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極爲緩慢,卻又不流露任何的馬腳,拐過遊廊之後,來來往往的下人就多了起來,他們或是在打掃庭院,或是在竊竊私語,又或者……暗藏殺機。
她雖然只會點三腳貓的功夫,但是她卻擁有着敏銳的第六感,她能夠感受到那些搬弄盆栽、身着短褐的奴僕們周身散發的武人氣息。
這裡不過是暫居的地方,可卻要在這裡栽種名貴的牡丹花,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而且若她沒有認錯的話,這鋪在花泥上層的紅泥可是很稀罕的泥土,價值不菲。
她依舊徐徐的走動着,仿若沒有看見這些異常的奴僕們。
“月姑娘來這裡做什麼?信王殿下和那位公子還在外面,沒有回來呢。”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側邊傳來,陰慕華一愣,繼而斂眸淺笑,緩緩轉身,直視雙手被包成糉子的男子:“原來是縣令大人,奴婢是前來請宋大夫到主屋去瞧病的。”
縣令微微一愣,眉間擠出了一座小山丘:“小侯爺還沒有好轉嗎?不該啊,宋大夫的醫術一向是了得的,真是託了他的福,凡是捕快們有什麼跌打損傷的,皆是他給治好的。”
“我也曾經受惠於宋大夫的醫術,故而對此沒有任何的異議,而且小侯爺也已經清醒過來了,只是身子虛了些而已。”瞄了眼縣令的放鬆的臉色,陰慕華幽幽嘆氣,恰到好處的重新抓住了他的神經,“可憐我家的小姐,實在是太傻了,爲了讓小侯爺儘快的醒來,不惜聽信了民間古方,以自己的血肉爲藥引子,這會兒正因爲失血過多而昏厥着。老太太派去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找個大夫,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奴婢心切,只能前來麻煩宋大夫了。”
淚溼盈睫,她又正巧站在陽光底下,細碎和煦的光輝灑下,反射着眸中晶瑩剔透的光芒,更顯心酸無奈。
縣太爺的臉色立刻變得怪異起來,他之前就聽說過侯府的上下人等對這位新嫁娘很是不好,爲此他還曾訓斥過那些多嘴多舌的僕人們,如今看來是無風不起浪。
曾經被太后捧在心間的紅人是何等的風光,也不知羨煞了多少官宦千金,而今看來真是令人唏噓。
“那你快些去吧,莫要耽誤了侯夫人的病情。”
陰慕華垂眸竊喜,告別縣令之後,舉步匆忙的來到了客房門前,有節奏的叩響了房門。
雖然那夜她被痛得冷汗淋漓,但是多虧了她的記憶力,這纔將那詭異的節奏記在腦海中。
須臾,緊閉的房門被打開,當那雙精銳的眸看到站在門口的女子之後,驚詫一縮。
宋大夫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異樣,趕緊斂去眸中的異色,將房門徹底的敞開。
“月姑娘來此是有何事?”
緊抿的脣微微的放鬆,淡淡開啓:“我家的小姐受了傷,失血過多,因此暈厥了,所以還請宋大夫前去替她看看。”
醫者仁心,宋大夫立刻打消了腦海中的疑惑,轉身進入內屋,旋即提着藥箱走了出來:“失血過多可是要致命的,侯夫人暈厥多久了,你可有留意過。”
“應該要有半柱香的時間了吧。”霧眸圓睜,露出了擔憂
之色,一張小臉也變得煞白起來,“這麼長的時間,我家的小姐該不會有性命之虞吧!”
“這……這要看病人的體質和意志力,所以現在我還不能回答你。”宋大夫立即加快了腳步,步履匆匆的進入了主屋。
只見那個可憐的女人被孤零零的放在一旁的美人榻上,身上只有單薄的衣衫,這天氣雖不至於着涼,可她畢竟是個病人,而且失血過多,難免會感到寒冷,所以她纔會柳眉緊蹙吧。
屋內其他幾人的目光全都放在牀上的侯爺身上,還有誰會關心這個外人呢。
“月姑娘,你去給侯夫人取件大氅來蓋上吧,最好是毛皮做的,暖和。”
如今他的眼裡只有榻上的病患,其他人或怨或怒的目光對於他來說都是空氣而已。
宋大夫小心翼翼的解開了被包成一團的白布,見到了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心微微觸動了。
她該有多大的決心,纔會割下那麼大的一塊肉。
冷眸眯起,查探四周,地上那些凝固變成褐色的血滴解釋了他心中的狐疑。
果然那位月姑娘非普通之人,她既然懂得醫術給人包紮,卻又要把人扔在這裡,任由她保守他人的冷眼漠視,看來實在計劃些什麼,而自己這個倒黴蛋則被很不巧的捲入了這個陰謀之中,成爲了一顆棋子。
宋大夫的眸光再次冷了幾分,如同冰窖裡的冰塊一樣,讓人不敢靠近。
他儘量不讓自己的怒氣徹底的爆發出來,畢竟那位月姑娘可是個聰慧之人,萬一被她發現了其他的異樣,那可就不妙了。
陰慕華在櫃子裡尋了許久,這才找到了一件半舊不新的玫瑰紫撒花縐綢水獺大氅走了過來,搭在了小蝶的身上,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了那冰冷的軀體,瞳孔一縮,原本平靜的心湖立刻起了漣漪。
她明明就已經妥善包紮好了,對方也只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昏睡片刻,絕對不會出現這樣冰冷僵硬的狀態,若不是那微弱的氣息,她還當自己觸碰的是一具屍體呢。
“侯夫人只是被凍着了而已,我這就去開貼藥,給她服用下去,發發寒氣,她自然會醒過來,只是經此變故,她的身子骨恐怕會變得弱點,以後還得小心照顧才行。”宋大夫擡袖抹去了額上的汗水,緩緩吐氣,“老夫還得回到西廂房去,等待殿下的召見。”
“多謝宋大夫了。”
她是真心謝這位大夫的,若不是自己大意的話,小蝶也不會命懸一線。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門口,陰慕華觀察着四周,確定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之後,這才從袖籠中掏出了一枚藏青色雲紋荷包塞入了他的手中:“小小心意,還請您不要拒絕。”
“多謝月姑娘了。”宋大夫迅速將荷包塞了起來,嘴角含笑,瞬間卸去了周身的寒氣。
直至那抹灑脫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陰慕華這才轉身回到了屋子。至於熬藥的事情就不用她費心了,自有那些不願意惹麻煩的會前來照顧。
宋大夫的眼利的很,有些事情甚至比自己看的還通透,所以纔不當場將藥方子交給自己,否則這碗藥恐怕很久都不會送到小蝶的口中。
對於葛氏來說,小蝶只要不死就行,至於她病成什麼樣子都是她的體質問題,與都家並無任何的干係。
只是她很是奇怪,那個背叛主子的妙娘怎麼沒有跟來,難不成是被葛氏給囚禁起來了不成。
陰慕華摸了下對方的額頭,有些滾燙,看來是燒起來了,反正她在這裡也沒什麼事情,乾脆就去打了盆溫熱的水,給小蝶擦拭着額頭,爲她拭去了上面的冷汗。
“月姑娘,現在已經過了許久了,不知道那堆作惡的蟲子是否已經毀去,總不能讓我孫兒的骨灰就這樣曝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吧!還是讓它隨風飄散呢?”
薛淑人的態度一下子就改變了,她明明對那個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庶孫不感興趣的,可如今卻以這樣冰冷的姿態對待自己,這明顯就是把自己支出去,看來他們有什麼秘密要談。
“您且放心吧,信王殿下帶來的那些人可不是隻吃飯不幹活的,他們是不會讓孫少爺的骨灰隨風飄散的,一定會完完整整的歸攏起來,若您還是不放心的話,那奴婢這就將骨灰給您取來。”
陰慕華不是傻子,既然知道了薛淑人的意思,自己也不能賴在這裡不走了,若是這樣,只怕等她打瞌睡,都不會打探出一點有利的線索。
她小心翼翼的將那隻冰冷的柔荑放到了暖和的皮氅中,確定她還在昏昏欲睡,這才安心離去。
闔上房門,慢慢的朝着院子裡走了幾步,確定周圍不會有人來之後,這才躡手躡腳的回身,重新來到了門前,將耳朵貼在冰冷的門口,窺聽着裡面細微的動靜。
她原以爲這樣就會挖出點什麼秘密,可是她錯了,等待了好半晌,她的雙腿都要麻了,可這屋裡愣是一點都沒有動靜。
若說他們當真沒有秘密可言,她可不相信,現在也只有第二種可能了。
雖然心有不甘,可她還是拖着痠麻的秀足,一瘸一拐的來到了大廳前的院子中。
殿下的人果然做事利索,不但將骨灰整理了出來,裝進了雞翅木浮雕纏枝寶相花紋的盒子裡,上面還壓着一個被腐蝕過的戒指。
雖然上面已經發黑,但若是仔細辨認的話,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大致花紋的,是鏨刻蝙蝠紋的,當中似乎還鑲嵌過什麼東西,是寶石嗎?
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那些侍衛到底搞什麼名堂。
正當疑惑之際,身後傳來了沉悶陰冷的聲音:“這枚戒指是屬下在棺材裡找到的,屬下看它還有用處,就把它放在這裡了。”
不知道爲何,陰慕華感到了一陣恐懼感,頭皮開始發麻起來。
這個人竟然能夠悄聲無息的來到自己的身後,像是鬼魅一般,幸好自己的心臟尚好,不然的話,早就被嚇死了吧。
柔荑微微一顫,手中的戒指就這樣直直的墜落下去。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它就落到了一隻戴着手套的手中。
陰慕華只覺得面前閃過一陣風,那個鬼魅的男子就在眨眼間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枚戒指您可認得?”
死氣怏怏的聲音隨風飄散,陰慕華卻好似被蠱惑一般,傻傻的搖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