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個騎士在謝鏗及伍倫夫等人面前一丈之外就勒住了馬,金剛手伍倫夫此時也像看清了來人是誰,面上立刻現出驚異之容,在驚異中,還帶着五分戒備,腳步一變,身形又自拿樁站穩。
那六騎緩緩一字排開,丁善程、郭樹倫等人,此刻更是驚然動容,就連遊俠謝鏗的臉色,也是凝重之至,空氣驟然凝結,只有那六匹馬緩緩在踢着步子時,才發出些聲音來。
六匹馬上的人,年紀都差不多大,約莫四十左右,頷下卻都已留着很長的鬍子,像是經過很小心的整理,是以顯得非常整齊,只是經過這一番長途奔馳,當然風塵也不會少了。
馬上人的衣衫,質料非絲非帛,發出一種銅色的光澤,竟不是坊間可以買到的質料,在漫天風砂中,隔着好遠可以從許多人裡分辯出這六人來,就是因爲他們衣服的關係。
而這種衣服的顏色,在江湖中已象徵了某一種意義,那幾乎是災難和麻煩的代表,難怪謝鏗、伍倫夫等人,此刻都有不安之意了。
伍倫夫眉頭一皺,暗忖:"此六人足跡從來不離中原,此刻跑到這裡來,難道是爲着和我同一個原因嗎?"那六個紫衫人端坐在馬上,動也不動一下,像是六尊石像,只有風吹着他們六人的鬚髮時,才帶給人一些生意。
這種情形,僵持了沒有多久,因爲鐵霸王郭樹倫已在嘀咕着:"站在這裡幹什麼,我們走吧。"他也認清了這六人,心裡有點發毛,他雖是莽漢,但生平卻最不喜歡吃眼前虧,此刻光景,知道自己這邊佔着劣勢,雖然這六人的來意還不知道,但以這六人以前行事來看,總不是好事。
因此他緩緩回過頭,竟想一走了之。
驀地,那六騎中一人發話道:"給我站住!"聲音陰沉尖銳,聞之更令人毛骨驚然。
鐵霸王郭樹倫只覺一絲涼意直透背脊,回過頭,壯着膽子說:"小可和閣下無冤無仇,也沒有得罪過閣下,要我站住——"話還沒有說完,先前發話的那紫衫人,又尖銳的冷笑了起來,笑聲刺耳之極,打斷了郭樹倫的話道:"你知道我是誰嗎?"郭樹倫不安的移動着腳步,微一點首,那紫衫人笑聲一頓,陰森之極的說道:"那麼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兄弟的脾氣。他言語之間的狂妄自大,大有天下唯我獨尊之意,謝鏗鼻孔裡不屑的冷哼一聲,眼角鄙夷的掃在那紫衫人身上。
那紫衫人怒道:"你是誰,敢在我兄弟面前放肆,是活得有些不耐煩了嗎?"另一紫衫人面白微胖,微微笑道:"六弟別太不客氣了,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遊俠謝鏗。"先前那紫衫人"哦"了一聲,隨即陰沉的說道:"遊俠謝鏗又怎樣!"謝鏗冷笑一聲,六合劍丁善程卻接口道:"天中六劍又怎樣!"他少年氣盛,雖然知道對方就是江湖中出名難惹的天中六劍,也忍不住出言相抗,這當然也是他自恃武功劍法之故。
金剛手伍倫夫聽到他此話一出,知道事已難了,他年紀大了些,凡事都以忍讓爲先,總不想再多結冤家,何況是天中六劍。
於是他想出來說幾句客氣話,期望能撂過此事,哪知那微胖的紫衫人已笑道:"嘿,這位年輕朋友好大的口氣,真是英雄出在少年了,哈哈!"他未語先笑,帶着一團和氣,哪知卻是江湖中以毒辣陰狠、行事無常著名的天中六劍中最厲害的一個——凌月劍客。
金剛手伍倫夫慌忙跨前一步,擋在丁善程的前面,帶着一臉息事寧人的笑容說道:"在下金剛手伍倫夫久聞閣下們的英名,平日就仰慕得很,哪知今天卻讓在下見着了。"凌月劍客仍然是笑嘻嘻的,道:"好極了,好極了,原來閣下就是以外家金剛手飲譽江湖的伍大俠,好極了!"他眼睛又注視到丁善程身上,道:"這位年輕朋友是誰,在下卻眼生得很。"丁善程方待搶前答話,伍倫夫一伸手,攔住了他,說道:"這位就是六合門的第七代傳人丁善程丁少俠。"他乾笑了幾聲,又道:"算起來,他還是閣下們的小師弟呢。"先前那發着尖銳笑聲的紫衫人,就是天中六劍裡的老六凌塵劍客,此刻極爲不悅的冷笑了一聲道:"姓伍的別亂拉關係。"他面如寒霜,接着道:"姓伍的和另兩位朋友如果沒事的話,先走好了。"他又陰沉的冷笑一聲:"如果想在這裡看看熱鬧的話,也未嘗不可。"凌月劍客接着笑道:"如果想動手的話,那卻大可不必了。"他轉過頭去,朝謝鏗及丁善程笑道:"至於謝大俠和丁少俠的身手,卻是愚兄弟一定要領教的,只要兩位能勝得過愚兄中的任何一人,那麼愚兄弟就聽憑兩位處置,否則的話——"六合劍丁善程雙眉一軒,冷笑道:"這正合我意,我丁某人雖然只是江湖中一個小卒,但卻早就想領教各位的武當劍法了。"他將武當兩字,講得特別長而重,其中滿含着譏嘲的意味。
天中六劍面上一起變色,個個都帶了怒意。
原來這天中六劍本是武當山真武官中護法的紫衣弟子,後因犯了教規,竟被武當逐出門外,他六人也就還俗不當道士,仗着一身輕靈巧快的武當劍法,在江湖中博得極大的名聲。
這六人性情本就十分怪僻,成名後行事更是不分善惡,全憑自家的喜怒而定,只要有人得罪了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非把你整得傾家蕩產不可,是以到了後來,這六個正派出身的劍手,竟成了江湖惡名昭著的人物,他六人仍然我行我素,六個人六口劍幾乎還震住了整個的中原武林。
此刻六合劍將武當兩字說得分外刺耳,當然是譏諷他們是武當棄徒,他們怎會聽不出來,是以六人俱都勃然作色。
這種已是一觸即發的情況了,金剛手心裡暗暗叫苦,他年已五十餘了,生平經過的大小戰役不知有多少回,對於這種場面,他當然看得太多了,略一盤算,除了謝鏗功力的深淺,他還不確實的估計出之外,自己和丁善程,也可以勉強抵敵得住天中六劍中的兩人,至於郭樹倫和蔡新呢,卻不敢保險了。
有把握的仗,金剛手可不願意。
他考慮再三,在這將發未發的情況下,突然道:"如果謝大俠和丁少俠想和天中六位劍客切磋切磋武學,那也無妨,只是我們希望大家點到爲止,那麼小弟我——哈!"他又幹笑了兩聲,目光一轉,接着道:"倒可以替各位做個見證了。"他老奸巨猾,凡句話輕輕易易就將自己脫身事外,遊俠謝鏗腹中暗地冷笑一聲,忖道:"你緊張個什麼,難道我還要你幫忙不成?"只是他生性淳樸,這種刻薄的話可說不出口來。
凌塵劍客卻哈哈一笑,帶着十分輕蔑的眼光向金剛手微微一掃,凌月劍客也已在旁接笑道:"伍大俠要做見證,好極了,好極了。"他微偏偏頭,向謝鏗道:"我看謝大俠的手,像是已經有點癢了,那麼——"他哈哈一笑,道:"就請丁少俠稍待一下,反正今日我弟兄六人,總讓兩人過癮就是了。"謝鏗生性不喜說話,他雖然也不願意多結仇家,但事情真到了自己頭上,他卻也不會畏縮退避的。
於是他沉聲道:"天中劍客既如此說,那兄弟少不得要獻醜了。"凌月劍客又一笑道:"謝大俠看着我兄弟哪個順眼,我兄弟就哪個出來陪謝大俠玩玩。"天中六劍中的老六凌塵,纔是平日發言的代表人物。
凌月劍客話聲未了,凌風劍客身形一動,也未見如何作勢,便躍下馬來,寒着臉一言未發,晃身間又躍到謝鏗身前。
謝鏗微退一步,身上每一部分的肌肉已都在凝神待敵了。
凌月劍客又哈哈笑道:"老四要領教謝大俠的功力,好極了,好極了,只是我說老四呀,你可要小心些呀!"凌風劍客仍然寒着臉,左手劍訣一領,右手伸縮之間,寒光暴長,原來在這快如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間,已將背後的長劍撤在手上了。
謝鏗雙掌極快的劃了一個圈子,然後停留在胸前,沉聲道:"原來閣下就是天中六劍的四俠凌風劍客,兄弟何幸之有,竟能和名滿天下的天中劍客交手,請,請,天中劍客的劍法,兄弟亦是心儀已久的了,閣下請快施展出來吧。"凌風劍客做然一引劍光,劍光上挑,劍把上杏黃色的穗子在風裡晃動着,隨着他身上的紫色長衫起伏,望之灑然。
他腳步一錯,將門戶守得嚴密而佳妙,然後低喝道:"請謝大俠亮出兵刃來。"他自恃身份,當然不肯和手上沒有兵刃的人動手。
謝鏗微微一笑,道:"我謝鏗走遍江湖,從來就只以這一對肉掌應戰,身上別說是兵刃,就連一塊鐵片都沒有。"凌風劍客面目更冷,倏的劍光錯落,排起漫天劍影,謝鏗屹立不動,眼前雖然劍花錯落,但是他卻知道絕對不會碰到自己身上。
果然,霎時間,劍光又倏然而收,凌風劍客已空着雙手站着,冷然道:"那我也只有以一對肉掌來領教領教謝大俠的掌法了。"已將是午時了,但因毫無陽光,是以根本分辨不出時刻的早晚,謝鏗覺得身體虛虛的,手腳彷彿也有些麻木的感覺。
但是他卻顧不得這些了,猛提一口真氣,腳步微微一踢,右掌橫切,口中猛喝一聲:"看招!"左掌倏的穿出,後發先至,擊向凌風劍客右邊的肩腫之處,掌風凌厲,像是絲毫未因這一日來的勞頓困苦以及方纔的兩次交手有所影響,而其實他卻已是外強而中幹了。
凌風劍客身形一引,避過這一掌,暗忖:"這姓謝的果然有幾分功夫,無怪他能享盛名。"心中也存了幾分警惕。
兩人這一施展起身法,本來已是迷漫着的塵土,被他兩人這種凌厲的掌風一帶,更是漫天飛揚,六合劍凝神注視,臉上露出喜色,暗忖:"看來這凌風劍客不是謝大俠的對手。"凌風劍客應付得果然非常吃力,夭中劍客本來就是以劍法見長,武當派掌法雖是內家正派,威力自是不凡,但真武廟裡的紫衣弟子卻是博研劍法的,因爲他們根本不需要使用掌法。
是以天中六劍後來能以劍法揚名江湖,但掌法卻是欠佳,天中六劍也很少棄劍不用,此次事逼至此,旁邊又有人旁觀,以天中六劍在武林中的地位,當然不能仗劍來和一個赤手空拳的人動手。
此刻兩人過招,凌風劍客不禁心中叫苦,凌天劍客悄悄側過身子向凌月劍客耳畔道:"看樣子老四恐怕不行了。"凌月劍客眼睛動也不動地注視着過招的兩人,也低聲道:"再看一陣子再說。"此時每個人都以爲是謝鏗在佔着優勢,只有謝鏗肚子裡明白,他已是強弩之末,恐怕不能再支持很久了,因此他出招也就更是凌厲,而必然的道理,人所能支持的時間也就更短。
可是別人也就更看不出來,天下的事,往往就是這種情況。
凌天劍客雖是天中六劍之長,但卻最沉不住氣,朝身旁的凌月劍客低語道:"我把老四接下來。"身形暴長,自馬鞍上斜掠起,宛如一隻沖天而起的蒼鷹,又倏然下落。
他右手一伸,一道寒光帶着青白色的劍芒,硬生生將正在動手的凌風劍客和謝鏗分了開來,原來他在拔起身形來的那刻,也將劍撤下,因爲他知道若憑一隻空手,是很難將兩人拆開的。
他這麼一來,凌風劍客固是心中感激,謝鏗心中又何嘗不在暗暗歡喜。
六合劍丁善程卻大怒,飄身一引,掠到凌天劍客身前,冷然道:"這算怎麼回事?"凌天劍客卻也冷然望着他,一言不發,凌天劍客本就不善言詞,再加上他此刻本來就心中有些愧作,越發說不出話來。
須知天中六劍雖然生性怪僻,但卻最愛面子,凌月劍客知道他們大哥的脾氣,哈哈一笑,笑聲中也掠到凌天劍客身側,身法之快速、美妙,看起來尤在凌天劍客之上。
"我四弟和謝大俠的掌法正是旗鼓相當,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若讓他們再爭下去,豈非失去了以武會友的原意。"金剛手伍倫夫一笑道:"正是。"他老成持重,心裡的話自然都隱藏了起來。
所以凌月劍客又笑道:"丁少俠不要生氣,這是我大哥的好意,如果丁少俠反對的話,我倒可以在劍法上向丁少俠討教討教。"他自恃劍法,自忖年紀輕輕的丁善程怎抵敵得住他浸淫數十年的功力,所以輕輕一帶,將事情全包攬在自己身上,其實他此刻心中已有些惱羞成怒,準備將丁善程傷在自己的劍下了。
六合劍丁善程也是天生一副不買帳的脾氣,立刻回答道:"我倒願意傷在閣下的劍下,希望到時候不要有別人再有這份好意了。"凌月劍客故意裝着不懂他話中的意義,笑道:"丁少俠說笑了!"話猶未了,他身形一動,緊接着寒光一閃,"嗆啷"一聲長吟。
原來兩人不約而同,各各發出一招,兩劍相擊,自然發出嗆然龍嘯,凌月劍客笑容未斂,道:"果然手底下有兩下子!"劍光一凜,身隨劍走,"唰唰"又緊接着幾劍。
原來方纔對劍時,凌月劍客已經試出了丁善程劍底的功力,本來他對這年紀輕輕的六合名手所存的蔑視之心,此刻也全收起來了。
丁善程劍光如雪,走的也是輕靈狠辣一路,須知六合劍法本自脫源於武當,因此金剛手伍倫夫纔有"他是你們的小師弟"之說,此刻兩人一交上手,劍光如梨花錯落,遠遠望去,宛如在漫天風砂裡涌起一座光幢,光景自然又和方纔謝鏗動手時大不相同。
天中六劍臉上也不禁都露出驚異之色,因爲他們將對方的實力估計過低,謝鏗的掌力雖然雄厚,但遊俠謝鏗在武林中已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角色,他們也還並不十分驚詫,此刻見這麼年輕的人,在劍法上也有這麼深湛的造詣,居然一時之間,能和凌月劍客戰了個平手,自然有些意外了。
謝鏗靜立在旁邊,彷彿在想着什麼心事,哪知他卻在暗中調息,做着內功,鐵霸王郭樹倫張大了嘴,用心的看着他們兩人動手,他天性好武,只是頭腦不甚發達,練武總無大成。
金剛手伍倫夫皺着眉,暗怪自己多事,跑到這來找謝鏗,他暗忖:"真是好沒來由,無緣無故的又惹上這些事。"下意識的探手入懷,觸手之物,使得他臉上更是憂形於色,暗地嘆息着:"眼前兇吉尚不自知,善程這孩子卻要去找這些麻煩,若然他失手被傷,那我又折了個好幫手,唉!我本來想多拉個幫手,哪知偷雞不着,反倒蝕了把米!"他越想越煩,無聊的將懷中之物取在手上把弄,眼睛卻隨着丁善程的劍打轉,恨不得他一劍就能將凌月劍客刺個透明窟窿,但他卻未想到,如果這樣,那他也跑不了啦。
突然,凌天劍客也飄身下馬,極快的掠到伍倫夫面前,伍倫夫一驚,肩頭一晃,連退了數步,哪知凌天劍客如形隨影,也跟了上來,伍倫夫微微有些吃驚,強笑道:"閣下有何指教?"凌天劍客卻不答話,眼睛緊盯着伍倫夫手上之物,忽然回頭喝道:"老三,快住手。"凌月劍客無論在功力或是臨敵經驗上,都比丁善程高了一籌,十幾個照面下來,已佔了優勢,漸漸已將丁善程的劍式,困在自己劍圈之內,此刻聽了凌天劍客的喝聲,心中大奇。
但他終究還是住了手,身形暴縮了五尺,六合劍丁善程也大感奇怪,劍尖一垂,詫異的望着他們。
凌月劍客掠至凌天身側,投給他一個詢問的目光,凌天劍客一指伍倫夫手中之物,道:"老三,你看看這是什麼。"凌月劍客也大大露出異容,連笑都笑不出來了,金剛手眼光一轉,心中大動,暗忖道:"大概他們也是接到此令纔來的,看來此令的主人,已靜極思動,又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一陣風吹來,塵土落入他眼中,他眼皮極快的眨了幾下,伸手拭去了留在眼皮上的淚珠,暗暗埋怨道:"只是他卻爲什麼會選中這樣的鬼地方,難道其中又有什麼文章?"雲龍白非以極快的身法,掠去數十丈,才漸漸放緩速度,這並非他真力有所不繼,而是心中紊亂的思潮,使他極需靜下來想一想。
當然,他覺得有些驕傲,以遊俠謝鏗這種在江湖上已享盛名的人物,在他手下尚不能走過三十招,但是另一種深邃的悲哀,卻使得他這份驕傲和高興的感覺,大大的沖淡了。
石慧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此刻仍留在他心底,雖然他和她並沒有一段很長時間的相處,但在他說來,卻已足夠他回憶了。
他偶然想起了一篇美麗的駢文,當時在他看來,並沒有引起他很多感觸,然而此刻,那其中的每一句話都深深激動着他。
那篇駢文大意是說,人類之間的友誼,是需要很長的時日來堆積的,而愛情卻每每發生在一剎之間,相愛的人們,也不需要很多時間相處,有時匆匆一面,便已刻骨銘心了。
他在江湖中闖蕩的時日尚短,但遇上的事,卻使他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中,彷彿蒼老了許多,他甚至將一年之後天龍門大選掌門的事都看得極淡,而在這以前,他是極爲看重的。
他雖然放緩了身形,然而在他思潮反覆之間,卻已走了許多路了,漸漸,他彷彿覺得近處已有人煙,於是他將身形更放緩了下來,因爲他也知道在普通人面前炫技,是江湖中的大忌。
果然,不遠處就有個小小的市鎮,他亦是初到西北,當然不知道這市鎮的名稱,他也不去打聽,因爲這是無關重要的。
他入鎮之後,略爲整理了下衣裳,拍去了身上的塵土,天龍門雄踞武林多年,到了他父親一代,已是名成功就,是以他自幼養尊處優,何曾吃過這種風塵之苦,此刻他但覺心身俱疲,得先找個安歇之處,至少,得先將臉上的塵土洗去。
於是他就在這小鎮的唯一街道溜達着,希冀能達到自己的希望。
不久,他就發現了一件頗爲奇怪的事,原來這小鎮上一共只有一家小客棧和三家吃食店,照理說在這種荒僻之地,是不會有什麼生意的,然而此刻,非但那小客棧早已人滿,就連那三家吃食店也是座無虛席了。
他無可奈何的在街上轉着,不時有人向他投以奇異的目光,他也沒有注意,因爲他已沒有這份心情去注意別人了。
終於,他看到一個賣些牛肉蒸饃以及汾酒之類的吃食店裡走出兩人,他暗忖:"這回裡面大概有空位了。"心中陡然一喜,連忙急行兩步走過去了,從吃食店出來的那兩人也極爲注意的看了他兩眼,兩人竊竊低語,似乎在講着什麼。
他一腳跨進那間小鋪,一種混合着酒與燒肉的氣味直往他鼻子裡面衝,他不禁嚥下一口唾沫,心中暗笑自己的饞相,目光卻在搜索着空位,然而,這小小鋪子裡的七張桌子卻仍然坐滿了人。
他可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再走出去,因爲他實在有些餓了,於是他拉着正在忙得一塌糊塗的店夥,要他替自己想想辦法。
兩人言語不通,但是終於那店夥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爲走到這店裡來的人,還會有什麼其他的目的,於是他設法替他在一張桌子上找了個空位,雖然那張桌子原先已有三個人坐在那裡了。
白非隨意點了些吃食,略略漱了漱口,安頓了下來之後,才發現這個小鎮上的情況,的確是有些異於尋常。
原來這小鎮裡的吃客說話的聲音,南腔北調,顯見得不是來自一處,但是彼此間卻又像是都認得,不時有這張桌子上的人跑去另一張桌子上去聊天、敬酒,而且粗豪的大笑着。
最令白非注意的,卻是這些吃客一個個都神足氣壯,兩眼神光飽滿,顯見都是練家子,而且從他零星聽到的一言半語中,還聽出了這些人都在武林中有些地位,而且看情形,這些人武功都還不弱,這個出身武林世家的白非當然看得出來。
他奇怪地暗忖:"在這處小地方怎會有如許多武林豪客?"收回目光來,卻見和自己同桌的三個人也都在注意的望着他。
他立刻發覺和自己同桌的這三個人不是和其他的人一路,這三人中一人年紀頗長,似乎已有五、六十歲了,另兩個卻都是風姿不凡的年輕人,非但衣着打扮不俗,而且氣度高華,和那般武林豪客一比,更顯得如雞羣之鶴,超人一等。
於是他善意的朝那三人微笑一下,那老者也一笑,神態之間甚爲和詳,一點兒也沒有武林中人那種劍拔弩張的樣子。
另兩個少年也抿嘴一笑,白非彷彿還看到其中一個臉略略紅了一下,這才注意到這兩個少年容貌之美竟是生平罕睹。
於是他更起了親近之心,只是他麪皮尚嫩,不好意思朝人家搭訕而已。
少時吃食送了上來,白非雖然肚子餓,可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嚥,可是這種店裡的牛肉蒸饃等物,都是大塊文章,因爲生意太好,是以燒得也不爛,他很吃力的吃着,擡頭一望,這老少三個人仍在瞪着大眼睛望着他,臉上不禁一紅。
那老者笑道:"男子漢吃東西,難看一點有什麼關係,二十年前我若看到這種東西,不用手抓來吃纔怪。"他哈哈大笑兩聲,接着道:"若要裝作斯文,就不是男兒本色了。"白非臉又一紅,心裡不但沒怒意,而且暗中感激人家的好意,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就這麼奇怪,著是換了一個他所討厭的人講出這幾句話來,恐怕他當時就要變臉動手了。
那兩個少年"噗哧"一笑,望着白非,像是十分有興趣的樣子,白非甚至覺得自己的形狀有些狼狽了,更不好意思大吃。
那老者呷了口酒,緩緩放下杯來,笑道:"兄臺像也是從遠方來的吧?"白非點了點頭,老者又說道:"此地風光,雖比不上江南的小橋流水,但大漠風情,男子漢總要經歷一下才是。"白非又一點頭,他覺得這老者話中,豪氣逸飛,句句都令他心折,那老者心情像是甚好,大笑着朝他身旁的兩個年輕人道:"你看人家精光內蘊,一派斯文,你們真該學學人家纔對。"那兩個少年齊齊望了他一眼,其中一個對另一個一做眼色,兩人又"噗哧"一聲笑了起來,白非低下了頭暗忖:"這兩個小夥子一個勁兒笑個什麼!"臉上又不禁飛紅了起來。
那老者像是誠心結交白非,一手拿了酒瓶,道:"兄臺可要來一杯,這酒雖不甚好,卻是我由四川攜來的,味兒還足。"說着,不等白非的同意,就替他斟滿了一杯,一面道:"萍水相逢,老夫就這麼惹厭,兄臺休要見怪纔是。"白非雖不善飲,但生長在那種家庭中,豈有不會喝酒的道理,連忙接過杯子,道:"長老見賜,小可感激尚不及,怎會有別的意思。"那老者舉起酒杯,連連大笑道:"好,好,乾一杯。"酒尚未沾脣,一股強烈的酒氣已直衝進白非的鼻子,他本來只想淺呷一口,但想到老者所講的話,一仰首,果然幹了一杯,頓時熱血上涌,脫口道:"這不是大麴酒嗎?"伸過空杯去,意思竟像要再來一杯。
老者大笑道:"好好,原來你也懂酒,再來一杯,再來一杯,老夫今天酒逢知已,卻是要不醉無歸了。"那兩個少年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道:"爹爹今天這麼高興,可別喝得太多了。"另一個咯咯笑道:"你又來管爹爹了!以後等你……"他笑着頓住了話,卻又道:"聽說那人也是喜歡喝的,你留着去管管他吧。"先前一人笑答了一句,卻不再說話了。
白非心裡奇怪,這兩人怎的這麼娘娘腔,驀的想起母親所說,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多半都是女扮男裝的,再仔細望了他們兩眼,越發確定了他們都是女子,暗忖:"難怪他們不喝酒了。"第二杯酒下肚,白非抓起一大塊牛肉來就吃,再也不管斯文不斯文了,老者點首笑道:"這樣纔是大丈夫的吃相。"竟也抓起一塊盤中的牛肉,吃了起來。
那兩個少年不斷地"吃吃"笑着,他們與白非素不相識,此刻竟相處得十分融洽。
那老者酒量甚豪,喝了這麼多酒下去,神色依然絲毫未變,打量了白非幾眼,笑道:"萍水相逢,本不應請教兄臺的姓名——"白非忙接口道:"小子白非。"
那老者"哦"了一聲,方在尋思之間,那兩個少年已"喲"的一聲,脫口道:"白非,你就是天龍門裡的雲龍白非嗎?"他這一脫口而呼,這小鋪共有多大,除了已經喝醉了的幾個之外,哪個沒有聽到,一起都扭轉了頭向白非打量着。
原來雲龍白非,此刻在江湖中已頗有名聲,而這個小鋪中所坐的,十個裡有十個是武林中人,聽到這名字,自然難免注意,也更難免竊竊私議,有的奇怪雲龍白非是個如此年輕的俊品人物,有的卻在猜測和他同桌的那三個人的來路,原來他們也沒人認得這老幼三人。
雲龍白非有些得意,卻又有些不好意思,那老者仔細地又看了幾眼,忽然一拍桌子,道:"難怪我看兄臺不但氣度不凡,而顯見得內功已有非常根基,原來竟是天龍門的公子。"那兩個少年對他也是頻頻流目,但卻沒有一個向他說話的。
這種情況白非可是第一次遇見,他甚至覺得有些坐立不安了,那老者隨手掏出一錠銀子,拋在桌上,道:"兄臺如不棄,不妨隨老夫到客棧去談話,這裡人太多,總非談話之地。"白非正被這麼多雙眼睛看得有些發窘,聞言正中心意,忙站了起來,其實他此刻連那老者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他必定有着很豐富的閱歷,很深的武功,是個隱跡風塵中的俠士罷了。
他們穿過別人的桌子時,白非隱隱聽到有人在說道:"怎的天龍門下也有人蔘與此事,這倒有點奇怪了。白非心中一動,暗忖:"這裡到底有什麼事發生呀,想來這事還不尋常,否則怎會引得這許多武林豪客都來到此地。"流目四顧,人家仍然在望着他,天龍門多年未乾預外事,此刻他當然難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頭一低,隨着那老者走了出去。
此時有人"呸"了一聲,一個粗豪的聲音道:"有什麼了不起。"那兩個少年走在最後,聞言回頭道:"你說的誰?"那人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似乎已有了七、八分酒意,大聲說道:"我說的是誰幹你孃的屁事!"那兩個少年方自大怒,哪知那漢子又道:"我喪門神走遍江湖,什麼玩意兒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小兔崽子,老子更見得多了。"在座的大多是此人的朋友,也都有了酒意,聞言一起鬨笑起來,卻不去考慮這後果。
此刻白非也迴轉身來,那老者走在最前面,此時已走出鋪外了,店裡的掌櫃早就在擔心這班大爺會生事,現在更嚇得面無人色。
那兩個少年氣得面色鐵青,其中身材略長的一人,冷笑一聲,手微一揚,也未見有什麼寒光,但那粗豪漢子卻慘呼一聲,雙手一陣亂動,將面前的桌子都推翻了,酒菜落地,接着,倒在地上。
於是一陣大亂,小鋪中的吃客紛紛叱罵,有的在罵:"天龍門是什麼東西,敢這麼張狂。"原來這批人在武林中都是成名露臉的人物,有的是鏢頭,有的是武師,爲着同一件事都跑到這西北邊陲之地來,此刻見同伴受傷,當然大怒。
他們出語一傷及天龍門,白非可沉不住氣了,厲喝道:"朋友們說話可得放明白些,有人要跟天龍門過不去,只管衝着我來好了。"那些武林豪客乘着三分酒興,又仗着自己這麪人多,有的翻桌子,有的拋長衫,紛紛叱罵道:"大爺們今天要教訓你們這幾個免崽子。"有的甚至將兵刃都抽出來了。
這一場混戰,看來在所難免,那身材較長的少年連連冷笑,神色鎮靜,甚至還有些威嚴,並非方纔言笑時那種樣子。
雲龍白非自恃身手,也沒有將這班角色放在心上,他卻不知道在這班人裡也不乏硬手,真動起手來,勝負難料呢。
忽然又是一聲厲喝,聲音彷彿深山鐘鳴,震得各人耳畔嗡嗡作響,這聲音甚至不像是人類口中所能夠發出的,衆人個個大驚,雲龍白非也回過頭去一看,卻原來是那和詳的老者。
鋪內羣豪也都被這聲厲叱震住了,大家心裡都知道,這種厲叱聲肯定是發自一功力深湛的人口中的,而此人內功的深湛,足以驚世駭俗,但是大家都沒有想到這安詳的老者。
那老者目光中威凌四射,已見灰白色的長眉,根根倒豎,雲龍白非也不免吃驚,暗忖:"這老者的氣功竟已到了這種地步。"在心中飛快的將父親說給他聽的武林中成名英雄有姓名者想了一遍,但卻也未想出這老者究竟是什麼人來。
食鋪裡混亂的人聲,頓時因着這老者的一聲厲叱而靜寂了,每個人心目中都有着和雲龍白非同樣的想法,都在思索着老者的名字。
那老者其利如刀的目光,緩緩自每個人臉上掃過,沉聲道:"你們想幹什麼?"許久,沒有一個人發出聲來,這麼多武林豪客,竟都被這老者的一聲厲叱震住了,那少年輕蔑的一撇嘴,不屑的說道:"膿包。"這膿包兩字,可真令人忍受不住,鋪中羣豪再也忍不住,這種終年在刀口找飯吃的朋友,即使明知要吃虧,也要拼上一拼的。
於是有人說道:"朋友,少棄彀子,有什麼玩意兒只管抖露出來,亮亮相就想唬人,大爺們可不吃這一套。"說話的這人,正是河北成名的人物八卦刀予明倫,他再也不會想到,這老者竟是他生平最敬佩之人,只是他卻從來無緣得見而已。
隨着他這一發話,羣豪又是一陣低叱,那老者長眉一立,回頭朝白非及那兩個少年一揮手,低叱道:"你們都出去。"他話中像自然有一種威儀,連雲龍白非那種個性驕狂的人,也不由得不走了出去。
外面天氣仍然極爲陰沉,那兩個少年跟在白非後面,一出到外面,就互相埋怨了起來,一個說:"你剛纔出手怎麼那麼客氣,要是我呀,不多傷他幾個纔怪。"另一個撇嘴賭氣道:"我呀,還比你好得多,你躲在後面,連手都沒有動一下。"雲龍白非心裡有些寒,暗忖:"這兩人看來文文靜靜,笑起來也甜得很,怎的卻是如此心狠手辣。"他卻不知道這兩個少年不但心狠手辣,在江湖上已是大大有名的煞星哩。
他心裡微微有些着急,不知道小鋪裡面現在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番光景了,忽然,他聽到一聲極爲響亮的驚呼之聲,他知道那一定由許多人口中同時發出的,心中一動,忍不住想進去看看,哪知方自走了一步,那兩個少年已同時喝止道:"你進去幹什麼,我爹叫你等在外面,你沒有聽見嗎?"白非心中有些不悅,他幾時受過這種疾言厲色,然而此時此地,他卻又不得不忍下來,皺着眉,緩緩在外面踱着步子。
那身材較高的少年又一笑,道:"我是好意,你可別不高興呀。"聲音又是軟軟的,和剛纔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雲龍白非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什麼話都不能講,只得勉強一笑,負着雙手,施然而行,眼睛卻盯在那小鋪的門口。
小鋪裡現在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就在白非幾次忍不住想擠進去看看的時候,那老者已緩步走了出來,面上已恢復了安詳的神色。
雲龍白非一個箭步竄了上去,想問:"怎麼了?"突然又發覺自己太沉不住氣,微微一笑,將身形停了下來。
那老者想是已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這裡已經沒事了,我們邊走邊聊。"白非此刻越發斷定了這老人必非常人,在那種已是劍拔彎張的情況下,他能夠將一場要爆發的爭戰消弭無形,這比他用武力將那些人全部制服都要令人值得佩服,心想這必定是他有令人懾服之處。
那兩個少年一跳一蹦的跟在老者後面,彷彿只要在這老者面前,他們就變成了天真的小孩子似的。
老者彷彿在想着什麼心事,走了一段路後,他突然回頭向白非說道:"兄臺這次孤身西來,一定有着什麼事情,老夫不嫌冒昧,如果兄臺不在意的話,可否告知老夫呢?"這問題倒真使白非難住了,他到西北來,是爲了跟蹤石慧,但是這理由,卻又怎能對別人說出來。
因此他囁嚅着,半晌說不說話來。
那老者面色一變,道:"在我面前還有什麼說不得的話。"語氣中所帶的那一種力量,真能使人心甘情願的說出自己的秘密。
那身材較高的少年,彷彿特別喜歡說話,此刻也道:"你這人真是的,在我爹爹面前還有什麼說不得的話。"白非望了他一眼,他一皺鼻子,道:"你看我幹什麼,"白非險些失笑,暗忖:"這廝倒調皮得很。"心中有了幾分好感。
那老者笑叱道:"小二子不要調皮。"
白非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又瞅了他一眼,暗忖:"小二子,哈,原來你有個這麼漂亮的名字。"那少年一跺腳,不依道:"爹爹真是的,當着外人也叫人家小二子。"這一嬌嗔不依,活脫脫的更是少女的嬌態樣子。
白非又一笑,暗忖:"憑你這樣子還想假裝男人?"這一說笑打岔,老者竟不再追問白非了,此刻他對這老少三人,雖然並沒有多大的認識,但竟也隨着他們同走。
片刻,來到那家小客棧,那是白非曾經來過的,老者帶着他們走到一間小房間,房間設備的簡陋,便得白非暗暗皺眉。
原來西北人民窮困已極,通常家庭裡,多半無桌無椅,只有一個極大的土炕,一家人白天在上面做事,晚上就在上面睡覺,這原因說來可笑,因爲他們有時全家人只有一、兩條褲子,有事時才能穿,沒有褲子穿的人,怎能下得了牀,這種情形直到很久以後才得改善。
這小客棧裡當然也是這種情形,那老者一擺手,讓白非也坐在炕上,笑道:"出門人應隨遇而安,比這再壞的地方,都得照睡不誤。"他像是又看穿了白非的心事,道:"你別嫌這地方不好,有時情勢所逼,你連豬欄都得睡。"他微微一笑,道:"想當年,我就睡過豬欄的,只是那種氣味太難聞,但我還是睡着了。"那兩個少年笑得全身顫動,白非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老者突然面色一整,朝白非道:"不管你是爲着什麼到西北來的,也不管你是否有心來此,但這裡即將有事發生,你是看出來的了。"白非連連點頭,他人極聰明,如何看不出來,只是他卻絲毫不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罷了。
"你年紀還輕,我希望你能分得出正邪,不要人云亦云,做那盲從附和的呆子。"那老者道來,面上正氣凜然。
白非又連連點頭,可是他卻是糊塗了,暗忖:"他對我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心中一驚,轉念忖道:"難道他已知道我和無影人的女兒,有着情意,因此才發話勸阻我,可是她母親就算不好,和她又有什麼關係,何況……何況她也死了,什麼事都談不到了。"一念至此,臉上又流露出黯然之色。
他心中的思忖,使得他面上的神色,亦陰晴不定,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我真想不透,那兩個小子誰有這樣的神通,竟連天龍門下的人都請了來。"他目光一轉,盯在白非臉上道:"天龍門除你之外,還有別人也來參與此事嗎?"白非實在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正容笑道:"不是小可瞞您,小可實在不知道這裡將要發生什麼事,天龍門有沒有人來,小可也不知道。"那老者"哦"了一聲,目光仍緊逼住白非的眼睛,想是看出他並非虛言,過了一會才說道:"你不知道這事也好。"說着話,他站了起來,在房中緩緩兜着圈子,似乎在思索着什麼問題。
白非此刻心中亦是疑竇叢生,最令他不解的,就是這老者究竟是何許人也,他究竟憑着什麼,竟能鎮住那小鋪中數十個終日在槍尖刀口討生活的武林朋友,他暗忖:"這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呀,這老人必定有着什麼足以令別人心服的地方,也必定有着極大的名聲,但是我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當今武林的前輩英雄中,並沒有這麼樣一個人呀。
"小鋪中剛纔所發生的,究竟是什麼事呢?爲什麼那麼多人會同時發出一聲驚呼?是這老人露了一手足以使他們震驚的功夫?還是他的名聲使他們驚呼呢?"白非百思不解,這老人的來歷,竟使得本已心事重重的他,又加了些心事。
那兩個少年嘟着嘴,一言不發的坐在旁邊,白非瞧了他們一眼,又忖道:"剛纔那少年一揚手,那漢子就倒了下去,看樣子痛苦得很,可是他揚手之間,並沒有暗器的光芒,甚至連暗器所帶起的風聲都沒有呀,當今之世,我還沒有聽說過有這種無影無形的暗器呢,即使那種細小的金針之類的暗器,發出時也不會像那樣的簡直沒有任何痕跡呀?"這些難解的問題,使得他兩道劍眉緊緊皺在一起,坐在土炕沿上,也不知道有什麼話可以打開此刻無言的僵局。
那老者突然停下身來,緩緩向白非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白非茫然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