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甕中捉鱉”,重點在於兩個字——
一個甕,一個鱉。
如何把居庸關變成一個“甕”,又如何把東方青玄變成一隻鱉?一句話說來容易,做來卻很難。換了一日之前,趙樽沒有絕對的把握,也不敢輕易嘗試,反倒分散了兵力,被東方青玄牽涉。
不過,在哈薩爾“歸順”了李邈之後,這件事的難度便降低了。
居庸關易守難攻有天險,但這一道天險也是相互作用的。它能夠護住東方青玄,也能夠困住他。一旦後路被切斷,城中斷了糧草,他在居庸關能撐上多久?
夏初七與趙樽在帳外商談了一會,順便了解了一下李邈與哈薩爾的事情,並就“捉鱉”一事達成了共識,心照不宣的一笑,便各自回營去了。
任何軍事行動,看的是速度。
今天晚上,便是最好的時機。
趙樽沒有遲疑,喚了丙一來,讓他召集晉軍將校,一同前往中軍大帳,連夜制定“捉鱉”計劃,併爲捉鱉行動做前期先導。於是乎,當北平城被蘭子安點燃的硝煙籠罩在一片陰霾中時,居庸關的崇山峻嶺中,也有晉軍的紅刺特戰隊在偷偷行動……
這晚上的事,夏初七沒有直接參與。
做了這麼久的“軍醫”,她如今的主要職責是負責晉軍的醫療保障。雖然在大事上面還是會去關心趙十九,也會偷偷向他了解戰事的進展。但她卻不想給人一種“婦道人家把手伸得太長”的感覺,更不想損害了趙樽的赫赫威名,能迴避時,她都儘量迴避,做足小婦人姿態。
回了自家的小帳篷,她一個人歇息。
外頭的北風一直在吹,可她的世界卻靜謐得沒有半分響動。
戰事條件有限,即便是她的身份,獨自一個的帳篷還是很小,放置了一些東西,就顯得擁擠雜亂。帳篷裡面也沒有牀,她與所有的晉軍將士一樣,都是席地鋪被而眠。
今兒在醫務營累了一天,她其實很累了。
但憂心着趙樽那邊的情況,她心裡太過緊張,躺了許久都沒法子入眠。索性起來把暖爐挪到面前,把被子披在身上,盤腿坐在褥子上,半闔着眼睛想事情。
一個個人,一件件事,在她腦子裡盤旋。
在關裡的東方青玄,在關外的李邈、哈薩爾,在山海關的元祐,在北平城的晴嵐、陳景,還有她的便宜爹和最心愛的小閨女寶音,在南晏京師的梓月、二鬼、大牛、娜娜……甚至阿木爾和趙綿澤,都像片段似的輪番在她的腦子轉動。
北平會不會有事?居庸關能不能拿下?
一場戰爭下來,到底會改變多少?
有太多的問題,在這個時候,她都沒有法子猜測和預料。只是突然覺得先前她考慮得太過簡單。如今戰爭纔開始,便有這樣多的麻煩,要一路打到應天府去,會經歷些什麼?那大大小小的戰役裡,又會有多少人死亡,會發生些什麼意外?她與趙十九,能不能順利走到最後?
想想,不免心驚膽戰。
想想,她想撩開簾子衝出去找他。
可再想想,她還是忍了——男人做事,她最應該給他穩定的情緒。
紅紅的火炭,照在她的臉上,映出暖烘烘的光線。
迷迷糊糊中,不知過了多久,她託着腮幫打起了盹兒。
夢裡……一片糟亂。
趙樽撩簾入帳的時候,她既聽不見聲音,也看不見他的身影,毫無反應地低垂着腦袋,一下一下的點着,如同小雞啄米。趙樽眯了眯眼,帶着夜露的身軀頎長得宛如一尊孤冷的雕塑,在微弱的光線里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
看了她好一會,也不知他究竟想到了什麼,低頭看一眼自個身上冰冷冰的盔甲,蹙着眉頭一一脫去,往她走了幾步,又搓了搓手,放到爐火上,把掌心烤熱了,方纔小心翼翼走過去,輕輕抱起她躺下,爲她蓋上被子。
夏初七原本就是淺眠,激靈一下便睜開了眼。
“趙十九?你來了?”
打個哈欠,她稍稍清醒一些,流着淚搖了搖頭,晃着腦袋換了一個說法,“不對啊,你怎的來這裡了?”
平素趙樽是不會入她的帳篷的。在戰爭時期,爲了給手底下的將士們做表率,他不僅不會與她同眠,甚至都不會在人前與她太過於親熱,永遠繃着一張殭屍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把她當成普通的兵士。
這會子他臉上若有似無的柔波,還有眸底脈脈的溫情,也只有在他兩個私底下,夏初七纔有機會看見。
“爲何不好好睡覺,坐在這裡做甚?”撫着她的臉,他答非所問。
夏初七抹了抹呵欠帶來的眼淚,看着他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晴,猜到他肯定是一宿沒睡,不由心疼地皺了皺眉。
“我麼……”
拖曳着嗓子,她偏頭朝他背後瞅了一眼,突然嘿嘿一笑,猛地彈起來勾住他的脖子,笑吟吟地睨着他,換了一個不那麼嚴肅的話題。
“我喜歡這樣睡,練坐功你懂不懂?倒是你,晉王殿下,今兒鑽到我的帳篷裡來,不怕你那些屬下看見了心裡不舒坦,想女人想心慌了一溜煙兒跑了,不幫你打仗?”
原本是一件嚴肅的事兒,被她這麼一說,就變了味。
而這,也是夏初七獨有的本事。
趙樽哭笑不得,輕嘆着拎她鼻子,“瞎說什麼?那叫軍紀。軍紀不嚴,如何帶兵?”
“哼”一聲,夏初七翻了個白眼,“我又沒求着你來?”
“阿七……”趙樽遲疑道:“我過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訴你。”
與他冷肅的眉眼一交流,夏初七登時正色了臉,“何事?”
“不好說。”趙樽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能讓他這般情緒化的事,會是什麼?
夏初七腦子充血,激靈一下,脊背都僵硬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緊緊不放,“是不是寶音出事了?”
趙樽搖了搖頭,冷抿着脣瞧她,一聲不吭。
不是寶音出事?夏初七高懸的心臟,已經放下了一半。
“那是什麼?北平城失守了?”
趙樽仍是搖頭,目光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另一半的心也放下了,夏初七輕“喔”一聲,懶洋洋的打個呵欠,又枕着胳膊躺回了褥子上,“既然都不是,那隻能是你更年期提前了。”
更年期是什麼趙樽顯然不知。
不過看她沒了猜測的熱情,他似乎也沒了吊胃口的勁兒,爲她掖了掖被角,他順勢躺下來,倒在她的身邊兒,鼻聲重重的一哼。
“那睡吧。昨晚一宿沒睡,我困了。”
啥意思?他專程睡覺來的?
夏初七不喜歡被人吊胃口,可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應當不是什麼緊要的壞事兒,心下便釋然了幾分。可哼一聲,她仍是側過身來要與他理論。
然剛轉一個頭,她纖細的腰身就被他勒了過去,緊緊扣入他懷,一股子獨屬於趙十九的溫暖氣息便從他的呼吸裡輕輕柔柔地滑入她的脖子裡,激得她身上登時冒出一串串細小的雞皮疙瘩。
她咯咯一笑,撐着他的肩膀往後退。
“趙十九,你先把話說完再睡。”
趙樽輕嗯一聲,尾調破碎在她的發端。
“困!”
一個字說完,他手臂又緊了緊。
“喂!”夏初七笑着推他。可手在半空中,便停了下來。
那緊緊抱住她的男人閉着眼睛,呼吸均勻,像是快要睡着了。
這些日子,他肯定沒有好好睡過,大抵是精神高度集中的日子久了,他也神經衰弱,很難入睡,這纔想要暫時放鬆一下,跑到她這裡來找慰藉……或者說,找一個他可以安心睡覺的地兒。
夏初七心裡又酸、又澀,又暖。
她一直覺得,只要有趙十九在的地方,她就可以安生睡覺。
原來,有這種感覺的人不僅是她,他也一樣。
一種被心愛的男人需要的滿足感,充斥在她的心窩裡。她的手溫柔地滑下去,圈在他的肩背上,一下下輕拍着,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熟睡中還緊蹙着眉頭的男人,直到聽見他細微的鼾聲,自個才輕輕閉上眼睛。
兩個人相處這些年來,不論發生大小事情,都是趙十九在她的面前遮風擋雨。夏初七承認作爲女人她是幸福的。而且,她也甘於這樣的幸福。興許在前世時迫於社會與生存的壓力,她還有過女強的夢想,但直打來到異世遇上趙十九,她便甘於做他的小女人,爲他生兒育女,輔牀暖被……
這樣的想法,她知道很沒出息。
可她就是心甘情願。
不是所有女人都想叱吒風雲的。尤其這兩年來,她的心性變了許多,性子也收斂了不少。曾經那些沒心沒肺,陰損邪惡的小心思,隨着她爲人母爲人妻的生命進程也在慢慢褪變,身上那些尖利的棱角,也終於被一一磨去。有時候她回想起清淩河邊,咬着蘆葦鳧水而下那個女人,都模糊得不像她自己了。甚至於,要不是看見那一把桃木鏡,她都會懷疑以前的日子,僅僅只是一場夢。
“阿七……”
腰上突地一緊,她擡頭,看見了趙樽夢囈般的聲音。
“嗯。”她緊緊回摟着他,聲音很淺,“快睡。”
也不知趙樽到底睡着了沒有,那眉目間蘊藏的冰霜似是更沉重了幾分。一雙緊摟着她的手臂,也緊了緊,但他沒有睜眼,做夢一般喃喃,“做了個夢。”
這麼短的時間,都做夢了?還夢醒了?
夏初七有些想笑,湊近他的臉,仔細瞧。
“夢見啥了?夢中可有我?”
趙樽喔一聲,似是思考了許久才徐徐出口,“夢見我母妃做的玫瑰糕了。在柔儀殿那個似水亭下,有一片玫瑰園,是父皇專門爲她種植的。她人俗,就喜歡玫瑰,父皇也不嫌她俗,便爲她收集了各種各樣的品種,每每玫瑰開時,那玫瑰園便風姿獨綽,豔麗非常。”
說到喜歡玫瑰的貢妃,夏初七便想到了喜歡牡丹的張皇后。
帝王之愛是多麼神奇?他可以送結髮妻子牡丹,以示尊榮,也可以給心愛的女人一片玫瑰園,代表他的愛情。可到底他愛誰,誰又能知曉?
想到遠在京師的那些人,夏初七撫了撫趙樽的背,沒有說話。
他猶自道:“母妃會在花開得最豔麗的時候,親手把它摘下來,再把花瓣一片一片扯下,放入精美的琉璃器皿裡,等它風乾做糕點……父皇總不能理解她的行爲。他說,等花快謝時,再摘不是更好?何苦獨擷於芳香時,可惜了。”
在說這些話時,趙樽的面色很平靜,除了眼睫偶爾眨動一下,那波浪不驚的樣子,看上去就像只是在隨意與妻子嘮着家常……
夏初七心知,戰事烽火中,他終是擔心貢妃了。
至於他有沒有想念他那個心狠的父皇,她就不得而知。
看來遠在千里之外的人和事,不僅牽引着她,也有他。
默了一會,她心緒複雜地緊了緊手,抱住趙樽精瘦的腰身。
“你父皇問時,你母妃怎麼說的?”
趙樽道:“她從來不對父皇說緣由,只是笑。”
輕“哦”一下,夏初七微眯着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脣,笑道,“我猜她是聯想到了自己吧?女人如花,你母妃便是花中極品。有花堪折時便得折,花期如夢,誰知盛開時不摘,會不會被風吹雨打?”
她完全在胡說八道,東扯西扯,可趙樽竟是認同的嗯了一聲。
“阿七,等居庸關戰事告一段落,你給我做玫瑰糕吃。”
半帶嚴肅半帶請求的聲音,夏初七不常在趙十九嘴裡聽見。
也不知爲什麼,心臟微抽一下,這一刻,她非常的心痛他。
曾經她聽人說過,不管男人長到多少歲,骨子裡都住着一個孩子,都會有孩子氣的一面。做他們的女人,不僅要在受他們保護的時候,放下架子,做一個小鳥依人的小女人,也得在適當的時候,安慰他,鼓勵他,做他們母親一樣的女人,給他母性的溫暖。
她擡手,第一次撫上趙樽的頭,像拍小寶音那般。
“好。”
慢吞吞的,她抽掉他的髮簪,解開他的束髮,緩緩道:“不管外面發生什麼,現在你啥也別想了。好好閉上眼睛睡一覺。等你醒過來,你想吃玫瑰糕,我便爲你做玫瑰糕,你想吃核桃酥,我便爲你做核桃酥。這一輩子,我會永遠在你身邊,做你的廚子。”
她的聲音很溫柔,趙樽沒有睜開眼,但眼睫的眨動速度,卻快了很多。看得出來,他很是動容,一隻扼在她腰的手,也動情地緊緊扼住了她。一個個細碎的吻,像融入了陽光的溫暖,從她的發角開始,到眉梢,到眼圍,到鼻尖,一點一點地吞食着她,觸碰着她,小心翼翼的對待着她,彷彿在憐惜世間最爲貴重的珍寶。
“趙十九……”
被他這般對待,夏初七有些情不自禁。
那出口的聲音,仿若細碎的低呤……
“你別這般,外面有守衛。”
趙樽嗯一聲,呼吸雜亂無章,緊着她的手臂越發用力。
“阿七……”他不想做什麼,只想抱抱她,解解饞,可一摟之下,從丹田處熊熊燃起的火焰,頃刻間便席捲了他的四肢百骸,淹沒了他的理智……他懷裡的女子,就像那惑人的茯百酒,聞之生香,觸之上癮,即便他那般用力地抱住她,還是覺得不夠,不夠,還想要更多,更多……那針刺般的渴望蜇在心底,不做一些實際的事情,已是不能滿足他的焦灼。
他的手心捂上了她的嘴。
“乖,別出聲。”
“嗯?”夏初七瞪大了眼睛。
不出聲兒是個什麼概念?她還沒有想明白,那原就輔在地上的褥子已是他翻騰得不成樣子,褶皺成了一團,腦子嗡嗡的,嘴巴被他厚實溫暖的大手捂着,在分明外頭有侍衛有巡邏兵還有無數帳篷的情況下,她緊張得心尖絞絞着,怦怦直跳,反倒平添了一抹與往常不一樣的感受,或說刺激。
“阿七……”
他低低喚他,滾燙的肌膚切割着她。
“你想我做皇帝嗎?”
在這樣的時刻問出這樣嚴肅話來,夏初七微微詫異。
這一邊辦私事一邊談國事,是他們的情愛之旅快遭遇滑鐵盧了麼?
她想抗議他的不專心,可被他輕捂着的嘴卻不能說話,只能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瞪他,一直瞪他。他似有感受到什麼,微眯着深邃的眼,與她對視着,氣喘吁吁的聲音裡,突地帶出一抹輕笑。
“生氣了?”
他額頭一顆汗滑下來,滾入她的脖子裡,她下意識哆嗦一下,嘴裡唔唔有聲,可口不能言,只能看着他無奈的擰動。他舒爽的嗯一聲,沙啞的聲音帶着一抹嘆息,突地冒出一句。
“阿七,我不想做皇帝。”
夏初七一愣,看着他,她想說什麼,可口不能言,雙手只能無奈地抓牢掌心的褥子,在他突然情緒化一般的情感暴發中,重重呼吸着,清晰地感覺着他的存在,也感覺着他與她同樣的動情歡愉……
可喘聲裡,他說得仍是國事,“阿七,你我再無退路了,這亂臣賊子之名,我背定了,你會不會嫌棄於我?”
嫌棄?夏初七身子一震,不解地擡頭看他。
他鬆開她的嘴巴,一雙幽暗的眸底,閃着灼灼的光。
“阿七,不管來日如何,我永是當初的趙十九。你看清楚我。”
心裡狠狠一窒,夏初七莫名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在這一刻,在這與他契合的一刻,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場。
她突然明白他了。在她看來打一個天下奪一個江山並不需要揹負任何的公衆道義,更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可是趙樽與她不一樣,他從小受的教育,他的人生觀和價值觀,與她都不一樣。在他看來,他是在造反,他謀的江山,他謀的天下,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趙十九……”
她緊緊摟住他的肩背,與他深深相合。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這麼愛她……
回頭已經無路,如果他的負疚感總是落不下去,如果這“造反”的叛逆之罪一定要有人來揹負,她希望是她自己。做亂世妖姬也好,做千夫所指的紅顏禍水也好,她都不在乎,只要他能稍稍輕鬆一點。
“趙十九,我想你做皇帝,很想很想。”
趙樽身子微微一頓,再次暴發出新一輪的熱情。
她低低哦哦的聲音,破碎一般被他碎在持續的親吻裡。
一句一句,她說得很緩,也很不容易纔出口。
“你想啊……你做了皇帝,我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這天底下所有的婦人都不如我尊貴……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得看我的臉色,我說天是黑的,沒有人敢說是白的,我說地球是方的,沒有人敢說是圓的……做皇帝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做皇后是好的,極好的,我要做,一定要做——”
“好。”趙樽吸氣,沙啞出聲,“做皇帝。”
天明大亮的時候,晉軍再次對居庸關發動了攻擊。
空中的孤鷹在悲切的哀鳴,天地仿若都卷在了陰霾之中。
比起前兩日的相互試探,這一次的攻擊更爲猛烈。火炮火銃、弓弩箭矢,弓兵,騎兵,步兵,盾兵,御着各自的陣型,鋪天蓋地地壓向了居庸關的城門,那盔甲下密密麻麻的人頭,黑壓壓一片,在清晨的霞光中帶着嗜血的光芒。
“韃子小兒,喚你們大汗出來——”
兵臨城下,趙樽卻未直接進攻。
“哈哈哈!”
城牆上的兀良汗兵卒,嘲弄的大笑。
“趙樽,爾個鼠輩,有本事攻入城來,大清早的咂咂呼呼,有何作爲?不要說南下奪位,我看你連這小小的居庸關都打不下來。我呸!”
先前喊話的人是丙一,聞言不由怒目一視。
“你個王八糕子,敢瞧不上我們殿下,老子……”
“丙一!”趙樽呵止了他,攤出手,“拿來。”
丙一愣了一下,打馬過去,把一支神臂弓遞到他的手上。
趙樽緊緊抿着脣,一個字都沒有多說,擡手,拉弓,射箭……那身姿的弧度宛如天神臨現,極是好看,只不過下一瞬,“嗖”一聲響過,他手上的箭尖竟然飛上城牆,直接貫穿了那人的胸膛。
“啊!”
慘叫天,打破了寂靜。
那一道人影,從城牆上摔了下來,濺出一片猙獰的鮮血。
趙樽收回弓箭,立於馬上,殺了人之後那鎮定的表情和平靜無波的面孔,比煞氣臨人時更爲可怖……城上城下,所有人都屏緊了呼吸,氣氛詭異得落針可聞。
這般遠的距離,換了旁人射不到。
兀良汗那兵卒,正是算準了射程,方纔那樣大膽。
哪裡曉得,一時的口舌之快,會殞了性命?
氣氛很靜,落針可聞。
趙樽看着那具屍體,淡淡道,“告訴你們大汗,我趙樽想做的事,無人可擋。今日前來,是爲念舊,對他網開一面。三個時辰之內,若不退出居庸關,別怪我無情……”
雖說他剛纔殺了人,暫時震住了一些人,可他的話還是讓兀良汗的守將莫名其妙。如今的情形,分明就是他久攻不下居庸關,爲何反倒過來威脅他們了?
一個大鬍子將校摸了摸脖子,上前大聲吼道。
“晉王殿下神武,本將早有耳聞,可這席話未必太誇誇其談,自視過高了。廢話不多說了,不如就等你拿下居庸關再找我們大汗說道吧?”
趙樽看着他,突地一笑。
是真的,他笑了,“居庸關已成一座孤城,不知關內的糧草,夠吃幾日?不知你們大汗曉不曉得,那傅宗源貪財到家,在戰前便把城中儲糧倒賣一空?依我估計,最多還能撐上十日……不知屆時,大汗拿什麼來讓你們活命?”
“啊”一聲,那大鬍子抽了一口冷氣。
“你胡說八道!”
趙樽一笑,冷冽的嘴角掠過一抹冷冷的肅殺。
“三個時辰內,我只圍不攻。讓你們大汗趕緊收拾回老家。否則,我會讓兀良汗的歷史,再一次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