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太君倒抽了一口寒氣,這個女人能死在別的地方,卻不能死在這裡,畢竟她是自己的孫媳婦,她今日之所以暈厥,也是爲了救自己的孫子,萬一……她死了,那麼都家就再也不會平靜了。
那件她想要極力隱藏的事情,也會被慢慢的揭露出來。
幾代人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榮譽,也會瞬間變成齏粉,隨風飄散。
“你們一個兩個的,好歹也是老身親手挑選的,怎麼如此沒有眼力見,大少奶奶都倒在地上了,竟然還杵在這裡。”
滿腹怒意無處可發,也只能讓那些婆子丫鬟倒黴了,否則她定會被氣死。
那些婆子丫鬟立刻緩過神啦,一部分人手忙腳亂的將暈厥在地的小蝶扶到了一旁的榻上,其餘的人則匆匆跑出去,似乎是要去請大夫。
陰慕華微挑眉梢,嘴角勾起冷笑:“給少爺的藥可熬好了嗎?那可是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若是涼了可就浪費了。”
葛太君心中很是猶豫,狐疑的望着這個捉摸不透的女子。
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也不知道安得是什麼心,萬一那藥材有毒,那自己豈不是害了這個唯一的嫡孫,都家的血脈和爵位還得指望他傳下去呢。
她就猜到會這樣,葛氏始終對自己存在着一定的戒心。
“若您擔心藥材有問題的話,大可以把熬煮過的藥渣留下,給相熟信任的大夫查看,凡是懂得醫術的人,都會知曉,那些藥材皆是對身體有益的。”眉目疏淡,沒有任何的慌張,嘴角隱約含着譏笑,“凡是藥湯,都有一個服用的時間,若是這個時間點過了,藥效也會稍稍減去,若您真心是爲您的孫兒着想,可以先讓廚娘將藥湯端過來,奴婢願意做這個試藥人,若是這藥材有問題的話,首先死的就是奴婢!”
“老太太,這萬萬不可,這女子看似無害,卻是毒辣的很,萬一……萬一她事先服用瞭解藥,那小侯爺的命豈不是白白丟了……”
“琪華姨娘,您怎麼可以如此栽贓奴婢呢,這個謀害主子的罪名,奴婢可擔當不起,那可是要被削皮凌遲的!”
細碎的陽光斜斜的透過窗櫺,灑在她冷傲孤寂的側臉上,使之柔和起來。
每字每句看似綿柔,卻都藏着暗刺,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變成刺蝟。
一時之間,屋內沉默了下來。
謀害主子的確是罪不容誅的重罪,按照本朝的律法,輕則五馬分屍,重則凌遲處死。
若她要謀害小侯爺的話,大可以趁着無人的時候偷偷毒害,又何必當真衆目睽睽下,犯下如此大罪呢。
葛氏不是個糊塗蛋,她雖然有自己的顧慮,可既然對方都已經願意試藥了,她也不能小氣不是。
一番權衡過後,她終究是鬆了口:“去讓廚娘把湯藥端過來吧。”
“是。”
身着蟹殼青掐牙碎花褙子的婆子舉步離開了房間,望着她柔順的背影,陰慕華扯起了一抹得意的笑,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婆子可是葛氏身邊的親信,她一生沒有嫁人,所以把小侯爺當做自己的孫兒一般疼愛,此人定不會在湯藥裡做什麼手腳的,這與她預料的結果,不差分毫。
正當她自喜之時,兩道寒光猛然爬上了背脊,讓她渾身一僵,脖頸慢慢別過去,見到了光芒的出處。
小蝶垂手侍立葛氏身旁,酸淚盈眶,溼潤的羽睫微顫,眉宇間隱隱透着哀慼,可她的周身卻散發着那種不甘
的氣息,冰冷徹骨。
的確會不甘,自己可是打亂了她的計劃不是嗎?
陰慕華神態自若,嘴角的笑意不減,她緩步來到了都莫心的身邊,聲若蚊吶:“那個人的鐲子是假的,若你想要真的話,還是有機會的。”
都莫心瞳孔微微一縮,旋即恢復了常色,款步姍姍走到了琪華的身邊,執起了她冰冷的手:“真是委屈你了,你本來還在月子裡,可就要遭受如此錐心之痛,這眼淚流的太多了,可是極傷眼睛的,以後也會落下許多病痛。”
“琪華,你先下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們呢。”
葛氏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擔憂的視線永遠的落在牀榻之上,手指不停的捻動着佛珠,爲那個昏厥了大半天的孫兒祈禱。
“是。”琪華微微垂首,眸中劃過一絲冷冽的殺氣,計劃不能再延遲了,若是時間拖得太久,那這步棋就會成爲敗局。
都莫心明爲攙扶着她,實際上卻在偷偷打量着她手腕上的金鐲子,鐲子的雕工很是精緻,足以以假亂真,若不是仔細的辨認的話,的確發現不了那微妙的不同。
“姑奶奶這是怎麼了?若是您當真喜歡這枚鐲子的話,妾身倒是可以割愛相讓。” 憔悴的臉微微擡起,脣角噙笑,隱隱透着寒氣。
既然這枚鐲子是假的,她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都莫心緩緩搖頭,溫言道:“這是母親贈予你的東西,你定要好好的保管才行,且不可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至於侄孫的事情,你也不用太過傷心了,養好身子要緊,畢竟你還年輕還有姿色,或許明年你又可以多一個孩子了。”
“妾身定當謹記姑奶奶的教誨,一定會好生休養身子的。”
眉目婉柔,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定當她是個溫順之人,可惜她卻是一隻藏着毒牙的蛇,一旦毒牙露出,那些被她看中的人,都會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失去性命。
都莫心依舊噙着溫和的笑,鳳眸閃爍,劃過了深不可測的冷意。
“姑姑這是剛從主屋出來嗎?”
清朗的聲音傳來,止住了二人的腳步。
都莫心擡頭,看到了滿是疑惑的男子,厭惡冷笑:“你不在房間裡好好的照顧你的女兒,來這裡做什麼?”
“侄兒聽到了府中嘈雜的聲音,很是擔憂奶奶和母親,所以纔會想來瞧瞧。”
聲音淺淡,聽不出任何的尖刺,那種眼神他早已習慣了,所以也就練就了視而不見的本事。
都莫心嗤之以鼻,原本溫和的面色立刻沉了下去:“主屋裡有母親和嫂嫂照顧着,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姑奶奶何必爲了這樣的人動氣呢。”琪華輕蔑挑眉,這個活的連畜生都不如的傢伙,何必與他過多糾纏呢,“前些日子夫君送了妾身一些好茶,聽說是宮裡送來的,姑奶奶是否要嚐嚐看?”
“既然是宮裡送來的,那可得好好的品品才行了。”都莫心旋即恢復了溫和的笑靨,擦過那道怯弱的身軀,翩然離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一閃而逝的忿怒,如墨漆黑的星眸緩緩闔起,感受着這大自然清爽的空氣,待再次張開時,眸中溫潤一片,不見絲毫殺氣。
他望了眼那個看似平靜卻熱鬧非凡的主屋,嗤嗤冷笑,旋即轉身離去。
正如他猜想的,主屋裡的確是不太平。
廚娘顫顫巍巍的將湯藥端了上來,縱然有濃郁的藥材味,可依舊
遮擋不住腥甜的血味。
陰慕華上前,沒有任何的猶豫,隨手拿起了擱在一旁的湯匙,舀了一口溫熱的湯藥,送入朱脣中。
喉結上下滑動着,鎮靜的將湯藥吞入腹中,裡面立刻灼熱起來。
她知曉這並不是藥材的錯,是體內的小傢伙感受到了血液的味道,正在蠢蠢欲動,爭先恐後的想要衝破那層薄薄的禁錮。
可是葛氏並不會這麼想,她會把自己身體的異樣歸咎於是藥材的問題,到時候她所做的一切皆爲前功盡棄,而小蝶也會被冠上謀害相公的惡名,若是沒了她這枚棋子,那自己就永遠都得不到夢寐以求的東西了。
她竭力壓抑軀幹裡的不適,嘴角依舊保持着甜美的笑容,梨渦淺淺,清純動人。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葛氏目光灼灼,直直的盯着她,見她沒有絲毫的異樣之後,這才點頭同意,親手將這碗湯藥統統送入自己孫兒的口中。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都子俊猛地睜開圓睜的雙目,嘩地噴出了一口堵在肺腑得暗血。
正當葛氏驚慌之時,原本青灰一片的面色逐漸恢復了血色。
“真是上天仁慈,祖宗庇佑,小侯爺終於是醒了。”薛淑人漸漸的鬆開了緊攥的手,緩緩的擡起,拭去了眼角含着的酸淚。
“好……醒了就好……”葛氏如負釋重,緊緊的握住了自己孫兒的手,細語寬慰着,“你且好好歇着,什麼都不用說,其他的事情就交給奶奶,老身好歹也是一品誥命夫人,殿下始終會給老身幾分薄面的,不過是死了個卑賤的丫鬟而已,他也不想這件事情鬧大。”
因是剛剛甦醒的關係,他的身子很是虛弱無力,就連說話也變得十分的困難。
脣瓣努動着,只發出了幾聲模糊不清的嘟囔,讓人聽的很是不清楚,也很容易造成其他人的曲解。
葛氏只當他擔心那件命案,也沒把其他人的異樣放在心上。
不行了!時間不能再拖了,五臟六腑被無形的手給揪在了一起,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侵襲周身,如果再不服用解藥壓制這些可惡的小傢伙的話,她定會七竅流血暴斃的。
一旁的薛淑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微微蹙眉:“俊哥兒的確是清醒過來了,但是媳婦卻因失血過多昏迷了,大夫那邊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然還沒有到,萬一拖延了診治的時間……”
凌厲陰冷的鋒芒掃過,薛淑人立刻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怯懦的垂下腦袋。
“月姑娘,就勞煩你跑一趟了,去請宋大夫爲你家小姐療傷吧。”
淡漠的聲音傳來,傳入她的心肺,如同甘甜的流泉,沖走了一部分的痛苦。
陰慕華襝衽行禮,用盡吃奶的力氣,擡起了灌鉛般的秀足,緩緩的朝着門外走去。
她害怕有人會盯着自己,故而特地堅忍了一段時間,走到了遊廊拐彎處,無人看得到的地方,這才偷偷的將一粒救命的藥丸送入朱脣中,混着唾液用力嚥下。
柔軟似無骨的手用力的扶着粉牆,嬌軀也微微佝僂,原本強忍的冷汗,全都爆發出來,沁出肌膚,順着分明的輪廓緩緩流下。
裡衣被冷汗浸溼,黏糊糊的黏在了嬌軀上,很是不舒服。
微風拂過,帶着一絲的冷意,讓人渾身一凜。
瓊鼻有些癢意,她趕緊擡手捂住了鼻子,如同小貓兒般的打了個噴嚏之後,這才徐徐挪動秀足,朝着西廂房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