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養賢面色憔悴,鬍子拉茬,兩腮深陷,頂着大大的眼袋,看上去像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舒服覺了,到底何事如此讓他糾結,這也讓林天心底產生了疑問。
當他一開口便說出,這件事情與林天的父母相干系,讓林天如同雷擊一般,整個人怔住了,失聲道:“嚴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嚴養賢愁眉不展,反揹着雙手,渭然長嘆:“這件事情也是我最近才託人打聽了清楚,從而也打開了深藏在我心底的疑問,也正是如此,纔會讓我糾結到現在……”
說着話,視線也挪到了林天的臉上,仔細端詳起來,林天清秀的臉上,眉宇之間像極了他父親,也讓嚴養賢愈發的暗自責怪自己糊塗,竟然事先沒有想到。
撲通
嚴養賢做出一個驚人之舉,着實把林天嚇了一跳,這老頭子竟然出人意料跪倒在了林天的面前,大驚失色的林天連忙上前攙扶道:“嚴伯,過去無論發生了什麼,這樣做都使不得呀。”
嚴養賢性子並不像於開賢火爆脾氣,一句不合便是吹鬍子瞪眼拍桌子,他好歹也是個有城府的人,能夠容得一下事情,可沒想到的是,這次卻是大大出乎林天的意料之外,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未必也太讓人大跌眼鏡了。
“嚴伯,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能站起來說嗎?”林天連忙攙扶着嚴養賢起身,嚴養賢執意要給林天磕頭謝罪,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林天讓步了。
“嚴伯,你是我名義上師父,待我卻是親如子侄,如果,你執意要給我磕頭,那麼,先請允許給你敬三個拜師禮,以示尊師重道。”林天自顧着跪下身來,咚咚的連給嚴養賢磕了三個響頭。
男兒跪拜謝師恩,縱有萬金也無礙於林天表達內心的敬仰。
嚴養賢老淚縱橫,不勝唏噓,數度哽咽說不出話來,林天的三個響頭磕完,腦門早就是一大片青淤,由此可見,他磕得有多重,水泥的地面咚咚作響,着實讓人感動。
“師父,你能站起來了嗎?”林天尊師重道,即便是取得如今的成就,也沒有絲毫的傲氣,謙恭的上前相迎道。
早被老淚縱橫的嚴養賢也不再堅持,由着他將自己扶了起來,坐在靠在右邊的高背椅上,林天見他情緒慢慢平復下來,給他倒了杯茶。
熱氣騰騰的開水泡了一壺上好的龍井茶,茶香四溢,從茶嘴裡傾倒而出,林天將茶杯端放在嚴養賢的面前:“師父請喝茶。”
林天也不再稱呼,嚴養賢爲嚴伯,而是恭恭敬敬的喚一聲師父,讓嚴養賢的心不由得一酸。
這孩子實在太懂事了。
嚴養賢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葉沫,喝了一口,滾燙的茶水溫暖着他的心間,也讓他不勝唏噓,回想剛纔的激動之舉,他倒沒有後悔。
“林天,我跟說說,我跟你父母的事情吧!”嚴養賢眸子裡滿是回憶之色,語速放緩,淡淡地開口說,故事與林天父母有關,林天心潮膨湃,緊握的雙拳微微有些顫抖。
他儘量平復自己的激動的心情,找了張椅子挨着嚴養賢身旁坐了下來,屋子裡沒有窗戶,光線並不好,一老一小卻是絲毫都顧及不上。
“記得還是二十年前,一對從美國回來的夫婦,曾經登上我的杏林堂的門,要求與我商談,辦理中醫公會的事情……”
嚴養賢回憶着過去,那些曾經的與中醫公會有關一切回憶,那對從美國回來的夫婦,不用說也正是林天的父母,林天也大致回想起,他的父母確實去過美國,但之後的事情卻是不得而知。
嚴養賢的訴說,又不禁讓他將事情串連起來,林天內心雖說洶涌澎湃,仍然極力剋制衝動耐下性子聽嚴老把話說完。
“那時嚴東陽還年幼,杏林堂還是靠着我一人主事,那時,我已經是名滿京城的名醫,開館授徒倒也搞得有聲有色,少年得志,中年事業有成,一路順風順水讓我有點目空一切,驕傲自大,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我是多麼的可悲,可笑。”
林天深以爲意的點了點頭,他明白,當一個狂妄自大到目空一切之時,便是悲劇的開始,嚴養賢的故事或許也正好說明了這一切。
“有一天,林震夫婦送上拜貼,說是有要事與我相商……”嚴養賢的眸子裡透出一抹苦澀,繼續道:“當他們表明說是建立中醫公會,並讓我也加入時,我連半點猶豫也沒有就斷然拒絕了……”
“爲什麼?”林天意外的驚呼。
在唐秋鴻的鼎力支持下,林天才能夠將中醫公會建立起來,而且,中醫界的泰斗嚴養賢幾位前輩更是積極,明確表態支持,甚至說是中醫公會有利於大力發展中醫事業,一掃中醫目前的頹勢的窘境云云。
林天萬萬沒想到是,嚴養賢一開始竟會拒絕,並且是連半點猶豫也沒有。
嚴養賢的視線挪到林天滿是疑問的臉,通過他的神情,嚴養賢也明白他爲什麼會這般的奇怪,主動解釋道:“我在中醫界已經混了大半輩子,對於這個行當自認爲是認識的很透徹,當時,雖說我以一派之主的身份,開宗立派,聲名顯赫,但並不能掩蓋中醫的頹敗之勢,真正能在中基混的也只有那幾位頂尖的人,其他人有的甚至連餬口都比較困難……”
嚴養賢的話並沒有錯,在西醫的大力侵入下,中醫也日漸衰微,光憑個人力量也很難扭轉局勢,也正是看清了這一點兒,林天才會極力主張建立中醫公會。
當然,他也是幸運的,一開始就會那麼多前輩的支持,並在中醫公會中擔任顧問之職,再加上通過唐秋鴻的關係,並讓中醫公會得到華夏政府的承認。
可是,在二十年前,林天的父母卻爲了建立中醫公會卻是四處的碰壁,想到這裡,林天神情一黯,難免不爲父母的遭遇到難過。
嚴養賢的故事並沒有說完,繼續着說道:“林震夫婦並沒有因爲我一個人的拒絕而放棄了宏圖大計,仍然在遊走於各個中醫門派之間尋求着幫助,只可惜,他們大多以碰壁而告終……”
一聲長嘆充滿了悔恨,嚴養賢一直在爲這件事情而後悔,瞧他這般沮喪,林天心一軟,上前安慰道:“師父,你不用這般的後悔,以當時的情況來看,你做的並沒有錯。”
“不……”嚴養賢突然像打了雞血一般,情緒高昂起來,從紅木的高背椅上站起來,激動道:“我後悔的並不是拒絕了他們加入中醫公會的事情,而是後來發生的事情。”
“這個……”林天沒來想故事並沒有結束,反而是峰迴路轉,另闢蹊徑,他也只好耐下性子認真的聽着嚴養賢繼續把話話完。
“林震夫婦真是一對奇人,他們百折不回的精神真得讓我欽佩,當然這只是後話,當時的我並沒能意識到這一點兒,歷經千難萬險的他們還是憑着個人的努力,在不被大家看好情況,將中醫公會建立起來……”
林天不由得一震,深爲父母所做而感驕傲,沒想到的是,嚴養賢神情一黯:“沒想到,這也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林天一聽到悲劇兩字,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疼得他哆嗦了一下,眸子泛起了晶瑩。
“有一天,燕京天降暴雨,生意自然慘淡,我看天色將晚剛準備讓店裡的夥計關上店門,準備回房,嚴東陽的母親那幾天一直不舒服,身體發熱,我給試了幾服藥,仍然沒有太明顯的效果,也是讓我憂心忡忡,心煩意亂,早早的回房去繼續換作其它味藥,沒想到正在關門的時候,來幾個擡着擔架從外面趕了進來……”
“醫館要關門,就來了病人,作爲醫生無論如何也不能將病人拒之門外,雖說,我情緒不高,狀況也不好,但還是硬着頭皮將病人接了下來,送病人的幾人都是農民打扮,樣子很純樸,我估計他們是送不起大醫院,以爲我這裡便宜就往我這裡送,對於這樣的病人,我大多也都屬於義診的範疇,收費也極低,我看那個病人病勢沉重,便強打起精神,給他細細的診了脈……”
林天認真的聽着嚴養賢的故事,甚至有點入迷,連問題都忘了問。
“粗粗的一診還不打緊,也正是這一診讓我大吃一驚,因爲病人的病跟我太太的病完全是一樣的,這讓我奇怪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巧合之事,我連忙向病人的家屬打聽,他們回答說,病人之前去過中醫公會找過林震夫婦看過病,並開了幾服藥回來,沒想到,藥熬好後服了一劑,病非但沒好反而更加的沉重……”
“聽到他這般一說,我也突然回想起,我太太也是前兩天出去以後才得了重病,這也讓我很是惱火,先入爲主的認爲一定就是林震夫婦乾的好事,後來村民又給我了幾包還未服用過的中藥,結果,我在裡面看到了一味藥,更讓我堅信了我的判斷……”
“什麼藥?”林天問道。
“砒霜!”嚴養賢很肯定的回道。
他的回答讓林天一愣,同爲中醫的醫生,他當然很明白在砒霜的毒性,只要稍稍幾克就有可能要了一個人的命,連忙辯解道:“我父母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