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裴映雪點點頭,轉身便要走。
陳綺羅一見如此,眼中便浮現一絲錯愕,連忙伸手將她拽住。“你就這樣走了?你難道不想知道那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你剛纔不說了嗎,你不會告訴我的。”裴映雪冷聲道。
陳綺羅一怔。裴映雪又道:“而且,陳綺羅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我一向看不慣你這看似楚楚可憐、實則滿肚子壞水的模樣。當初我一再讓表哥遠離你,就是因爲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你敢說,你當初沒故意在表哥跟前給我上眼藥、還背地裡給表哥的同窗說我欺負你?那些人一直對我不冷不熱,全都是因爲你的緣故!”
“現在好了,你如願以償得到表哥了,結果你人要死了,就又開始使陰招,還想把表哥推給我?你以爲這樣就能彌補他、彌補我了嗎?我告訴你,不可能!陳綺羅,你是從小被你爹捧在掌心裡寵,我也不是胡打海摔長大的!憑什麼你想要就想方設法把人從我手裡搶過去。你不要了就又塞回來給我?世上沒有這麼簡單隨意的事!我和表哥都是活生生的人,我們不會一再的隨你擺佈!而且——”
聲音一頓,她看着跟前面色慘白的嬌弱女人冷冷一笑:“看你現在這樣,當初在那個女人手下也吃了不少虧吧?這些年表哥表面上對你關愛有加,但實際上話都沒有和你多說過幾句。對不對?”
陳綺羅愣愣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才慘淡一笑:“你說的沒錯。我從小就一肚子壞水,自從第一眼見到師兄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他了,一直盼着嫁給他。爲了和他在一起,我使了不少手段。可是不管怎麼樣,最終我還是成功了不是嗎?我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安安穩穩的在徐二夫人的位置上坐了六年。就算我死了,後面的人也是繼室,在我的牌位跟前執妾禮。你又敢不敢捂着胸口說一句,你不嫉妒我?”
“沒錯,我是嫉妒你。”裴映雪點頭,“不過我再嫉妒,那也不過是心裡的一點想法罷了。大家都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小兒女了,哪裡還一心只顧着那些兒女情長?我還有許多事要忙,比如說……”她又一頓,看着陳綺羅愣愣一笑。一字一字的吐出一句話。“撫養我的女兒長大。”
兒女本就是陳綺羅這輩子唯一的痛。現在被裴映雪這般毫不留情的捅出來,她面色立馬一變,眼中也浮現一絲痛苦,就連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裴映雪本來也沒想過要這樣刺激她。只是這個女人實在是太過分,以前在閨中時就老暗地裡給她挖坑就算了,現在自己要死了,卻還想擺佈她的一切,甚至還在她跟前炫耀起她和表哥之間的種種,這叫她如何不生氣?一怒之下,她就撿了最能刺激她的話來說。
果不其然,陳綺羅被刺激到了,而且——被刺激大發了!
見到這樣,裴映雪心裡又有些後悔——真是的,都二十來歲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就知道逞兇鬥狠?自己明明是請旨前來安撫人的。結果現在安撫不成,反而還把事情給鬧成這個樣子。一旦陳綺羅有個好歹,自己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而且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陳綺羅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身子開始劇烈的發抖,抖到最後,似乎連整張牀都被帶得咯吱咯吱直響。
外頭的丫鬟們聽到動靜,連忙趕了進來。當見到裡頭的情形,幾個人紛紛臉色大變。兩個人趕緊上前按住她的手腳,一個大力給她按着胸口,另一個轉身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喊:“羅大夫,康大夫,快點來呀,二少夫人又發病了!”
不多時,狹小的室內就擠滿了人。不僅徐家養在家裡的兩位大夫來了,裴映雪從皇宮裡帶來的太醫也來了。丫鬟們進進出出,取來熱水、金針、艾蒿等物,全都忙亂成一團。
“皇后娘娘,大夫要給我家二少夫人診治,您還請去隔壁房間坐坐吧!”陳綺羅的貼身丫鬟走過來,紅着眼睛小聲道。
裴映雪淡淡看她一眼,便退了出去。
只是她並沒有去隔壁房間坐等,而是站在外面的院子裡,看着裡頭交錯忙亂的人影,眉頭微微皺緊——都到了這個時候,如果她還猜不到陳綺羅是故意激她發火的,那她就真是比麗妃還要愚蠢的蠢貨了。可是,陳綺羅爲什麼要這麼做?她難道不知道,她現在的身體早已不堪重負,只要再一次情緒起伏過度就極有可能會要了她的命嗎?
難不成……
一個想法襲上腦海,裴映雪心中大驚——她就是刻意求死!而且,她就是要故意死在她手上的!
這個時候,徐夫人、徐少夫人、徐大公子等人也聞訊趕來了。
“怎麼回事?好好的,人怎麼又犯病了?”徐夫人一進門便連聲問道。
裴映雪抿抿脣,慢步上前:“是因爲我。”
徐夫人看看她,最終無奈長嘆口氣,捏着手裡的佛珠搖頭嘆氣:“真是造孽啊!”便不再多說了。
屋內的搶救持續了許久。一直忙到天色漸暗,陳綺羅的貼身丫鬟才從裡頭跌跌撞撞的出來,雙眼早哭得紅腫不堪:“二公子回來了嗎?二少夫人說想要見二公子最後一面!”
聽她這麼說,徐夫人又忍不住潸然淚下。“阿軒現在生死未卜,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如果他能回來,我也希望他能好好陪陪綺羅啊!說不定有他在,綺羅也就不會……”
“娘,您說什麼呢?二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弟妹也只是身子不好,這幾年不一直這樣嗎?多少次說不行了,可都搶救回來了。這次雖然看着兇險,但有羅大夫和康大夫在呢,肯定沒事的!”徐少夫人連忙大聲打斷她的話。
徐夫人聞言連忙擦去眼角的淚花。“你說得對!綺羅和阿軒都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便雙手合十,對天默唸起經文來。
丫鬟見狀,便立馬又轉向裴映雪:“既然二公子還沒回,那麼皇后娘娘,我家少夫人還有幾句話想和您說。”
“我不去。”裴映雪當即拒絕。
丫鬟似乎遭料到她會這樣說,便吸吸?子,又對徐夫人道:“夫人,二少夫人真的不行了,現在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再看看二公子,對皇后娘娘認個錯。可是皇后娘娘分明就是心裡恨上了二少夫人,現在竟是連進去看她一眼都不肯,您看……”
這個女人好歹毒的心思!
聽聞她這麼說,裴映雪心中一陣驚叫,突然好想進去把牀上那個女人給拖出來痛罵一頓!
當年她尚在閨中的時候就是這樣。明明自己一肚子的壞主意,卻總是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來,還總是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讓那些自以爲護花使者的男人爲她義憤填膺摩拳擦掌,結果最終結果就是成了她手裡的一條狗,她指哪就咬哪。
原以爲都已經嫁人了,她好歹也該收斂點纔是。卻沒想到,轉頭她就把手段又用到了家人身上,而跟前這一位還是她正兒八經的婆婆!這人簡直就是膽大包天!
徐夫人聽到這話,果然眼神一暗,慢慢來到裴映雪跟前屈身行禮:“皇后娘娘,臣婦的兒媳婦當年是曾做過一些對不起您的事。可是現在,她都已經這樣了,不過是臨終有幾句話想和您說一說,您又何必還執着於過往種種呢?求求您,就看在臣婦的面子上,別讓她死不瞑目吧!”
說着,便彎了彎膝蓋要下跪。
裴映雪怎麼可能讓這位從小就將自己視若親女的舅媽對自己下跪?
她趕緊將人扶住:“姨媽您別這樣,我去見她就是了。不過,您也陪我一起去吧,都幫我看着些,免得我又哪句話說的不對刺激到了她。”
她實在不想單獨面對那個女人,不然她很懷疑自己哪次忍不住就直接掐上她的脖子助她早登極樂了!
“是,臣婦謹遵皇后娘娘懿旨。”徐夫人連忙點頭。
二人走進房內,大夫丫鬟們早已經退到一旁,只有一個小丫鬟正拿着帕子在給陳綺羅擦着臉上的冷汗。
經過大夫長達半天時間的救治,她的狀況好了點。但也只是好了一點而已。那張瘦得下巴尖尖的巴掌小臉上依然不見多少血色,額頭上冷汗密佈,丫鬟纔剛擦掉就又冒出來一層。她胸口劇烈起伏着,身上的寢衣都汗透了,她卻似乎分毫不覺,只那雙緊緊攥着被角的枯瘦手掌緊握成拳,隱約能看到其上青筋暴起,關節處都泛出了陣陣蒼白。
“你終於又來了。”見到裴映雪出現,陳綺羅下意識的又擠出一抹難看的笑。旋即目光掃過跟在裴映雪身後的徐夫人,她艱難點頭,“娘,您也來了。”
徐夫人趕緊上前一步坐在牀沿,握着她的手淚流不止。“你這傻孩子,都已經病成這樣了,幹嘛不好好歇着?大夫不是一再交代過,不許你再勞心勞力的嗎?”
“再不勞心勞力,我就真的再也不用了。”陳綺羅慘淡笑着,乏力的目光又轉向了裴映雪,“皇后娘娘,我知道你討厭我,其實我又何嘗喜歡你了?當年的事情,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也不後悔。只是每每看着軒郎悶悶不樂的樣子,我還是會覺得有些心疼。我對他的真心並不比你少,這一點你應該不會否認吧?”
裴映雪冷哼一聲別開頭。
你的真心那是你的,和別人有什麼關係?難道就因爲你是真心一片,所以你就能光明正大的搶別人的心上人了嗎?要是這樣的話,那這個世界不都要亂套了?斤夾呆扛。
見她一臉不屑,陳綺羅又自嘲一笑:“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這也無所謂。反正我馬上就要死了,人死如燈滅,別人的什麼想法我都不用在意了。”
“呸呸呸,你又瞎說什麼死呀活呀的?你年紀輕輕的,還有的活呢,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徐夫人一聽這話,趕緊就打斷她大聲道。
陳綺羅就勢依偎在徐夫人身上:“還是娘最疼我。”說着,她目光一掃,臉上的得意和炫耀簡直要刺瞎人的眼。
裴映雪哪裡還能不明白,這個女人就是在故意做給自己看?
徐夫人沒有生女兒,所以從小就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看待,就連徐府裡的幾位少爺待遇都不如她。可以說,除了母親,裴映雪最喜歡的長輩就是這位舅媽了。她也早早就在心裡做過決定:等以後嫁給了表哥,她一定要把舅媽當做親生母親一樣侍奉!
可是現在,她和表哥各自嫁娶。舅媽再疼她,也終究不是一手拉扯她長大的母親,對於這七年來的細節不會了解得太多。所以對於她當初捨棄表哥而和諸位皇子糾纏、並且最終嫁給了當今聖上當上皇后這件事,舅媽心裡還是很不高興的,心理上早已經和她產生了幾分疏離。這一點,在她剛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
而陳綺羅這個表哥明媒正娶的媳婦,在和舅媽朝夕相處多年後,雖然沒有得到表哥的喜愛,卻早已用她的精明收服了舅媽,讓舅媽和她站在一邊。對裴映雪來說,這真的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曾經屬於自己的一切,都被這個女人搶走了。在這一點上,她的確值得驕傲,也有資本在自己跟前炫耀。
“不過”,馬上,陳綺羅眼中得意一收,又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道,“娘,方纔我和皇后娘娘說到軒郎了,皇后娘娘答應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並且也會說服他,一定不會再讓他往那些危險的地方跑了。當年皇后娘娘是做錯了一些事,可是她心裡終究還是看重您和軒郎的啊,您就不要再因爲那些事情和她生氣了,好不好?”
誰答應她了?誰又說過會說服表哥了?當年那些事情也不是她做的,這個女人心知肚明!
聽她張口就扯出來這麼多慌,裴映雪簡直都要氣笑了。陳綺羅啊陳綺羅,你還真不愧對你這滿肚子的壞水,臨死前還要擺我一道!
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確聰明,一把就抓住了徐夫人的軟肋。聽得她這麼說,徐夫人眼睛一亮,再看向裴映雪時的眼神就已經不再那般冷漠了。陳綺羅再三的哀求幾番,她就點頭了:“都已經過去的事情了,還提他有什麼意思呢?我現在所求也不過你的身子早點好,然後快點給阿軒生個孩子承繼香火。至於阿雪……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現在和皇上夫唱婦隨,也不失爲一樁好姻緣。大家都要懂得知足。”
“是啊,能嫁給軒郎,而且被娘您疼愛六年,我知足了。”陳綺羅連忙乖巧點頭,便又對裴映雪笑道,“如果皇后娘娘答應我的事情能做到的話,那麼等我到了九泉之下也都能瞑目了。”
她是在脅迫她。
裴映雪冷冷看着這個笑得異常開心的女人,心裡無端升起幾分厭惡。
這個女人早料到她這次進來會讓徐夫人一起來吧,所以早就已經設計好了要說的話。現在當着徐夫人的面這麼說,根本就是堵住了她的退路,讓她只有點頭答應的份。
這女人好狠!好靈敏的心計!
看來當初自己還偶爾能讓她吃癟真是她手下留情了!
裴映雪慢慢擡起頭,便發現不止陳綺羅,連同徐夫人也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個陳綺羅她不在乎,但徐夫人……面對長輩希冀的目光,她實在是狠不下心去搖頭拒絕。
可是點頭?現在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說服表哥這樣做?難不成她還真要拋棄皇帝,然後改頭換面和表哥雙宿雙飛嗎?這個想法倒是挺誘人的,但只要一想到粉嫩可愛的鳳鳴,她就把這個想法給狠狠的扔到了一邊。
“我盡力吧!”最終,她只能如是說道。
“只要皇后娘娘您肯開口,軒郎他一定會聽的。以前他就最聽您的話了!”陳綺羅連忙點頭,笑眯眯的道。
裴映雪心又狠狠一沉:“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反正打從我認識他起,他唯一全數放在心上的話,全都是你說的。由此可見,在他心裡,你是特別的。”陳綺羅道。
裴映雪冷不丁一陣心驚肉跳!
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難道她不知道,現在這裡這麼多人,她這話誘導性又那麼強,很有可能會讓別人想到那一方面去嗎?到時候,自己的命就不保了!
不過她還是小瞧了陳綺羅的聰慧機敏。那話說完,她長長的吸了口氣,才又慢悠悠的道:“能有這麼一個疼你愛你堪比親兄長的表哥,皇后娘娘你真是太幸福了。所以我嫉妒死你了!”
呼!
裴映雪趕忙長出口氣,忍不住悄悄白她一眼:“那個人現在不是你的夫婿麼?如今最幸福的人應當是你纔對。”
“是啊,我很幸福。這世上沒有誰能比我更幸福了!”陳綺羅連忙點頭,臉上綻放一朵朵的笑花。
她是真心的在笑,而不像是方纔面對她和徐夫人時的敷衍。裴映雪看在眼裡,心裡又一陣無力。當然,她是不會可憐她的,這個女人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可憐。
笑過之後,陳綺羅便又熱情的對她招手。“皇后娘娘,你過來,我有句悄悄話想和你說。”
裴映雪腳下不動。“有什麼話,你這樣說就行了。本宮和你之間,還沒熟悉到要說悄悄話的地步。”
“娘……”陳綺羅立馬轉頭,衝着徐夫人可憐兮兮的叫道。
徐夫人便不悅看向裴映雪:“皇后娘娘,你們好歹認識多年,綺羅都已經病成這樣了,您便是滿足她一個願望都不行麼?”
裴映雪心口一揪,便又見到了陳綺羅眼中閃爍的得意洋洋。
她暗暗咬牙:“舅媽說得對,是我太執拗了。”便走到牀前,“二少夫人有什麼話,說吧!”
陳綺羅趕緊便握住她的手,半邊身子也隨之猛地坐起來,另一手攀上她的肩膀。冰冷的手指緊緊抓着她的肩膀,力氣之大,似乎要將指甲陷進她的血肉中去。
裴映雪心中一凜,卻不妨陳綺羅已經將脣湊到她耳邊,低低的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鑽入耳中:“我原以爲你都做了一年正兒八經的皇后了,怎麼也該學的聰明些、也有些手腕魄力了纔是。可是現在看來,你還是那般單純好擺弄。就你這樣,居然還能再後宮穩坐泰山,可見後宮裡那些女人全都不堪一擊啊!”
裴映雪斜眼冷睨着她不語。
陳綺羅本來也沒指望她再和自己吵架,便又繼續說道:“現在,我該說的該做的都已經說了做了,我死而無憾。你答應過會幫我保護好師兄的,我就把他交給你了,以後要是讓我知道他過得不好,你當心我就算變成鬼也要回來找你算賬!”
“既然有這個本事,你爲什麼不乾脆自己來保護他?”裴映雪冷聲問。
“你以爲我不想麼?可是我怕嚇到他啊!”陳綺羅低低笑道。
靠!你怕嚇到他,就不怕嚇到我!這女人什麼心思?
裴映雪不悅心道,忍不住開口:“這件事你想讓我做到也不難。那件事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清楚。”
“哈哈,果然你還是在意的!”陳綺羅一聲大笑,“可是我之前不就說了嗎?我不告訴你,死也不會告訴你!你下半輩子就好生幫我照料師兄吧,只要你把他照顧得好,我自會在冥冥中保佑你不再被那個女人奪去一切的!”
說完,她忽的將手一鬆,人已經咚的一聲軟倒在了牀上!
幸虧牀上褥子鋪地夠厚,並未對她的身體造成多大的傷害。只是徐夫人等人看在眼裡,還是紛紛臉色大變,緊接着都大呼小叫的撲了過來。
裴映雪這個多餘的就被她們給擠了出來,只能遠遠站在一旁看着熱鬧。
方纔一番動作和一席話,已經耗費了陳綺羅不少力氣了。現在,她就彷彿一尾被扔上岸的魚,身體軟軟的躺在牀上動彈不得,雙脣大張,卻早已是進氣少,出氣多。那原本蒼白的面頰上也迅速浮現出一片異樣的暈紅,伴着破風箱一般的呼吸聲,讓人的心也跟着揪緊了。
然而她卻彷彿絲毫不覺。一手抓着徐夫人的手,她另一手慢慢擡起來,目光隨之一起轉向半開的房門處,脣角翹起,甜甜的喚道:“師兄,軒郎,你、回來了——”
最後一個字出口,她雙眼猛地一閉,高擡的胳膊也迅速軟垂了下去。
“綺羅!”
見狀,徐夫人一聲淒厲的高喊。緊接着便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哭泣傳來,在漆黑的雨夜中漸漸傳揚開去。
這個病了多年,也數次傳言說要死掉的女人,這次終於真的死了。
裴映雪看着滿屋子悲傷得難以自已的人,突然覺得自己是這麼的格格不入。
不知不覺轉過身,她擡腳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每走一步,陳綺羅方纔的話就在耳邊響一遍——
我把師兄交給你了。
要是他過得不好,別怪我回來找你!
我不告訴你!你下半輩子就代我好生照顧師兄吧!
呵呵,這個女人簡直狡猾得令人害怕。難怪她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這人的全副精力都用在長心眼上了,那還有多餘的經歷去安神養身?之所以淪落到現在的境地,也是她算計太多的結果!
直到現在,她還要用那件事吊着她,讓她心甘情願的爲她做接下來的事。陳綺羅,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一陣夾雜着滿滿涼意的冷風來襲,吹得她一個哆嗦。
一件厚厚的披風立馬披上肩頭,成功爲她擋去了外界的森寒。素錦小聲道:“娘娘您小心些,外面風大,還下着雨,路面溼滑,咱們還是進去等吧!奴婢已經命人進宮去向皇上傳話了。”
裴映雪點點頭,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腳下卻一直在往外走。
“娘娘,您這是要去哪呀?”素錦見狀,心裡也不禁着急得不行,暗罵陳綺羅真是個妖孽。上次在裴府半路攔着皇后娘娘說那種話也就罷了,今天居然還想出這樣的法子來要挾她。到頭來,她自己倒是一撒手,痛痛快快的去了,卻留下皇后娘娘接收這一堆爛攤子。原本皇后娘娘皇宮裡的事情都已經忙不過來了!
“本宮不去哪,本宮就隨便走走。”裴映雪低聲說着,腳下不停。
素錦聽了,臉上卻又浮現一抹交集。“娘娘,這裡不是皇宮,咱們不能亂走的呀!更何況這裡還有諸多外男,要是一不小心撞上了——”
話說至此,她的聲音就消失了。
裴映雪的腳步也隨之停下了。
她擡起眼,看着跟前披着蓑衣渾身溼透的瘦削男人,兩個人目光相對許久,才緩緩開口:“你果然回來了。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