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珠回到後院時,手心當中捏着的帕子已經是溼了個透徹,這種命運不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感覺真的是糟透了。
小瀅雖是早早的讓姚珠給打發回來了,可也是一直在門外等着的。
暮春微涼,臉蛋兒和雙手已是冰涼,心中忐忑不安,直到看見姚珠穿過那拱形圓門走了進來,心中微定,便是迎了上去。
單純的性子,遇事雖無心,事後也懂得對錯,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只是撲通一聲跪下,拽着姚珠的手,哭着道:“姑娘,今日都是小瀅的錯。”
冰涼的觸感讓姚珠皺了皺眉,拉着她起來,兩人進了屋子,地龍剛剛燒起來,還不是太暖和,但也抵得外面的涼意。
“你把眼淚收起來,我已經將謊圓了過去,況且有着三娘在這不是大事,怕只怕三娘精明哪會被我的說辭哄住,到時必定還要再來一問,那會兒纔是不好應對。”
小瀅因着進仕女坊的路子不對,自來便是懼怕柳三娘,平日裡也不敢貿然湊上前去,如今聽見柳三娘後日定來質詢,心中害怕哪能抵得,當下一五一十將自己如何進入的仕女坊當着姚珠的面,娓娓道來,只盼她能擔的,能爲自己出上一個主意。
未料的這裡還有着一樁麻煩事。
姚珠向來是怕麻煩的,不過麻煩找上門也是絲毫不會退卻,如果害怕就不會當初拿着菜刀夜闖許氏的屋子了,此刻見小瀅哭的可憐,似要她的命一般,姚珠心中思量一許。
仕女坊的規矩她懂得不多,亦是不關心。今日若不是聽見小瀅說,也還不知道仕女坊裡面用人選拔也是這麼的嚴格。
“你也是知道柳三孃的眼中容不得半點沙粒,如今你將事情告知與我,我定是會幫你的,三娘操管着整個仕女坊,煩心事雜七雜八多了去了,哪裡會記得着你,再說三娘如今捧我,你又是我身邊的,她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把你怎麼樣,你且安心罷了。”
見姚珠面色平淡,也不想是有大事的樣子,小瀅這才擦乾淨了臉上的淚痕,端過擱在一旁的點心。
“早上匆忙,姑娘口水未沾,此刻歇下,用些點心墊墊,待會兒三娘賞到各房的吃食便下來了。”
姚珠拿過一方雲糕,軟軟糯糯的,美中不足的是有些許的涼了,吃盡喝了一口熱茶嚥了下去,心神微放,卻依舊是在琢磨着柴浩鳴的事兒。
“姑娘,今日來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我來仕女坊時日也不短,可是除卻這兩次也是從未見過的。”回了膽氣,小瀅依舊是不改那好奇的性子。
姚珠沉吟,方纔道:“那人身份不低,除卻是這個仕女坊的大老闆之外,最重要的還是這綿州城裡面的一方縣令爺,比起那這個窮鄉僻壤的,自然是獨佔一方。”
沒有想到這人身份如此高貴,小瀅自覺自己還是從來都沒有見過官家,口中一陣唏噓。
“原來是吃天家飯碗的人!小瀅還從來都沒有見過那些個官家,今日未瞧個仔細的也是下掉了半條魂魄,看來這官家還不是一般人可以見得得,姑娘你以前見過官家的人的?”
聞言,不知爲何姚珠腦子當中正是浮現出來了北淮王世子的那張臉,今日早上已經是兩次想起這個人來,北淮王世子那裡算的上官家,那纔是除卻嘉元帝之外真正的天家第一人了吧。
“小瀅,坊中竟是無人知道那縣老爺的身份?”眉頭緊擰,心中感覺微妙。
小瀅念及那張面孔,搖了搖頭,坊中只當三娘最大,哪裡還會知道那縣太爺是幕後的大老闆?
兩人靜靜不語,小瀅一個人吃完了盤中所有的點心,看來也是餓的狠了,不一會兒門外便是傳來一陣的敲門聲,知道該是來送吃食的人了,姚珠起身親自去打開了門,卻不想看見的是阿芝。
心中雖有疑問不過片刻也是知曉爲何了,柴浩鳴既然在仕女坊裡面不爲人所知,現在他正在前院,旁人這個時候如何能進得清輝院?所以阿芝便是親自來了,姚珠吩咐小瀅接了過來,招呼了兩句,阿芝便是先行離去。
北淮王府一改往日的沉悶,今日但是喜氣洋洋一片熱鬧,不因其他,只爲着今日是領皇命離開帝京近三個月的宋珵歸來的日子。
一大早的老夫人周氏便是起來了,要讓人在王府門前等着,每隔半個時辰就要到她這裡來通稟一回,就連着年關清晨,家中所有的人都要來她這裡拜拜的慣例今日都暫且的擱下來了。
暮春時節裡面,老太太慧榮堂裡面的早春的紅梅頂着微寒,開的已是嬌豔,王妃白氏一進來便是瞧見了,當着丫鬟春枝的面就道:“老夫人這院子裡的花開的的真好,整個王府裡哪處比得上這裡的景兒?”
春枝笑着應上兩聲,擡眸一看果真是老夫人身邊的明蘭正守在屋外,老夫人院子裡面的花都是自己個兒中的,哪裡有什麼好不好之說的。
明蘭見着她們走來,直接迎上,臉上盡是喜意。
“老太太剛用過早膳,這時已經是再屋子裡面等着王妃了。”
春枝打着簾子扶着白氏走了進去,身後的杏兒從袖中抓出一小錠碎銀子遞了過去,明蘭當即接下,兩丫鬟頭湊在一起正是說的個熱鬧。
一入門便是聞見了一陣暗香,瞧眼看去,老太太周氏此時正是正是靠坐在軟榻上,雙腿搭着一塊薄薄的毛絨毯子,喜鵲坐在榻上正爲她捏着腿,陪老太太逗着笑。
老太太因着宋珵要回來了,今日看着特別的精神,笑眯眯的樣子頗似慈祥,不知道喜鵲說了一句什麼,老太太揚手做勢要打過去,喜鵲連連笑着求饒,轉頭間便是看見了進來的白氏。
“王妃來了,老太太早就等着了,還吩咐奴婢讓小廚子熱着烏雞湯,現在奴婢便去端過來,王妃喝着也算是暖暖身子。”說着喜鵲便是下去了,順帶着領走了屋子裡面的其他丫鬟。
老太太看了白氏一眼,伸手拉着她,讓她坐在榻上,兩人才開始敘起話來。
“珵兒就要回來了,今個兒定是先要進宮,說不準便是被留宿。”言語間沒有絲毫的不滿,反倒是顯得有些自豪,有些驕意。
白氏聽聞心中與老太太是兩種差別,宋珵是她唯一的兒子,王爺雖是無妾但是早逝,她心裡面宋珵最重,如今已是年關,親子回京卻見不到面,說不得今日就歸不了了,心中哪裡是滋味。
“多日不見的宋珵,本想着年關能見上個面兒的,如今看來怕也是奢望了,也不知去平州的這幾個月裡面,人是不是瘦了,十五歲定是不會照顧着自己,身邊也沒有一個貼心的人,如此念着,心中時時放不下。”
動之以情,白氏的眼皮子還是不如老太太周氏的長遠,周氏本想訓斥兩句的,可這也是慈母心腸,終究狠不下心,只得將話微微挑明。
“莫要再糊塗,珵兒得皇上器重本是好事,皇上本也是宋珵的嫡親叔叔,身上的血脈都是一樣,哪裡不能親近了?且等着,不出明日,人便是會回來的。”
白氏斟酌着老太太話裡面的意思,她是精明不假,但每每在宋珵的事情上易糊塗,關心則亂正是這個理兒。
“上回母親提到宋珵房中人這件事情,媳婦已經是安排妥當了,什麼時候招來讓母親也瞧瞧。”
老太太有些許的不放心,追問道:“先前珵兒房中無人,他也是個不諳事的,你選的人必須慎重……罷了,這些事情你這個當孃的人也都知曉,我這個老婆子還操什麼心哪。”
老太太言明不管,白氏心中還是有些暗喜,一直以來老太太手底下的管家權利雖說是在自己手中,但是背後站着的卻還是老太太,婆媳關係自古難全,他們也不過是表面的和氣罷了,那也是遇到宋珵的事情上這樣如此。
“娘說岔了,媳婦不懂得地方還多,沒有娘在身邊提點着,也總是不放心。”
老太太笑了笑,囑咐道:“今晚有宮宴,你到時候隨我早些進宮,你好好的準備準備。”
沒一會兒喜鵲便是端了一蠱烏雞湯走了進來,伺候兩人喝下之後,白氏方纔離去,老太太靠着身後的軟墊,閉目休息起來。
西苑邊是宋信旻的地方,這半天了,宋信旻走了進來,看見他的進來孫氏纔起來。宋信旻皺了皺眉:“這都是什麼時辰了?怎麼纔起來,老太太重規矩,宋珵今日回來,你非要這個時候給她添亂不成嗎?”
孫氏捂了捂嘴,懶懶的打了一個呵欠,擡眼看了他一眼。
“剛從那個小-賤-人那裡回來脾氣就這麼大?這宋珵不是還沒有回來嗎?你着急個什麼勁?”
宋信旻最是看不慣孫氏這幅牙尖嘴利的模樣,奈何岳家勢力夠大,他又是靠不上北淮王府,所以心裡面只能是忍讓再三,平復心中的怒火,坐在椅子上,喝了點茶水,才說起正事來。
“前幾日不是再說,王妃正在爲宋珵房裡面挑人,其他幾房都安排的有人過去,你可是也找人了?”
孫氏,理了理手腕上那串繞過幾圈的珍珠鏈子,珍珠看着顆顆飽滿圓潤,個個都是上等貨色。
“這人我肯定是會送的。我也是宋珵的嬸孃,這挑房裡面的人也是大事,說不準的宋珵喜歡的話就收了擡了名分,他還得記着我一份恩的不是?”
“做你的春秋大夢的,宋珵這回選房裡面的人老太太焉能不管的?你且看着你們送去這些人到時候準會被髮賣了去,以後正房的事還是不要插手,你且看他們與正房鬥着,我們安分些,宋珵將來說不定還會念着我們一份好來,到時分府單過也是自在。”
這話孫氏極是不愛,她性子本就是潑辣,就不看不慣宋信旻前怕虎後怕狼的軟弱勁兒,嘴裡邊吐出的話兒愈發沒了計較。
“宋信旻我說你怎麼這麼向着正房?你若是有個好孃的,哪裡會像如今這樣巴結着老太太,只怕你再做,他宋珵也不見得領你的好。你別再護着宋珵,不知道的還以爲宋珵是你的兒子,你上趕着給宋珵當後爹呢。”
沒了個避嫌的,宋信旻也不知道是被哪一句話給刺激到了,雙目紅赤,走上前就摑了孫氏一巴掌。
孫氏也是沒有想到宋信旻會打她,這麼多年過去了宋信旻是什麼性子她最清楚,也是拿捏的恰好,今日不過兩三句話的功夫,他竟然是敢打她?待反應過來時,孫氏乾嚎起來,不死不活的,沒一會兒功夫便是傳到了老太太那裡。
期待着宋珵回來,卻不想出了這檔子事,老太太聽聞以後罵了一句,“淨是些不讓人省心的齷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