨楊致回身一揖,朗聲道:“皇上聖明!”

一同伴駕出巡的王雨農和陳文遠也立馬反應過來,與徐文瀚一起同聲附和道:“皇上聖明!”

皇帝此番出巡意在作秀,原本並不華麗,遭遇刺殺就如被人狠狠潑上了一勺大糞,說是狼狽不堪都不爲過。好在刺客留下十二具屍體後,似乎並未佈置其他後手,皇帝鑾駕回宮途中十分平靜。

事發突然,楊致也不自覺的驚出了一頭冷汗,一路全神戒備送皇帝回宮,倒是徐文瀚始終像個沒事人一樣神色自若。二人出了宮門,楊致長吁了一口氣,似笑非笑的問道:“大哥,今日是元宵佳節,你雖高居相位,卻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如去我府中小酌幾杯?”

徐文瀚淡淡笑道:“無家室拖累,反倒落得個輕鬆自在。三弟縱不相邀,我也是要賴去討幾杯酒喝的。你新婚在即。今日又出了這等大事,二弟想必早已捷足先登。在你府上恭候多時了。”

一提及秦空雲,楊致不由嘆道:“自皇帝親征伐唐以來,我們兄弟三人相聚甚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把盞敘話了。”

經過這場毫無半點徵兆的刺殺風波,況且皇帝手頭上還有一大堆急需料理的麻煩事,相信以後很難再有什麼“出巡”的興致。楊致告退時,皇帝並無仍要留他在宮中貼身護衛的旨意,一時間如同驟然揭下了一張滾燙的狗屁膏藥一般輕鬆。

徐文瀚所料不差。與楊致結伴回到楊府,秦空雲已心不在焉的陪老爺子楊炎扯了好一陣不着邊際的閒話。二人都是楊府的常客,楊致照例招呼二人至後院書房,尚未落座奉茶,秦空雲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風聞今日皇上東市遇刺,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原本以爲東市商戶萬萬逃脫不了干係,必受牽連,怎地又聽說未拿一人?”

楊致戲謔的笑道:“秦氏耳目通天尚且不知,我們又怎會知曉?皇帝連汗毛都沒少一根,好端端的回宮去了。只不過大違出巡的初衷。被攪得好生無趣。你瞎急什麼呀?莫非還盼望東市商戶倒黴不成?且先坐下,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說吧!”

徐文瀚皺眉道:“皇上此番遇刺,確是在我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我真沒想到,他們下手竟會如此之快!”

“……他們?”秦空雲茫然問道:“大哥所指何人?難道不是出自太子一黨的手筆?”

楊致嘿嘿笑道:“二哥,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有意裝迷糊?我不是小看了太子一黨,也從不懷疑金城與關中兩地的老牌士族豪強豢養死士的能力。如果太子此次逃脫流亡在外,或許還有可能。太子與衛肅若真能狠下那個心來,皇帝焉能活至今日?如今皇帝就是死一萬次,那張龍椅恐怕也很難輪到太子去坐了。皇帝明明無意要太子的命,此時行刺皇帝對太子有什麼好處?豈不是嫌太子死得不夠快麼?金城關中兩地豪強勢力自持樹大根深財雄勢厚,無論哪位皇子登上皇位。勢必都不敢小覷。太子這個利益代理人垮了臺,他們大可待價而沽另找一個。萬一行刺不成事情敗露。豈不是逼皇帝公然撕破臉皮與他們死磕到底?他們又怎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去冒那個險?”

徐文瀚感慨道:“三弟所言,可謂精闢!此事只要略一細想。便可瞧出端倪。誰是最大獲利者,誰就是幕後主謀!——我等兄弟三人之間無需避忌什麼,我敢斷定:皇次子寧王趙當必是幕後主使,乃是經過精心算計後走的一步險棋。”

“寧王性情果敢狠決,又知兵好戰頗有父風,一直深得皇上喜愛器重。當年皇上決意立儲之時,原是偏向冊立寧王趙當爲太子的,只是迫於當時情勢,爲平衡諸方勢力而選擇立嫡長子趙恆,並非完全出自本心,多少有些無奈。作爲繼往開來的亂世強國之君,寧王器量不宏,不諳圓轉隱忍變通之道。皇帝隨着年歲的增長漸漸意識到,嫡長子趙恆固然才智平庸難當大任,寧王趙當也並非託付大夏江山的上佳之選。”

“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寧王本人未必想到了這一層。早在十六年前就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心中必然不能釋懷,一直憋着一口氣。十六年間愈加咬牙奮發,文韜武略俱有所成,領兵征伐罕有敗績,甚得激進派文臣與軍方勢力擁戴,在朝野上下的聲勢人望已隱隱壓了其兄趙恆一籌。如今趙恆被廢,儲君之位寧王自然志在必得。”

秦空雲不解的道:“既是如此,寧王在這太子被廢之後的非常關頭,更應謹言慎行力求博得皇上愛重,廣結人脈博得羣臣擁護推舉纔是啊!何況他遠在襄陽,怎麼能又怎麼會行此險招?”

楊致冷笑道:“趙當若有那等覺悟胸襟,大哥怎會說他不是儲君的上佳人選?其實說穿了很簡單,他太想做太子,太想做皇帝了!簡直有點等不及了!只要趙恆但有一日命在,趙當就一日難以安枕。況且他還兩個弟弟康王趙敢和越王趙啓,同爲大夏皇子,誰說他們將來一定不能做皇帝?雖然寧王遠在襄陽,康王遠在幽州,但他們耳目之聰敏、消息之靈通,不見得就比秦氏要差了多少。如果說長安今天打了個噴嚏,他們在襄陽與幽州第二天就能嗅到動靜,應該也算不得過分誇張。行刺成功與否並不重要,對趙當左右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所以我才當場向皇上直諫,所有刺客不必留活口,不必窮究此事。”徐文瀚嘆道:“不管以後哪位皇子被立爲太子,不管對大夏還是對皇上,當前最緊迫最重要的都是儘快平穩局勢,恢復秩序。不能亂,也萬萬亂不得!”

“此番行刺如若僥倖得手,論才能,論實力,登基繼位的除了寧王還能是誰?如若行刺不成,十個人有九個會認爲是廢太子趙恆一黨的垂死掙扎之舉。即使刺客留有一兩個活口,若是會供出寧王是幕後主謀,那寧王也就不是寧王了。嚴刑拷問之下,自然會不遺餘力的把這盆污水潑在趙恆頭上。待到那時,皇上對趙恆殺是不殺?皇上縱然仍自留下趙恆一命,一旦騰出手來,哪兒還會對他背後的金城關中老牌豪強勢力講什麼客氣?寧王勝在有軍方力挺,缺乏強有力的財閥勢力支持是其軟肋,誰敢保證金城關中的老牌豪強勢力不會前去投靠?就算不倒向於他,也勢必會遭受重創。無論是何結果,寧王恐怕都會偷偷笑歪了嘴巴。”

“萬一刺客供稱寧王乃是幕後主謀,寧王只需死不認賬,一口咬定是有人有意陷害,皇上又能拿他怎麼樣?若是福王與耿氏聞風而動,勾連一干文武朝臣爲寧王滿口叫屈,寧王的聲望會更上層樓尚在其次,讓皇上又如何收場?只要皇上悟出其中關竅,這口氣咽不下也只能嚥了,到此爲止就任何人都無法掀起什麼風浪,實在比窮究徹查要划算太多了!”

秦空雲至此全然恍然大悟:“想不到這背後竟有偌大一篇文章!難怪皇上連打雷都尚需謹慎,更不用說下雨了。如此說來,不了了之纔是最爲明智的上上之策!康王趙敢先前還有兩位不省油的哥哥壓在頭上,一心擁兵自重,力求成爲實力雄厚的一方諸侯。如今心底恐怕也會猶如貓撓一般,禁不住蠢蠢欲動了。咱們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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