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三月寒

桌上的菜擺的很滿,雖無大菜,但是一些家常小炒反倒是看得人胃口大開,不知道許氏今日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竟然還拿出了一小罐酒。

關於酒姚珠心裡非常清楚這東西簡直就是許氏的心頭好,往日姚世平身子好了些許時極爲眼饞這酒,可也不見得許氏會拿出來讓他品上兩口,今日確實是有些反常了。

每人面前擺着一個小巧的酒杯,許氏親自給每人斟上了酒,姚婉有些坐立不安的,但反觀着姚珠卻是十分的淡定。

倒完酒,許氏在上座落下,一屋子都是靜悄悄的,無人言語卻又是像是在等着許氏開口。

看了她們幾眼,許氏也沒有繞彎子直言道:“姚家從書香跌落到泥裡算起來也不過是幾年功夫,你們小的時候也還算是過過幾天好日子,家生變故想必你們心中也是茫然的,外人皆道是姚家不擅商賈,更有惡毒者謠傳後人德行有虧所致,衆說紛紜卻未能點出其門道來。”

“今日家逢新喪我也就不瞞着你們了,姚家敗落至此皆因爲孤本所致,至於原由,你們爹爹生前也並未道明,不過那個東西實屬不詳,老爺在世時放在哪裡誰都不知道,且他剛剛入土,我便是想着讓那東西陪着他一起葬了,可是今日在屋中尋了許久也不曾遇見。”

說到這裡姚珠有些明白了,原來許氏擺了半天的迷陣,卻是爲了那個孤本,真是煞費苦心了。

姚婉一直是低着頭看不出什麼個表情來,姚瑛倒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姚珠姐妹倆,似乎是認定了那孤本在她們手中一樣。

許氏只是一提,想要看看她們的反應,她知道姚瑛那裡是沒有,那麼孤本極有可能就是被姚世平交給了姚婉亦或者是姚珠了。

“你們要知道那東西雖價值不菲,但更應該清楚,你們爹爹護了一輩子的東西不能輕易就輾轉給他人,等着頭七那一天讓你爹爹把那東西帶走是最好不過的了,所以,那東西到底是交給你們誰了?”

姚瑛的指甲蓋上塗得是鮮紅的色彩,蔥白的手指握在酒杯壁上顯得十分的好看,她自來都是有一種身爲嫡女的優勢,看人也是眼界極高,此刻便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我不知道,爹病重的時候我又不在身邊。”

姚瑛這樣說如此一來便是準備糾着姚婉不放了,姚珠看了姚瑛一眼,皺了皺眉,並未多言。

姚婉這時擡了頭,怯生生的看着許氏,和平常無異。

“母親應當是知道的,爹爹病重期間雖是由我一直伺候着,但是每次爹爹清醒的時候母親也是在一旁看着的,若是東西真在我那兒母親一定比我還清楚。”

聽得不順耳的話讓許氏沉了沉臉,不過也都知道姚婉說的都是實話,眼眸轉向姚珠,這家裡也就是隻有她心眼最多了,眼下自己與她已經是處於一種水火不容的地步,既然不能撕破臉皮那麼比的就是耐力。

“姚珠可曾知道孤本的去處?”

姚珠笑了笑,不甚在意,看着有些緊張的姚婉和此刻正盯着自己的姚瑛,舉杯一飲而盡,酒滑過喉嚨之間,音色之中也是溢着點點的溼意,神色之間有些許的沮喪,原先嘴角的笑容也是變得有些的苦澀,黯然道:“你們又不是不知爹爹向來最不喜歡我了,他臨行前的最後一面我也未曾見着,即便是他真的給了我,我也不屑一顧。”

姚珠是什麼樣的人許氏心裡面也是再清楚不過的了,雖是居庶女但姚珠向來傲氣,與姚世平之間又不親厚,現如今聽着她這樣說着,也都是還佔理,挑不出錯來。

但那孤本如果都沒有在她們手上還能憑空飛了不成!

“母親知道你們都是一些好孩子,自然是不會欺瞞母親的,只是那東西實在是不詳,姚家就是被它連累的,說不定以後它還會惹出什麼樣的禍事來。”許氏另還有別的打算,斷然是不會爲了這沒見過的孤本扯破了大家的面子,方又道:“你們父親故去,從明天開始珠珠便同姚婉一起出去單過,母親答應你們的事,自然是作數的。”

姚珠擡頭看了看許氏,見她不似作弄,嘴角勾起一絲不明顯的笑意來,但是姚婉被這個消息驚住了,平日裡姚珠也同她提起過這件事情,但是礙着許氏,她心中估計這八成是成不了的,不想今日親耳聽聞,竟是仿若在夢中一般,激動之餘忍不住掉了兩顆金豆子來。

不似她們這般歡喜,姚瑛一直都沒有聽到許氏說上些什麼,現在竟是毫無預兆的要將兩人分出去,姚瑛心裡也是明白的這素日裡,家中開支及雜務都是依着姚珠姐妹,明日若她們真的走了,那這家裡還指着她與母親不成?

心思婉轉,但姚瑛卻是萬萬不敢在許氏面前提出來,胸中頓生出一股煩悶之感,轉眼又見姚婉哭哭啼啼的,當下便是忍不住了,疾聲厲色呵斥道:“哭什麼哭?不是一直求着的事嗎?現在做出一副可憐樣兒來,雖是無事,若是做慣了帶了出去,外人只道母親虧待你了,今日母親答應你們,理應懷恩於心,可你這做派分明是在往母親臉上抹黑!”

姚婉向來是不在意姚瑛的言語,身爲嫡女,她風光傲氣着自是當得的,抹了抹臉頰,低頭不再說話。

知女莫若母,許氏當然曉得姚瑛心裡面的心思,有些事決定的倉促,當下沒有時間細細說來,只得笑了笑打個圓場。

“姚婉這是高興了,自立門戶是好,但外面單家單戶的自是比不得家裡,以後有什麼需要幫襯的回來尋我便是。戶籍明個一早兒就交於你們,只願你們平安順遂,百年之後,我也有臉去見姚家的列祖列宗。”

一番話說的姚婉又是紅了眼,怕着姚瑛數落便是硬生生的忍住了淚意。

姚珠是如何不知許氏心裡怎麼想的,定是昨日被自己嚇到了,不過效果倒是顯然。

舉起酒杯,許氏道:“最後一頓飯了,只願你們以後平平安安的,喜樂無憂。”

幾人飲下,吃了些許的菜,便是各自回了屋子,時間還早,不過戌時,因着酒意幾人便是早早的就睡下了。

近幾日來,平州城裡都是難見的好天色,帶着今晚的月色都明亮了幾分,巷子里居住的人家多,不過家戶間有什麼個動靜的,鄰里之間也都是聽的很清楚。

夜色漸漸的深了下去,沉睡當中的城街小巷亦都是靜謐一片,夜風彷彿隨着人的呼吸也變得輕柔起來。

‘嘭!’木門被大聲摔上的聲音驚醒了四鄰,接着便是聽聞一陣車輪聲滾過,巷子裡很少有馬車趕進來,不過在夜中也是無人注意。

剛平息片刻便是聽見一聲聲的哭鬧聲響起,聽着像是從姚家老爺院子裡傳出來的,今個兒姚家老爺剛剛入了土,這夜間就有了大動靜,不少人都是忙着穿衣,緊趕去瞧着有什麼事端,姚家現在孤兒寡母的他們也都是能夠幫上忙的。

剛到姚家門口,衆人便是看見平日裡打扮的整整潔潔的姚家夫人此刻卻是狼狽的坐在門檻上,不光是髮髻亂了,便是連外衫上都被撕扯出了好幾處的口子,真真是讓人可憐。

聚過來的人是越來越多,許氏的哭鬧聲也是越來越大,似乎要將整個巷子裡的人都召喚過來才顯得安心。

“姚家嫂子,你這大半夜的哭啥呢?姚老爺是走了,你這也還要過日子的不是,你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互相幫襯着日子越過越紅火。”大豆的娘素日裡很喜歡姚珠,這下姚家出了事情,她自然是要關心。

許氏聽着有人問起,伸手便是捉住了大豆娘的手,撕聲力竭的唾罵:“姚家世代名門卻不想到了這一代卻是災禍不斷,先是老爺英年故去,現在好不容易安葬了,誰曾想姚珠和她姐姐姚婉便是偷了家裡的錢跑了,平日裡看着都是老老實實的,家中關鍵的時候竟然是生出了這等心思,現在我們孤兒寡母的該如何過活啊?生來遭罪還不如死了圖個痛快……”

斷斷續續的但是衆人還是能夠聽個明白,不過許氏如何姚珠又如何,他們心裡面也都還是知道的,現在聽着這樣說,心裡面自然是有些的不相信。

大豆娘替許氏抹乾淨了淚珠子,心中還是有些的懷疑。

“姚家嫂子,你剛剛是說姚珠和姚婉?那兩個孩子我平日裡也都是瞭解的,她們不像是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人。”

見有人不信,許氏哭的更是傷心,“我也知道平日裡你們和姚珠姐妹關係好,可我是她們的母親,撫養她們這麼多年,她們什麼性子我還能不知道嗎?姚珠平日裡在外面討生活兼顧着家裡,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有心思有主意的主兒,前幾日裡她就說是要帶着姚婉出去單過,我沒有同意,她便是磨我,昨個兒夜裡又提起來,我只好依了她,可是誰知道她性子急怕我反悔心裡面早就有了打算,夜裡就偷了家中值錢的東西和她們兩人的戶籍就跑了。”

衆人默不做聲,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平日裡見着還好的姑娘,怪可憐見的,眼下出了這樣的事,旁裡外人的倒真是不好說出個什麼來。

也有人是不信的,可接着幾天來不見得姚珠姐妹在,時間久了便也當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