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張大得快要能塞下一個鵝蛋,劉浩難以置信地看了看我,他再將目光送到張代的臉上,他的聲音有些磕磕巴巴的:“張總,小唐…啊,不,唐小姐,唐小姐她是你老婆啊?”
我也是醉了。
之前劉浩叫我,都是小唐小唐的,現在知道我是張代的老婆,我特麼的就變成唐小姐了。
我跟劉浩這廝合作兩年有餘,也算是勤勤勉勉,沒少給他讓利,遇到過他拖延貨款,我也努力力挽狂瀾保證不讓他難做,對待他我算是做足了該做的,都沒能換來他一聲唐小姐,他還是小唐小唐的瞎叫叫,現在我竟然是沾着張代的光。
雖然內心有些微微吐槽,可我對這種捧高踩低的事已然是司空見慣,再則我縱使不知道劉浩爲啥對張代這麼巴着,但我看他氣勢遠遠落於張代之後,我也就靜觀其變了。
張代語氣淡淡:“怎麼,你覺得我配不上唐二?”
明明張代的手上沒揣着菜刀手槍之類的武器,天知道劉浩他怕個屁啊,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配得上,肯定配得上啊,張總你一表人才,配唐小姐是卓卓有……不不不,你們是天作之合,一對璧人,瞧我這張破嘴,說的都是什麼話。”
覆在我肩膀上的手輕拍了一下,聲音的聲音從淡轉濃:“旁邊這個,是你朋友?”
臉色波瀾起伏着,劉浩也是個人精,他大概是嗅到了張代語氣裡面的淺淺不善,他忙不迭說:“不算是朋友,熟人,就一個熟人,熟人而已。”
剛剛用污言穢語噴射我的****,他仍舊像尊佛似的坐在那裡,他一聽劉浩這話,很是不樂意:“浩哥,你說話摸良心,咱們哥們….”
他話沒說完,應該是劉浩用腳蹬了他,他就此沉寂下去。
腆着個巴結的笑臉,劉浩小心翼翼的:“張總……”
聲音徒然一冷,張代語速緩慢:“我剛剛走進來時,聽到你帶出來的熟人,用一些非常不堪的話,對我老婆實施了騷擾。你說,這事該怎麼處理?”
嘴角抽了抽,劉浩的眼睛裡有驚恐洋溢,他再開口已經是有些結結巴巴:“張,張,張總,你想怎麼處理,都,都可以,我都能行。”
手瞬間轉移落在我的手腕上,將我帶離了位置,張代滿嘴的冰渣子:“你拿個酒瓶。”
劉浩的手哆嗦着,還真是乖乖的將離他最近的酒瓶抓在了手上。
惜字如金,張代冷冽道:“砸。”
身體抖了抖,劉浩哭喪着個臉:“砸誰啊?”
張代撂下幾個字:“我討厭蠢貨。”
儘管他的聲音不大,裡面卻似乎帶着無窮的魔力,這種要命的力量支配着劉浩舉起酒瓶,乾脆利落往剛剛說話不講究的****頭上扣了過去。
隨着那****一聲慘叫,他一個蹦起來,也抓起了酒瓶跟劉浩對峙着,餐廳不遠處幾桌客人循聲投來目光。
我生怕這事鬧大了不好收場,我趕緊的扯了扯張代的衣袂,壓低聲音:“張代。”
炙熱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輕拍了一下,張代用眼神示意我,他聲音清淺:“我有分寸。”
轉而將我的手握得更緊,張代盯着被劉浩砸得額頭起了一個腫包的****,他放慢語速:“酒瓶子放下,坐好!”
與張代對視不過幾秒,那****所有被酒精撐起來的氣勢消失殆盡,他喪着臉一屁股摔坐回到座位上,他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頭,無力抵擋劉浩瘋了似的,用酒瓶一下接一下地砸他的頭。
他的連聲慘叫,引來個大堂經理,那經理看這陣勢,也沒敢說再鬧事就報警之類的硬氣話,他而是賠着笑臉問張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我眼看着那****,額頭上起了一堆的腫包,我怕劉浩再這麼砸下去,早晚把人砸成腦震盪,我再用力揪了揪張代的手。
張代這才慢悠悠的,神淡氣定:“夠了。”
如獲大赦,劉浩如釋重負將那個已經起了裂縫的酒瓶子頓在桌子上,他可能是大腿發軟,他扶着椅子,對着張代哭喪着個臉:“張總,我錯了。我不該什麼人都往唐小姐身邊帶,我真的做錯了。”
沒有接劉浩的話茬,張代自顧自掏出手機撥了個號,他將手機貼到耳邊:“你進來一下。”
他放下電話沒幾分鐘,李達就步履匆忙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泰然自若的,張代淡然說:“你看着處理。”
李達乾脆利落的點了點頭:“好的,張先生。”
手像藤條般纏繞到我的腰間,張代擁着我,他面對着吳浩和那個****時的暴戾,全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是不曾有過那般,他輕聲對我說:“唐小二,我們回家。”
說完,他順手將我放在位置上的包包拎上。
臉上喪意更濃,劉浩的聲音還有顫意:“張總,我真的錯了,我以後知道我該怎麼樣做了,張總…”
充耳不聞,張代攬着我,在其他餐桌的人那些目光環繞下,走出了大廳。
用手將我的衣襟收緊一些,張代湊到我耳邊一些:“你放心,李達會把一切處理得很好。”
內心翻涌着百味雜陳,我有些幽幽然:“張代,其實有部分男人就是這副德行,在飯桌上喝了幾杯酒,就七葷八素的搞不懂自己是人還是狗了,對於這種無聊的****,直接略過就好了,其實不必搞出那麼大陣仗吧。”
像棕熊抱住自己的獵物般,張代幾乎將我整個身體揉進他的懷裡,他沒有接我這個話茬,他而是說:“外面冷,我們先上車。我讓李達載我過來的,我坐你的車回去。”
一路相擁無言來到停車場,坐上車之後我正要繫上安全帶,張代冷不丁一句:“這四年的業務生涯裡,這樣的事,你遇到很多次吧?”
我緩緩道:“還好。”
側過身來,張代手貼在我的臉上,將我的臉掰過去,與他對視着,說:“讀大學那陣,我們還沒正式談戀愛,我就隨口逗你一句,你差點沒把我砍死。現在,面對着比我當初要污穢百倍的話,你竟然都能風淡雲輕熟若無睹。”
張代的眼眸裡,似乎有萬千層出不窮的霧靄,這讓我在對視之下,仍舊分不清楚他說這些話的本意到底是什麼,我只能按照字面的意思去理解。
眉頭皺起一些,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半玩笑的語氣:“張代,你的意思是說,我變了對吧?以前的我眼睛裡面揉不下沙子,現在就算接納整個撒哈拉沙漠也不在話下。你覺得,我太看重利益,開始沒皮沒臉沒點羞恥心,啥話都能接,啥氣都能受,與以前那個我漸行漸遠了是吧?”
覆在我臉上的手,來回撫動了幾下,張代的嘴角抽了抽:“不是。”
我的腦海裡,突兀出現早上汪曉東說的那些話,說什麼女業務員,就算再潔身自好,也會給大部分男人那種不好的感覺之類的話。
心裡面的皺褶,層層堆砌,將我禁錮其中,讓我磕磕絆絆下,更對自己剛剛的判斷深信不疑。
努了努嘴,我抽了抽鼻子,將所有的驚濤駭浪壓在心裡,只讓淡然流於表面:“張代,我覺得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的,每一個年紀,都有每一個年紀該呈現出來的狀態。大學時代我入世未深,我還不懂社會優勝劣汰的殘酷,我固執堅持着自己那一套生活方式,現實它不會給我甩耳光子告訴我那樣行不通。”
停了停,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的,忽然變得廢話多多:“後來我來到深圳,口袋裡面揣不到一百塊,吃了上頓沒下頓,就像是一過街老鼠。我好不容易躋身進了品博,謝雲她窺見我的困窘,她給我作擔保,給我預支了一千塊的工資,才讓我不至於流落街頭。我剛開始出去跑客戶,只要男客戶盯着我看多兩眼,我就會開始磕巴,說不出話來。男客戶只要說句稍微過界的話,我不懂管理自己的情緒和表情,什麼都寫在臉上,幾個月下來,我的業績慘淡得要死。當時謝雲她還沒坐到總監的位置,品博的業務總監是個五十來歲的老男人,他拿着報表當着一衆同事的面,讓我滾蛋,滾回去玩泥巴,又是謝雲頂着壓力把我留下來。也就是從那天起,我發現那些所謂的羞恥心,所謂的尊嚴,都是笑話一場。這個社會現實又殘酷,沒有人會因爲你足夠剛烈,就對你刮目相看,對你網開一面。我若然不改改自己的性子,吃虧的還是我自己,我餓肚子,也不會有人同情我。我要融入這個社會,我無力改變它遊戲的規則,我只能改變我自己的某些處世方式。”
用手摸了摸結在一起的眉頭,我換了一口氣繼續說:“張代,可能有太多人,對女業務員有着誤解,不可否認確實是有一部分人走了捷徑,但我沒有。我雖然可以忍受那些亂七八糟的黃段子,可我從來知道自己的底線和原則在哪裡。我現在的工作狀態就是這樣,這跟你陪客戶應酬,會不得已作出一些妥協,是差不多的道理….”
我還沒來得及爲自己這番不知道從何而起的訴說,來個精彩的總結陳詞,張代突兀湊過來,將我環進他的懷裡,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來回蹭了好幾下,他的聲音變得乾澀:“唐小二,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怪責我自己。你這幾年原本可以走得很順暢,因爲我的緣故,你不得不被生活打磨,爲生活妥協,你不得不收斂起最真實的自己。我以爲,我努力把曹家掰倒,有很多事就會變得有所不同,但我忽略了,不管我後面再做什麼,都不過是畫蛇添足的亡羊補牢。”
沒想到,我憑着自己的臆想,對張代的想法妄加猜測,再給他嗶嗶一堆的有感而發,會造成他的心理負擔,我足足怔忪糾結了十幾秒,有些訕訕然說:“張代,你別想那麼多啊,我只是給你解釋一下,我的工作狀態就這樣的,我沒有別的意思。”
緩緩鬆開我,張代的雙手轉而攀附在我的肩膀上,他直視着我:“唐小二,我真的不願意看到你在這個行當裡摸打滾爬,被那些亂七八糟的男人出口輕侮。”
眉頭止不住的蹙起來,我:“張代,你是想讓我辭職嗎?”
搖了搖頭,張代面露糾結之色:“唐小二,我尊重你對自己職業的規劃。我知道你很清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沒有權利強行要求你,該怎麼樣去選擇。”
抿着嘴思慮一陣,我緩緩說:“那我自己好好想想。”
將張代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摘下來,我話鋒一換:“你吃過飯了沒?”
張代搖頭:“我不餓。”
眼看着都八點出頭了,他神仙啊不餓!
淺淺淡淡的愧疚漫上心頭,我把他手放回去:“現在塞車,回到香蜜湖估計得一個多小時,不然先去吃點東西?”
張代反手將我手團進手心:“回去,我煮個面就行了。今天沒什麼胃口,不想吃外面的東西。”
我撇了撇嘴:“吃麪?不然我給你弄個乾貝粥?”
也真是挺好打發的,張代的眼睛一亮:“真的?”
我點頭:“切,給你煮個粥,又不是讓我去炸地球,多簡單的一件事,有啥真不真的?”
眉開眼笑,張代笑嘻嘻的:“能吃上你熬的粥,是我的榮幸嘛。”
我一臉黑線:“就你知道瞎掰。得得得,安全帶繫上,我開車了。”
怕張代餓着,我沒往平時開的主幹道上,而是抄了好幾個小路,在九點出頭總算回到家裡。
馬不停蹄的,我洗鍋下米,又是把瑤柱掰散,魷魚乾泡水切絲,用油煎到金黃就撈丟到鍋裡,伴着小米一起熬。
因爲時間緊,米一熬散,我就把火關了,給盛了一碗端出去。
就像是從監獄裡面剛剛放出來,十幾年沒吃過靠譜東西似的,張代不顧粥還燙,他用嘴吹一吹,就往嘴裡面塞,吃得不亦樂乎。
我坐在旁邊,見他這麼捧場,自然很是高興,一直看着他說:“吃慢點,鍋裡還有。”
碗徹底見底,張代停下動作,開始甜言蜜語轟炸模式:“唐小二,你的廚藝真好。”
我擦,我這人怎麼就那麼經不起誇獎!
尾巴都快翹上天了,我砸了砸嘴:“那還用說。”
張代的目光全然落在我的身上:“爲了感謝你今晚回來,不辭辛苦的爲我下廚,我決定報答你一下。”
我一聽來勁了:“你要怎麼報答?”
突兀笑得分外曖昧,張代一字一頓:“以身相許。”
我靠靠靠,神經病啊,他這哪裡是報答人的方式,他這特麼的是想折騰我啊!
滿臉鬱悶,我瞪他:“滾!”
用勺子在碗底颳了一圈,把剩下的一丁點粥水刮起來送進嘴裡,張代眉開眼笑:“我再吃一碗,等會纔有精力滾。”
說完,他嘚瑟地站起來,徑直朝廚房那邊去了。
百無聊賴下,我拿起手機想要看看時間,然而也是巧,我的手剛剛碰到手機,它丫的就嚷嚷叫了起來。
我抓起湊過來一看,上面明明滅滅顯示着的名字,將我的好心情一掃而光,我壓制住無窮的鬧心,將電話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