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局中之局(十)

元秀睡了一覺起來已是晌午過後,採藍端了採橙備好的吃食過來伺候她進膳,一面打發了采綠去焚香:“就燒那個必粟香,氣息凜冽些的,免得待會兒東平公主與雲州公主進來了,聞到寢殿裡面飯菜香氣起了疑心。”

“說到雲州,這幾日利陽怎麼樣了?”元秀公主想起來利陽公主在宮變前就因爲在太液池邊玩耍中了暑氣,自己從東市“奄奄一息”着被擡了回來,利陽公主雖然是在東平和雲州後面才被通知過來的,可當時自己那破損的衣裙與血污也叫年幼的利陽嚇了一跳,她想了一想究竟不放心,輕聲問起。

采綠翻出了必粟香那一格,取了一塊放進了鎏金三足鶴銜靈芝香爐裡面點了,待必粟香凜冽的香氣衝出芝上,殿中衆人都覺得腦中一清,採藍回答道:“聽說當日耿太醫在咱們珠鏡殿上爲阿家看了之後,就立刻又被請到了延春殿那邊給利陽公主診治,今兒一早的時候東平公主也說延春殿這幾日都飄着一股子藥味,奴想着利陽公主許是也有些不妥,不過雲州公主在那裡照拂着,東平公主也就那麼一提,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事,若不然就是阿家如今還在養傷,不能視事,宮裡也該傳出些消息來纔是。”

“這會子阿姐並妹妹們不在,我也說句實話,若是八姐在看着利陽我倒是還不擔心,可雲州那性.子,你們也是在宮裡伺候過了多年的人,想是曉得她的爲人的,固然這一回皇室遭遇大變,她的性情的確變了許多,瞧着也穩妥了,但到底是本性難移,我倒不是說她會對利陽不上心,素來她不太喜歡我,可對七姐、八姐並十一妹都也是守着禮的,只是她爲人本非仔細之人,利陽年紀小,又素來是個體貼人的,我就怕利陽便是病得重了,雲州還沒察覺到。”元秀搖着頭,對採藍道,“晚間耿靜齋又要過來請脈,你尋一個機會問他一問,利陽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採藍點了點頭:“阿家放心,奴定然尋個沒人的時候問仔細了,若是阿家還不放心雲州公主,奴一會打發了於文融過去看看!”

元秀這才點一點頭,採藍替她布着菜,如此用過了膳食,看一看天色尚明,元秀不覺嘆息道:“這樣裝作重傷的日子何時纔是一個頭?”

“阿家且忍一忍罷。”採藍和采綠都知道她的性情雖然算不上太活潑,可也不是整日裡面拘在寢殿裡面不出去的,如今天氣又漸漸涼了,越發合適出行,也確實難爲了她這樣忍耐着。

采綠想起了另一事來轉移她的注意,便道:“阿家的笄禮就沒有幾日了呢,或者明兒奴去尚服局催上一催,着他們先將禮服取了過來給阿家試一試?”元秀這一場笄禮那是在去年的時候豐淳就親自過問過的,一應禮冠皆取了上上之選,務必要表達出他對這個唯一的胞妹的寵愛,雖然後來發生了宮變,但這套禮服似乎在這之前就已經基本完成,在去興慶宮前采綠自然不敢提這一茬,但元秀從興慶宮回來之後,雖然配合着杜青棠演了一出遇刺的戲,但心情似乎卻好了許多,竟彷彿一下子想開了,采綠如今提起來便想着逗她高興些。

只是她話音剛落卻立刻就被採藍狠狠的瞪了一眼,還沒反應過來,元秀已經悠悠的反問:“我如今這樣的傷勢可能夠參加笄禮?”

采綠頓時沒了聲,採藍見元秀不似惱怒,倒是笑出了聲道:“阿家不要理她,她啊平素裡做事倒是麻利的,可一個不小心總要鬧些笑話出來!”

“哎喲,這六宮上下誰不知道藍娘子是個精細的,咱們阿家更是聰慧機敏,我又何必再去操那個心?”采綠聽了她的貶低也不生氣,只是放下心來,笑着對元秀說道,“是奴發了昏了,竟忘記阿家如今身上還有着傷。”

“這個可不能忘記。”元秀搖着頭,正色叮囑道,“邱逢祥雖然對宮裡看得緊,可是諸鎮打着長安的主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保不定這宮裡,或者就在了咱們殿裡便有諸鎮的探子,我演這麼場戲可不容易,那件宮裝你們也是看見了,若是不想我白吃了苦頭,此事必須慎重莫要叫人發現了異常,何況此事的結果也是我想知道的。”

與杜青棠配合演遇刺生死莫測之事雖然是採藍和采綠所知,但目的卻極是模糊,此刻聽元秀的意思暫時也沒有告訴她們,採藍和采綠也只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並不追問。

估計着東平公主就要到了,元秀便照樣躺了下去,採藍到角落裡開了一扇殿窗,采綠又加了一塊必粟香,將飯菜氣味都驅除了,復點起了柔嫋的千和香來。

誰知到了平素東平公主過來的時候,卻不見人影,元秀原本對東平公主的到來很是頭疼,畢竟她本是好端端的,若是東平不來,她只要不出殿,自有采藍和采綠爲她遮掩,雖然是裝着養傷倒也還好,等東平到了,好端端的要在榻上躺一個人事不省,還不是一會兒的人事不省,實在是累得慌,就算採藍和采綠已經竭力的打發東平了,但誰又能夠輕易攔阻得了關心妹妹的阿姐?

可這會見她逾時未至,想到了方纔還問過了採藍的事,元秀不覺沉了臉,坐起身來拉開了帳子,吩咐同樣頻頻看向了殿角銅漏的採藍:“去着人問一問八姐的行蹤。”

采綠站起身來道:“還是奴去吧。”

採藍見狀也不爭,只是叮囑道:“就叫於文融去,着他精明些,若是東平公主有旁的事情耽誤了時辰,可莫要惹了公主起疑心。”

“我理會得。”采綠應了一聲,起身離開,過了片刻折回,道:“於文融已經去了。”

元秀復臥倒等待,這一等竟足足等到了天色黝黑,還是不見東平公主的影子,又過了半晌,殿門方被敲響,敲門聲輕輕的,像是怕驚着了殿中之人。

“多半是於文融。”採藍和采綠對望一眼,但還是叮囑元秀預備好了,方上前開了門,果然是於文融正面色蒼白的站在了外面,採藍一皺眉,沒有叫他進來卻打算出去聽,這是因爲內侍素來鮮入公主們的寢殿的,偶然進來了,最多也就是拿一拿東西,尤其是元秀乃是昭賢太后並薛娘子教養大的,前者出身於天下傳承最爲悠久的家族之一,後者固然並非生來爲世家子,好歹也是在名門望族裡頭長大的,珠鏡殿這裡從來沒有內侍在寢殿久留的例子,採藍看他模樣便知道是事情不小,自然要引他出去仔細的聽。

卻不想於文融飛快的看了眼四周,低聲道:“藍阿姐,我是避着人走進來的,旁人怕是都道我正回屋休憩去了呢,此事極大,我得立刻告訴了阿家!”

他也是知道元秀受傷真相的,當初告訴了他就是爲了着他跑腿,況且採藍也知道於文融雖然年紀不大,但事情輕重還是分得清楚,聽他說得緊急慎重,略略一想,又看了看四周果然並無他人,這才點頭道:“那你進來。”

采綠在採藍身後聽到,低聲道:“那我出去守着……”

“不用,東平公主與雲州公主今兒怕是都過不來了,她們如今都在了利陽公主那裡守着。”於文融略略喘了口氣道,“阿家這會是睡是醒?怕是要叫阿家起來。”

“你近來說話。”於文融邊說邊向裡走,才繞過了屏風,便聽帳中傳出了元秀的聲音,帶着一絲驚怒,卻是恰好聽了前一句,“利陽怎麼了?”

於文融上前行了禮,定了一定神,先道:“大約一個時辰前,聞說利陽公主忽然高燒,並且有魘着的跡象,在延春殿上照顧利陽公主的雲州公主很是擔心,一面使了人去太醫院叫耿太醫,一面又打發了身邊宮女到風涼殿找東平公主,耿太醫這會就在延春殿上看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元秀大吃一驚,“耿靜齋不是早就給利陽開了方子嗎?如何還會高燒到了發魘的地步?”

於文融神色鄭重道:“阿家,這件事情還是其一,奴是因爲另一件事,纔要避過了咱們自己殿裡的人眼目進來稟告的——方纔到風涼殿左近打探到了利陽公主之病的消息,奴想着既然如此總也要去延春殿裡看一看是個什麼光景,如此也好回來回阿家的話,哪裡想到,到了延春殿,奴才見耿太醫進殿去診治,正想着借了採藍阿姐的名頭,跟進去問一問,只是纔到附近……卻看到了一個人!”

元秀皺眉道:“什麼人?”

“穆望子!”於文融臉色很奇異,採藍、采綠並元秀都是大吃一驚:“穆望子?!”

“不錯!”於文融認真道,“他身上穿着內侍服,混在了一羣小內監中,只是當初阿家將他從掖庭裡面帶了出來,送到居德坊裡安置,幾回都是奴在中間傳話,對他有幾分熟悉,雖然當時天色已經昏暗,但匆忙之下一瞥……絕對不會錯的!”

採藍與采綠對望了一眼,驚訝道:“穆望子不是孌童麼?怎的又成了內侍?還是宮變之後?”

元秀面沉似水,揮手止住了她們,先問於文融:“你既然確定是穆望子,那麼可看清楚了他所去的地方,以及那幹小內侍究竟是做什麼的?”

“當時奴見是他非常驚訝,所以便藉着延春殿的柱子擋了擋,未叫他看到了奴。”於文融沉吟道,“那羣小內侍穿着皆是宮中最低一等的內侍服,並無品級,天色晦明之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奴覺得彷彿像是掖庭宮那邊的樣子——他們似乎是從前朝過來,經九仙門往掖庭宮那裡去!”

“前朝?”採藍和采綠見元秀神色鄭重,並不敢出聲,卻見元秀閉目思索良久,面上換了極爲凝重之色,一字字對採藍道,“你去,叫了霍蔚進來,記得與於文融一般避一避旁人的耳目!”

採藍不敢怠慢,起身道:“是!”

自薛娘子去後,採藍便是珠鏡殿中除了元秀外最得臉之人,就是霍蔚也因爲是內侍的緣故並不能近身伺候,再者他年紀大了也不怎麼管事了,因此採藍親自去帶人,自可以先把沿路上的宮人打發了,如此半晌後霍蔚也悄悄的進了寢殿,正要與元秀行禮,已經被元秀揮手打斷:“如今不要這些虛禮了!霍蔚你來聽一聽——於文融你且說一遍!”

於文融應了一聲,忙上前來將事情經過又說了一遍,聽到穆望子後,霍蔚驚得差點沒跳了起來,內侍的聲音本就古怪一些,他難以抑制的震驚中越發的刺耳:“穆望子?先前在昭賢太后的喪儀上面以助情香暗算平津公主、後爲皇后殿下所擒關入掖庭,然後被咱們阿家送到居德坊中的穆望子?!”

“霍公公說的正是他。”於文融認真道。

霍蔚立刻向元秀看去,見元秀並沒有叫採藍與采綠等人迴避之意,臉色難看道:“阿家以爲如何?”

“你是母后身邊出來的,母后打發了你到我身邊時,我尚且年幼,並未記事,如何知道多少東西?”元秀這麼一句聽得采藍、采綠並於文融都是一頭霧水,卻見她面色冷峻的來了一句,“只是,如今五哥的結局差不多是塵埃落定了,繼位的新君乃是五哥膝下長子,就算五哥如今復了位,卻叫大郎將來何以自處?難道父子相殘嗎?”這一點,也是豐淳先前還託了長生子傳出血詔、到了興慶宮卻漸漸歇了心思、竟打算當真頤養起來的緣故,豐淳本是重情之人,若不然也不至於爲了文華太后的緣故,明知道夢唐已是風雨飄搖,還要放着能幹的杜青棠不用,只爲了不想將妹妹嫁與杜氏、拼着弒殺庶母、無視社稷,也想要先把杜氏解決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失位。

同樣的,李鑾是豐淳的長子,若是李鑾長大之後謀逆,豐淳或者能夠狠下心來廢了他,但如今李鑾不過才六歲,登基又是個傀儡,如今就算給了豐淳復位的機會,他也未必肯——畢竟這是首先就要他付出自己無辜長子爲代價的,國不可有二君,李鑾繼位的詔書已經頒發了下去,豐淳復位後,李鑾縱然不暴死,也必然要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霍蔚皺起眉來:“阿家,老奴想着,是不是先前時候未到,或者是……力有未足之處?”

採藍與采綠、於文融都是一臉茫然,卻見元秀搖着頭,目光森冷:“先前,穆望子嘗言,當年六哥有奪儲之意,因外祖家已族沒,五哥內無母后護持,外無外家聲援,極爲危急,然十五舅舅到底還是幫上了他,不過此事宮中從未有聞,所以我想十五舅舅應是私下裡行事……當時五哥是在深宮之中,十五舅舅在宮中豈會無人手?可這一回五哥失位,事先竟是毫無防備!”

無視兩個貼身宮女並於文融的震驚,元秀沉思了片刻,緩緩道:“說宮變之事十五舅舅毫無察覺,我是絕對不信的!只是邱逢祥手掌禁軍之權,想是十五舅舅無力對抗,故而罷手,這一點我也不怪他……可如今塵埃已定,他又使了穆望子進宮來做什麼?何況穆望子那一件事情雖然不至於說是鬧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但他既然曾爲教坊孌童,又被楊太妃爲七姐留過兩年……這宮裡當真沒幾個人認識他嗎?!”

第二百零六章 太乙池第二百二十六章 漢胡之爭第二百四十七章 崔風物(上)第二百零三章 田夫人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產第二百七十八章 郭霜第三百六十三章 流火(六)第三百八十四章 市中殺(十五)第一百零二章 說憲宗第三百八十七章 市中殺(十八)第九十一章 韋氏徽端第四十九章 駙馬人選第一百四十九章 九懷刃第一百八十六章 郭雪第九十九章 鬥草第八章 當時疑惑第三百四十章 家國(四)第三百零八章 杜不留第三百六十一章 流火(四)第二百十五章 疑心第四十三章 和離第二百九十章 妙娘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下有人第二百八十六章 此心早決第二百六十九章 往事(續)第二百七十一章 兒女都是債第一百一十三章 杜家三郎第一百零七章 牡丹第五十章 新城長公主第一百七十四章 耶,自己生日快樂第九十二章 百果第一枝第一百二十七章 金腰娘子第二百九十八章 有子同車第七十五章 長生子第五十章 新城長公主第四百十章 結局第一百七十六章 山中桃花始盛開第四百零六章 殘局(四)第三百三十五章 靈光(三)第一百九十二章 愚笨?第一百六十四章 罅隙漸第二百八十七章 告狀第三百四十八章 家國(十二)第五十章 新城長公主第三百九十二章 局中之局(四)第一百七十三章 餘達第二百十二章 警惕!第三百二十四章 煌者,光也第二百六十一章 名與利第二百五十七章 杜府第四百章 局中之局(十二)第六十二章 錦娃第三百零九章 代王妃第一百六十章 別院第二百零五章 仙奴第一百五十八章 套第一百零八章 醉西施第三百七十八章 市中殺(九)第二百零八章 拿下第三百四十五章 家國(九)第三百十章 衛王李鑫第一百六十章 別院第七十九章 將以櫻桃宴第三百十九章 邀請第四十章 漢家計拙是和親第一百七十二章 終南第九十五章 新人第八十一章 神禾賽馬第五十六章 魏州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下有人第三百二十三章 驛站第四十七章 步搖第二百四十六章 真兇第二百四十五章 生辰第三百零三章 宮務第三十二章 嘉城公主第八十七章 斷指第三百五十六章 算與間(八)第六十五章 賀懷年第二百十二章 警惕!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產第四章 平津第三百九十一章 局中之局(三)第六十五章 賀懷年第三百二十五章 夜色已深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十娘第一百八十章 信第一百二十五章 巧遇?第二百六十八章 往事第五十二章 封邑第二百九十九章 錯誤第二百二十八章 出氣第三百二十六章 狂飆漸(一)第一百二十一章 杜十二第三百九十三章 局中之局(五)第九十八章 兄弟第二百四十二章 算第三百八十一章 市中殺(十二)第三百八十八章 市中殺(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