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接待的是趙家,因爲只是個庶出的幼子,在家族裡的地位也不怎麼樣,所以被安排得略晚。但沈細細爲他留出了傍晚的時間,也算是沒有虧待,對着佳人,趙家少爺也無法表示意見,只能樂呵呵地接受。
沈細細夜晚不留客,到了戌亥之時便束手送人。趙昕長嘆一口氣:“不知有誰,能做得姑娘的入幕之賓啊。”
沈細細似笑非笑:“那可就得往遠了說,至少目前我還沒打算接收誰呢。”
“能不能優先考慮本少爺?”趙昕嬉皮笑臉地問。
“可以啊,我很願意呢只怕到時候趙公子瞧不上我這樣的風塵女子,再三邀請都不肯賞光呢。”沈細細淡笑,並不像一般女子那樣半遮着面。她落落大方的舉止,很容易得人好感,尤其是久在敦煌這種開放地方的男人。
趙昕忍不住露出了欣賞的神色,慨然答應:“但有沈小姐一紙相邀,便是天上下着刀子,也會及時趕來。”
“得君一諾,是細細之幸。”沈細細莞爾一笑,深衽爲禮。趙昕急忙親手扶起,少不得藉機會吃吃小豆腐。沈細細的手微微一縮,卻並不艱拒。這些欲拒還迎,雖迎實拒的小把戲,她做起來自然是駕輕就熟。既不讓趙昕生氣,又不讓人覺得她輕浮,拿捏到恰到好處,卻也並不容易。
“好,沈小姐既然還留在敦煌,咱們來日方長,總有機會……”趙昕心滿意足,話也說得十分曖昧。沈細細嫣然一笑,親自殷殷地把他送至樓梯口。
“趙公子走好。”
“好,沈姑娘留步。”趙昕的風度,還是不錯的。至少在蘇一一看來,足可以當得起“紳士”兩字。
“小姐覺得此人如何?”沈細細頭也不回地問。
蘇一一笑道:“看起來倒似個精明人,但被你迷糊得暈頭轉向,想必也不是什麼厲害精明的人。趙家派出來的人,份量不足,才幹低下,不足爲慮。”
“那我們先撇開趙家?”
“對,和官家、薛家先搞好關係。至於趙昕,你可以少花一些功夫,但明面兒上,還得應付着。畢竟是趙家派出來探路的,也不能太冷淡了。”
“好的。”沈細細同時應付三五個人,自然不在話下,“那其他人還需要應付一下麼?我瞧着,四大家族雖然佔據了這敦煌,還有不少依附於他們的小家族,也需要多應付一二才行。”
“其他人就不用你去支應,咱們收購來的月香樓,可還養着不少人呢又不用真去和他們一二三四五地幹架,不過維持個場面而已。你調教幾個出來,能過得去就行了。”
“行,那我樂得輕鬆。”沈細細笑道。
“你還有別的事兒忙呢,這月香樓就是我們一一銷金樓的前身,你慢慢兒地把它改造成咱們的樓子,就按一一制的風格來辦。還有這些剩下來的姑娘們,該去的去,該招的招,都由你作主。往後,敦煌這一塊兒就由你負責,所以人手都用你自己看得上,用得順手的就行。”
“小姐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把一一銷金樓的架子給豎起來?”沈細細聞言點頭。
“慢慢來,最主要的精力,還是要在這幾個家族之間尋找一個支點。官、趙、薛三家,我們一家都不能放。閻氏麼……我估計是不會同意咱們這個計劃的,況且這兩天都沒有什麼動靜,就過了幾天會下帖子來,你也把姿態放得淡一些兒。閻氏雖然在敦煌城裡作威作福,但對咱們一一製藥來說,也並不算什麼。”
“行,那我就冷若冰霜,有些男人就吃這一套兒。”沈細細笑着點頭,又趕緊做出了一個POSE。
蘇一一大笑:“行,就這麼着。明天咱們就排梁紅玉吧趁着如今你名聲還顯的當口,再創一個新的高度。那些胡姬們的舞,跳得可也不錯,要想在敦煌拿着頭一份兒,就得拿出些新奇的東西。再者,我們也不能光顧着老爺們兒,還有他們家的夫人,可都是家族中說得上話兒的。”
沈細細悵然:“是啊,以前在中原,這胡旋舞可稱是我的一絕。誰知到了敦煌,那些碧眼金髮的胡姬,跳得竟也不比我差。幸好那曲劍舞,還有你那曲《滄海笑》,讓人眼前一亮。更有那首《觀沈氏細細劍器行有感》,才真正讓我的身價倍增呢。”
“那當然,我多時不作新詩,這首詩可是老……嗯,我的力作呢”蘇一一吐了吐舌頭,差點兒又把老杜的名號給直接搬了出來,好險
“我真是羨慕你啊,既有才學,又有商業頭腦,更重要的,是還有個好家世。”沈細細羨慕地嘆了口氣,“有時候,還真是不能比,人比人,氣死人啊。”
“是嗎?我的家世算不算好,這大概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了。”蘇一一想了想,覺得作爲尚氏之後,確實是顯赫的門庭。不過自己取得的這些“成就”,可不是靠尚氏。認祖歸宗,也不過錦上添花。她憑藉的,還是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化底蘊。
“也對,比你家世好的多了去呢,也不見人家出人頭地的。”沈細細同意地點頭,“我在這裡自怨自艾,其實也可以憑着自己的心智,闖出一片天地,有誰說不行呢?”
“這就對了。”蘇一一欣然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憑什麼老天給咱們什麼,就得逆來順受呢?”
“小姐,你這話最合我的心意了。”沈細細點頭,眉眼欲飛。她原本是個極爽利的女子,若生在大家族裡,蘇一一覺得她可以成爲另一個王熙鳳,把家族管理得井井有條。也許是近年年歲漸大,又見了周圍姐妹們的遭遇,才自傷起身世來。
“其實你也是個自強不息的人,要不然我怎麼偏偏就看上你來敦煌呢?我也可以給你交個底,不久的將來,敦煌的分店將會是在我們集團裡排行前三的。而且,我準備讓你負責周邊一帶整個區域的一一製藥,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的了。一一製藥在敦煌的地位越高,你的地位也就越高。”
沈細細心動:“小姐,我明白了。”她想通以後,頓時釋然,眉眼含笑,滿溢的風情,便從眉梢眼角流溢而出。
“現在我交給你的任務,就是在幾大家族裡周全,適當的時候再漏個口風,看看他們的意思。趙家暫時先不用管,趙昕在本家說不上話,你試探了也白搭。但官家和薛家卻可以緩緩進行。一一銷金樓的格局你也清楚,我不會插手樓子內部的事務,你就當我是住在這裡的客人好了。”
“好”沈細細精神一振,“我會努力的,請小姐放心。”
“我自然是放心你的能力。”蘇一一打了個呵欠,“好了,現在已經不早,我先睡去,你們繼續歌舞昇平罷。”
雖然前世是個夜貓子,但自從來了這時代,再強悍的生活習慣,也被改造得符合這時代的作息。若換算成現代的時間,亥時也不過是晚上九點至十一點,便已經睡意上涌。
“是。”沈細細精神十足,看着蘇一一邊打呵欠邊往房間裡走。她的住處與月香樓只一牆之隔,開個角門便到了她自己的院落。
“小姐別總是往那裡跑嘛。”繡桔忍不住埋怨。
“我的產業,總得適時地關心關心。”蘇一一明白繡桔是怕她毀了名聲,“反正在這裡也沒有人認識我,下回我換男裝得了。”
“換了男裝,就不是小姐您了嗎?”繡桔咕噥,“小姐素來瞧不起人家掩耳盜鈴,誰知如今小姐也專門行這樣的事。”
蘇一一看着她老氣橫秋的樣子,哭笑不得。想到前世的小品之王趙本山有過一句超經典的話:別以爲披上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果然經典之所以成爲經典,在哪個時代都是適用的。
“其實,我本來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天下人誰不知道一一製藥是我的產業啊做老闆的巡視一下自己的產業,應該在情理之中吧?”
“小姐好好兒的人,怎麼非要開間青樓呢我和姐姐一直想不明白,若論利潤豐厚,小姐的幾件新產品都不見得比青樓差呀。尤其是護膚產品,需求量那麼大……再說了,小姐手裡的資產,已經可以躺在上面幾輩子都不用發愁沒銀子花,又何必遠涉荒漠,自找罪受呢?姐姐說是因爲小姐不想這麼快嫁給五公子,可小姐年紀也不小了。”
蘇一一哀嘆:“繡桔,我看你的羅嗦程度,足以趕得上我娘了。”
繡桔柳眉倒豎:“小姐,我這不是爲了你好嗎?”
“是啊,所有的傷害,都是舉着爲你好的名義造成的……我只是有感而發,不是指你對我造成了什麼傷害。”蘇一一看到繡桔的臉色陡變,急忙表白。
“原來在小姐的眼裡,奴婢只是這樣的……”
“不是不是,你是我獨一無二的、最最善解人意的小丫環,行不行?”
繡桔睜大了眼睛:“我只是小丫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