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人活在世上,所謂的絕對安全,從來都不存在。還是那句老話,盡人事,安天命。
楊致解開了心中護衛家人安全的疙瘩,心情登時輕鬆起來。從秦公黑乎乎的居所告辭出來,感覺到處都是亮堂堂的了。
他們父子倆初到長安便是住在秦府,早已熟門熟路。叫來負責採買的管事,麻溜的報出了一大堆物事,讓他趕在午時之前,分成兩份送去徐府與衛府。
“山茶油五百斤,香油五百斤……。枸杞二百斤,天麻二百斤……。薏米二百斤,小米二百斤,淮山二百斤……。老山參二百斤?鹿茸二百斤?虎鞭二百斤?燕窩二百斤?”
“侯爺,侯爺!”秦府採買管事抹着一頭的冷汗,打斷楊致道:“小人斗膽提醒侯爺,其他物事都不是太大問題。但這個……這個老山參、鹿茸、虎鞭、燕窩等名貴藥物,極少有人動輒以幾十上百斤數來論的。您看是不是……?”
楊致咿呀一聲皺眉道:“我還有好多東西呢!但聽你的意思,秦氏號稱大夏首富之家,竟是連這些東西都辦不來?”
“侯爺這是在涮着你玩吶!忙你的去,莫要理他。”秦空雲適時爲採買管事解了圍,打着哈哈道:“三弟,這些東西誰辦都不如你辦起來方便吧?』,想要訛我就明說,千萬別打着什麼借花獻佛的幌子來噁心人。”
楊致掌控着山東外海商道,想要什麼珍稀物事沒有?秦氏還得花錢買,他只要咳嗽一聲,大把的人上趕着白送,還唯恐他不要。秦空雲老於世故,半真半假的道破了楊致的用意。
楊致頗爲光棍的道:“無怪乎都說越有錢的人越小氣!你看這大過年的。我兩手空空的去看望大哥與四弟,未免不太像話。訛你怎麼啦?秦氏又不缺這幾個錢!”
秦空雲一把拉了他就走:“秦氏不缺,你缺,行了吧?我知道總督大人您心多事忙,兩家的年禮早以您的名義各送了一份。勞駕移步快走吧!您只要人到了,那就是意到了。”
採買管事目送二人拉拉扯扯的出了門。不禁連連搖頭苦笑:誰要敢說侯爺缺錢,簡直就是缺心眼兒。俗話說無細不成財,侯爺真是能省則省啊!
徐文瀚成婚之後,既不與一衆朝臣交往,對攀扯田家的名目前來拜訪的文人士子也一律擋駕,是以府裡依然冷清。其妻田氏是前任翰林院掌院大學士田祖德老夫子的孫女,絕對符合這個年代賢妻良母的標準。徐文瀚心性恬淡豁達,於男女感情一事,遠不如楊致一般豐富精彩。更不像秦空雲一樣自命風流。所謂的相敬如賓,換句話說就是平淡如水,但徐文瀚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楊致與秦空雲進出徐府,向來不怎麼講究。徐府僕役沒人不認識這兩位大爺,進門時連通報都省了。徐文瀚則更爲爽利,與二人見了面只微一頷首便算是打了招呼,爾後吩咐道:“告訴夫人,就說我與二弟和三弟出去了。”
楊致不由一愣:“老徐。時隔一年多不見,咱哥倆怎麼說都是久別重逢吧?……你倒是讓我在你府上坐一會兒喝盞茶也好啊!”
徐文瀚看都不看他:“我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犯不着跟你講什麼假客氣。我料到你今日會來,有什麼話去四弟府上說吧!”
楊致望了一眼秦空雲,皺眉道:“大哥什麼時候成了這麼一副德性?”
秦空雲淡定的笑道:“我看他就是閒出來的毛病。”
兄弟四人當中,秦空雲一直都很忙,楊致這一年多以來更忙。徐文瀚很閒,衛飛揚更閒。衛飛揚解開心結之後心無旁騖。安心在家讀書習武。他已年滿十八,長得高大健碩,精神飽滿,愈顯英氣勃勃。
三位義兄聯袂而來,衛飛揚歡喜無限。楊致在他心目中。亦師亦友,關係最是親厚。一見到楊致便疾步上前來了個熊抱:“三哥,可想死我了!”
稍作寒暄,尚未奉茶落座,楊致先去拜見衛夫人。
楊致兩世爲人,都未曾享受過母愛。衛夫人溫良慈愛,已被楊致視爲親母。如母子一般閒話家常,衛夫人聽說玲瓏又爲楊致添了一子一女,直笑得合不攏嘴。爾後兩眼泛紅的嘆道:“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致兒,楊家只有一根獨苗,你開枝散葉有了四個兒女,我很爲你歡喜,也羨慕得緊!”
“我那可憐的女兒已經去了,不用再提。即便她在世之時,礙於皇家威嚴身份有別,兩個小外孫平日也難得見上一面。數月之前,承蒙越王殿下憐恤,帶到府裡走了一遭。可憐兩個孩子像受了驚嚇的小雞仔一樣畏畏縮縮,我連他們是何模樣都沒有看得清爽!我家飛揚已年滿十八,親事至今仍無着落。如今之勢,飛揚不知何年何月纔可娶妻生子啊!”
楊致不禁默然,一時真不該如何出言安慰。他已爲人父,衛夫人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最是無情帝王家,太子因謀逆被廢囚禁,衛妃殉節身死,兩個孩子委實與父母雙亡無甚分別。若非貴爲皇孫,皇帝下旨命梅妃照料,能否保住性命尚未可知,豈能奢求其他?
衛飛揚受其父衛肅牽累,審時度勢再三“請辭”貶爲庶民,深居簡出,形同軟禁,不知何日方可重見天日。若非三位結義兄長撐腰照拂,天知道如今會是怎樣的光景?自古便是牆倒衆人推,人家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誰會願意把女兒嫁入衛家?
因爲大夏重視人口增長、一直鼓勵生育的風氣使然,男子年滿十八而未談及婚嫁者極少,衛飛揚已算是大齡未婚青年了。衛夫人的憂慮很現實,但她的憂慮不是楊致能解決得了的,所以也深感無奈。
思索半晌,不知是在勸說衛夫人,還是在寬慰自己:“伯母,往事已矣,來日可追。您如今一家相守,平安是福。諸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之類的話,我就不說了。飛揚年歲尚小,磨練心志,讀書習武,打熬身體,此時正是難得的機會。”
自衛肅問罪以來,衛府除了楊致幾兄弟時常登門,幾乎再無外客。衛夫人一貫仁厚謙和,當然知道現在尤需忍辱負重。只是心中鬱結久了,也就向親如子侄的楊致那麼一說而已。衛肅身體日漸好轉,兒子十分孝順安分。仔細想來,楊致所言不無道理,心下倒也釋然。
總而言之,衛氏父子的日子尚算安穩,徐文瀚、秦空雲與楊致也算順利。二王爭儲與不鹹不淡的朝局,對四人目前的生活都影響甚微。是以飲宴之時,基本于敏感話題無涉,氣氛非常輕鬆。過年本就應該是喜慶團圓的時節,何苦給自己添堵?
楊致名爲述職,實爲休假。只等金陵海關總督衙門的彙總數據一到,寫成奏章呈送給皇帝,公務便已完事大吉。事實上已與皇帝談好了價錢,只是爲求穩妥罷了,謹防有朝一日老皇帝或其繼任者心血來潮去翻舊賬。
陪伴妻妾,逗弄孩子,走親訪友,上街閒逛……,偶爾也跟老爺子一起摻和在一大幫侍衛、僕役、街坊閒人裡頭,吆三喝四的賭上幾把。這纔是人過的日子,這纔像是過年那麼回事!
安適愜意的日子,總是尤其顯得短暫。
如果非要說楊致回京侯府有什麼變化,就是內宅多了幾名不起眼的僕役婢女,侯府周圍幾家店鋪不聲不響了多了幾個僱工,日後常三與朱靈兒一直緊繃着的神經可以稍稍得以放鬆。
夏曆武成二十八年正月十六日,楊致再度離京踏上了趕赴山東的旅程。
在新的一年裡,楊致與皇帝約定的一千萬兩上繳銀子毫無壓力,但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