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秋心頭一凜,這話聽起來另有玄機啊!但不知道沐忠國是裝的,還是真的不想說,他好像有意識地隱瞞着什麼。
衝夜襲使了個眼色,道:“爹爹莫要情緒失控,外面還有侍衛守着,小心隔牆有耳!”
“對,對!秋兒說得有理。”
其實沐忠國先前哭訴的聲音也是很輕的,他在朝堂上混了一輩子,一直遊刃有餘,怎麼可能不知道眼下的處境。但是聽見沐之秋這麼說,他心裡還是一陣欣喜。自己和婷芳的女兒果然不是那個人人都能欺負的弱女子,看來,自己的心願,還有……指日可待。
好在這古代的書房都很大,分成外、中、內三進,他們現在在最裡面,所以沐忠國刻意壓低聲音的哭泣,門口的侍衛倒是沒聽見。
但沐之秋還是不太放心,畢竟她今天要問沐忠國的事情太機密了。連靖王府都被居心叵測的人監控了,這裡應該眼線更多。
不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個人一定以爲自己還和蕭逸在靖王府內糾纏呢,哪裡會想到自己早已金蟬脫殼來到了眼皮子底下?
“爹爹?府裡可有絕對安全的地方?秋兒有話要和爹爹說。”聲音裡帶着冷靜和沉穩,睿智的眼眸中散發出犀利的目光。
沐忠國看得心頭一跳,這個女兒,這般的犀利,又這般自信,陌生中透着股熟悉,難道是他一直都看錯了嗎?或許,真的該告訴她了。
猛地走到門口大喝道:“老夫累了,要休息兩個時辰,不許放任何人進來打攪,否則,家法伺候!”
“是!”門口傳來整齊有序的聲音。
轉身走回來,牽過沐之秋的手,道:“秋兒隨爹爹來!”
走到書桌前,沐忠國伸出一隻手在桌子下面使勁一按,書架竟往兩邊分開來,出現了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真沒想到,爹爹在書房裡還藏着暗道。既然如此,那他心裡應該是清楚的。擡眸目光與沐忠國的相遇,倆人眼眸中皆有欣喜和了然,什麼都不用再說,父女倆人攜手走入暗道。
夜襲本來躲在暗處,此時竟不知從什麼地方閃身出來,在暗門將要關上的一瞬間也鑽進了暗道。
沐之秋氣結,瞪着他說:“我和我爹爹有要事相商,你跟着幹什麼?書房裡候着去!”
哪曾想夜襲理都不理她,冷冷地說:“王爺吩咐,讓屬下寸步不離地跟着王妃!”
“你?”
“秋兒!”沐忠國看了一眼夜襲,道:“靖王爺深謀遠慮聰慧過人,他這麼安排定有他的理由。再說,如今的丞相府,當真不安全。”說完,鬆開沐之秋的手,嘆了口氣,舉着火摺子先行往前走。
沐之秋愣了愣,瞪了夜襲一眼趕緊跟上去。
暗道很長,先是一截往下的階梯,然後就是平地,不過卻七拐八拐的。
沐之秋根據方向大致在心裡畫着地形圖,這種走勢應該並沒有離開丞相府。看爹爹繼續往前走的方位,似乎是個很熟悉的地方,但一下子卻想不起來了。
腳下微頓,輕聲喚道:“爹爹?”
像是察覺出她的疑惑般,沐忠國回頭衝她笑笑,重新握住沐之秋的手,說:“其實你小的時候,爹爹經常帶你走這條暗道。等出去了你就知道我們會到哪裡了,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一定會。”
小時候?沐之秋有些頭疼……
這原主的記憶有些是很清晰的,就像自己是被沐之冬推下了摘星樓,還有以前沐之冬和江晚晴欺負她的一些事,她都記得很清楚。但有些事,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比如說孃親是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孃親死的時候自己多大了?
就好像有人拿了一塊黑板擦,把那段記憶全都輕輕擦掉了一樣。不過,沐之秋能感覺到,今天,很多謎底馬上被揭開。因爲她看得出來,不止是她在期待這一刻,沐忠國一樣也在期待這一刻,甚至,爹爹比她還要迫切。
終於到了暗道的盡頭,沐忠國伸手在牆壁上按了一下,和剛纔一樣,牆壁打開來,出現了一個房間。
房間裡很亮,不過不是那種刺眼的亮光,也不像是太陽的自然採光,倒像是一種礦物質散發出來的光芒,只不過很溫和,也很舒服。
目光觸到放在屋子正中央的一個平臺上的東西后,沐之秋一下子愣住了。眼淚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落下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多。
謎底,這就是謎底,這就是那個她所失去的記憶,也是沐忠國這麼多年來一直隱忍的真正原因嗎?
沐忠國和她一樣,臉上的淚水狂奔下來,但眼眸中卻閃動着異樣的光彩。
“秋兒!來,看看你孃親!”他的聲音異常柔和,牽着沐之秋的大手很有力度,也很穩。
孃親,這就是孃親。明明是一個自己見都沒見過,和自己毫無關聯的人。可是眼淚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而且,心中的憂傷和難過像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席捲着她。
撲過去,在水晶棺材前跪下來,沐之秋終於哆嗦着嘴脣輕喚道:“孃親?孃親?秋兒看你來了!”
棺材裡躺着一個看不出年齡的女人,很美,美得不像凡人,儘管閉着眼睛,她卻依然攬走了一室的光華。她聖潔的額頭上寫滿了智慧,栩栩如生的睡顏十分安詳,就好像她真的只是在沉睡一般。
“秋兒?你孃親已經走了十二年了。可是,我始終不相信她已經走了。我尋遍五湖四海找到了定顏珠,就是想保存住你孃親的屍身,等將來真相大白的那一日讓她能親眼見證我手刃仇人,爲她報仇雪恨。”說到這裡,沐忠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瘋狂,“而且,秋兒?你相信嗎?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術呢!爹爹總有一日會讓你孃親醒過來。我們一家三口總有一天能再聚到一起,你相信嗎?”
這麼荒謬的事情沐之秋當然不會相信,但貌似比這個還荒謬的事情,例如穿越,都發生在她身上了,她現在真的不敢確定到底有沒有起死回生之術。
不過看見這樣的沐忠國她倒有些擔心,沐忠國此時的激動中帶着癡迷和瘋狂,就像一隻即將垂死的野獸在做着最後的掙扎。
“爹爹?富貴有命生死在天!孃親已經走了十二年了,爹爹還請節哀,不要心存執念啊!”想了想,她還是沉聲勸道。不管怎麼說,這個人都是這具身體的爹爹,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因爲執念而走上不歸之路。
孃親去世十二年,也就是說,她不到五歲孃親就被人害死了,然後,那些人整整欺負了她十二年。沐之秋發誓,今後,無論是誰,她都不會再允許他來隨意欺負踐踏她。
沐忠國眼眸中的火焰漸漸地熄滅了,沮喪地垂下頭看着愛妻,呢喃道:“婷芳?對不起,是我沒本事,當年讓你枉死,不過還好,咱們的秋兒活了下來。她很好,現在她很強大,雖然朝中有很多大臣都在彈劾她,說我們的秋兒是妖女,但是我知道,那是他們得知秋兒挽救了‘死亡村’,擄獲了靖王爺的心妒忌咱們秋兒。咱們秋兒不再是以前那個任人欺負的小綿羊了,她現在不但能保護自己,還能給你報仇。婷芳!你相信我,這次,我再也不會給那些人機會傷害我們的秋兒,我會用最大的努力保護她。只要給你報了仇,我就來陪你,就來陪你!”
沐忠國自己嘀咕着,目光也開始漸漸渙散,像是深陷在自己的幻想裡了一樣。沐之秋卻聽得十分心驚,看來這裡面真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她今天,一定要一件件問清楚。
“爹爹?”沐之秋才喚出聲,沐忠國突然轉頭看向她,皺眉道:“秋兒!爹爹知道你在怪我,你應該怪我。那天,那天,他們說你和府中小廝通姦,爹爹怎麼可能相信?你是那麼乖巧聽話的好孩子,那麼膽小,那麼溫順。可是,婷芳的死因馬上就要被我查到了,他們馬上就要露出馬腳了,爹爹不能引起他們的懷疑。爹爹要給你孃親報仇啊!”
淚水再次滾落下來,沐忠國竟緩緩跪倒在了沐之秋面前。
沐之秋一驚,想要將爹爹攙扶起來。無奈這幅身子的力氣小,沐忠國卻是個高大的中年男子,她根本扶不起來。
無奈下,她只好跪在爹爹面前,哽咽道:“爹爹不要這麼說,秋兒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這話倒不是瞎說,她確實沒有怪過沐忠國。起先是覺得這個男人對自己來說是個陌生人,後來慢慢想起了以前爹爹對她的好,覺得他是被續絃迷惑住了的妻管嚴。
可是現在,她才知道,這原來是個被仇恨、愛情,還有思念燒紅了眼睛的可憐的男人。爲了他的愛妻,爲了報仇,他已經到了喪失理智的程度,甚至不惜犧牲自己最心愛的女兒。
他雖然不是一個稱職的好父親,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癡情專一的好男人、好丈夫。沐之秋沒有理由責怪他,尤其是在孃親的靈柩前。
“不怪爹爹?你豈能不怪爹爹?”沐忠國搖着頭,慘笑道:“那日,你用那麼仇恨的眼神看着我,當時爹爹就想,等抓住殺害你孃親的兇手之後,爹爹一定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在地底下團聚也是不錯的。後來,後來爹爹卻聽說你活着走出了‘死亡村’,還成了神醫,治好了太后的病,爹爹居然都沒有去看你,爹爹有愧啊!”
唉!真是個鑽牛角尖的可憐人。那些真的不是他的錯,那種情況下,靖王爺、八皇子、九皇子都在一邊虎視眈眈,還有沐氏族人的咄咄逼人和繼母繼女的添油加醋,局面豈是爹爹一人能挽回的?那麼輕易地就將她交給了蕭逸,當時便是存了這麼一份同歸於盡的心吧?不過,現在她都知道了,所以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該怎麼樣替孃親報仇。
“爹爹!”握住沐忠國的手,沐之秋沉聲道:“現在還不是咱們哭的時候,秋兒問爹爹,爹爹可曾查出誰是殺害孃親的兇手了嗎?”
沐忠國愣了愣,眸中閃過一絲遲疑,最終卻搖了搖頭。
沐之秋心頭一寒,怒道:“爹爹現在還要替她們隱瞞嗎?若不是江晚晴造孽,孃親豈會死?爹爹可知沐之冬派了倭人刺客前去‘死亡村’刺殺我,若不是靖王爺蕭逸,我險些就喪命在他手裡了嗎?”
“啊?”沐忠國瞠目結舌。
沐之秋從袖中掏出一塊粉色絲帕丟在沐忠國面前……
沐之秋緩緩站起身,冷冷地說:“這塊絲帕爹爹不會不認得吧?既然爹爹不是全心全意爲孃親報仇,那便不是秋兒一國的,以後秋兒做什麼也與爹爹無關,秋兒告辭了!”
沐之秋真的發火了,當日在“死亡村”村長的枕頭裡找到這塊絲帕,她就證實了心中的猜測,沐之冬,那個和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就是想要殺死她的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