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我想嘗試在夢中醒來,好久沒這麼做了。
整個暑假都在體力極端疲憊的狀態下睡得死豬一樣沉。
現在總算是回到學校,結果第一天就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這會兒終於可以安靜地躺下。
我一閉上眼睛,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諧波震動。
我沒有與這股震動對抗,而是輕鬆地隨着這股震動波動。
果然,很快我就進入了熟悉的清晰的夢境。
夢境裡,是熟悉的軍營操場。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但操場上安靜極了,一個人都沒有。
我大聲呼喚:“小光!你在不在~”
“不用叫那麼大聲,我聽得到。”
只見操場邊上的看臺上,一個一身白衣,腳踩閃亮運動鞋的短髮年輕人從臺階上走下來。
“一個暑假沒見,你曬黑成這樣了?”小光說。
“這是夢裡呀,你還能看出我被曬黑了?”我好奇地問。
“當然啦,”小光說,“你的外在形象是你的內心映化出來的。
你內心覺得自己變黑了,映照出來的外在形象自然是變黑了的嘛。
不過我也沒在外面世界見到你,哪天有空了來找你玩哈。”
見到小光,我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跟他說,又不知道從何處開口。
“所有你想告訴我的,在你升起‘想告訴小光’這個念頭的同時,我就都知道啦。”小光爽朗地說,“語言是個麻煩的東西,還得說,怪費事的。”
“居然這麼神奇?”我瞪大眼睛問他。
“神奇啥,一點都不奇怪,”小光擺了擺手說,“你想吧,這就好比你把你想要說的,都在電腦裡搞了一個壓縮文件,然後把這個文件拷貝給我,我不就一下子都明白了嘛。這個過程好理解。”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說,“這麼說起來,人類引以爲豪的語言能力還真是多餘的。”
“人類被限制於一個4維的世界,你當下所居住的這個星球的能量密度又比較低,所以人類這個物種被擠兌得沒辦法,勉勉強強地找出一種‘最大公約數’,就是利用喉嚨發出複雜的聲音來傳遞信息。
事實上,聲音傳遞信息的效率是非常低的,編寫代碼、利用空氣震動傳播代碼以及接受解析代碼的過程太慢了。”
我點了點頭,每次見到小光,都能學到一些東西。
我明白小光話裡的意思。
過去,我爲了給大萌解釋清楚我在神遊時“重疊透視”的視覺效果到底是種怎樣的體驗時,就真的是絞盡腦汁、費盡心思,深刻領會到了什麼叫作“詞窮”。
“雖然你能明白我在想什麼,我還想跟你請教一些事。”我客氣地對小光說,“我今天遇到了這麼一件事……”
我把今天的遭遇詳細地描述給他聽。
他沒有不耐煩,而是微笑地點着頭。
聽到最後,他問我:“從你自己的角度上看,你有什麼想法呢?”他特別強調了一句,“你一定要直面自己的內心,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真實的想法,恐怕是想會一會這個拉里·約翰遜,一方面想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馬克·吉布森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另一方面我也明白,即是我不理他們,這幫人也會如影隨形,躲不開的。”
小光點了點頭,說:“既然想好了,就大膽去做唄。”
“坦率說,我害怕自己做出了莽撞的決定,
最終連累了大萌以及朋友們。
畢竟拉里·約翰遜是老江湖了,我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我怕鬥不過他。”
“你是怎麼擊敗馬克·吉布森的呢?”
“馬克·吉布森不是被我擊敗的,是被大家一起……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是想說,讓我更加自信一些,只要做正確的事,一定會有更多的人一起支持我?”
小光微笑地點了點頭。
“話雖然這麼說,但我還是有點沒信心……”
“我明白,我理解你。
信心是怎麼來的?信心不是憑空產生的。沒有理由的信心是愚蠢。
你是一個謹慎的人,這點很好。”小光拍着我的肩膀說到,“
慢慢來。你把你的朋友們都找一遍,挨個商量商量,你的信心就會增長一些了。”
“你說得太對了,是這麼回事!”我高興地說。
與小光的這段對話,讓我心中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醒來,我把這段對話記錄在夢境筆記本上之後,就給吳若峰,以及亞當和伊芙發去了信息。
亞當和伊芙依舊處於失聯的狀態,但吳若峰很快地給我回了信息,並約我晚上下課後在咖啡廳見面。
晚上,我帶着大萌,一起在咖啡廳見到吳若峰。
兩次的重傷讓這位英俊瀟灑的青年警官變得滄桑。
儘管依然穿着一身得體的灰色高檔西裝,戴着金絲眼鏡,端着咖啡,但深深刻在臉上的三道傷疤讓他看起來實在是不太像一位普通的白領精英了。
“老哥啊,我看你最近怎麼老了不少?是不是太累了?”我關心地問。
“目前最新的情況是,官方高層正在籌備一個機構,對近期發生的所有事情從頭徹查。”吳若峰嚴肅地說,“
什麼事都瞞得住,唯獨大壩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任誰來了也編造不出一個圓滿的理由。”
我點了點頭,大壩變異的問題還真是沒法迴避。
“未來我有可能會在這個調查機構中承擔重要職責,只不過當下我對事態的發展也實在沒有辦法把控。”
吳若峰抿了一口咖啡,皺着眉頭說道:“我也不清楚高層方面的意圖,到底想要深入調研到什麼程度。”
這又是一個新情況,但我們也沒有什麼辦法左右官方的動作,只好姑且隨它去了。
我把我遭遇的情況告訴吳若峰,甚至把王永正的秘密都跟他說了。
吳若峰點點頭,坦然地說到:“王巨君是個好孩子。他爸爸在監獄中非常配合改造,其中也有很大原因是聽說王巨君一直都表現得很優秀,這令他父親非常感動,也給了他父親很大激勵。
雖然他父親近些年不大可能被減刑釋放,但目前生活待遇還是比較優越的,畢竟一直都在配合警方工作,甚至還申請了兩個鎖具方面的發明專利,以及編寫了一本《防盜大全》。
這都給他的監牢改造帶來很多好評積分。”
吳若峰接着說:“至於拉里·約翰遜,我們也不能輕易得罪。
畢竟目前他的風頭很盛,特別是馬克·吉布森某名其妙地倒臺後,很多事情還說不清楚,坊間傳聞頗多,其中不乏一些拉里·約翰遜的陰謀論。
你我是知道真相的,但拉里·約翰遜爲什麼會知道真相,這點我們還真需要努力調查。”
“事情還沒有結束,衝突說不定早晚還會發生。”大萌也說,“
我們都應該做好準備。拉里·約翰遜在國際間的能量很大,畢竟是接近世界首富的大企業家,民間很多人崇拜他,傳聞他控制着一個很大的地下宗教團體,非常有影響力。”
我不禁想起,其實幾個月前,大萌還是那樣的崇拜馬克·吉布森的。
不過,我總不能借這點笑話她,這麼做太低級了。
就在我們三個人密談的時候,我又接到吳彥中的電話。
“小安同學呀,上次吃飯還是蠻開心地嘛。
和小君一起,聊了不少故事呀,但是咱倆人有好些話還沒機會說呢。
你看呢,能不能這個樣子呀,你單獨來一趟,我帶你去泡溫泉啦,你一定要自己來哦,我帶你去那種只有男生纔會的溫泉啦……”
“吳總,非常抱歉,最近學校開學,非常忙,這兩天實在是沒有空,感謝您的好意。咱們從長計議吧。”
我開着外放。吳若峰聽者吳彥中的話,臉色很不好看。大萌卻萌萌地問:“什麼溫泉只能男生去,不能女生去?”
我臉一紅,沒有回答。吳若峰接着話茬對大萌說:“張萌啊,你放心小安一個人去會見這位摘星妙手吳彥中麼?”
“當然不放心啦~”大萌認真地說。
“那就對了嘛。你只要記得,不要讓小安一個人去冒險,就行啦。”
好傢伙,吳哥果然是老江湖,平平談談地就把一個很尷尬的話題滑過去了。
大萌認真地點頭答應,攬住我的胳膊,甜甜地說到:“吳哥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安寶,不讓他再受傷了。”
再次回絕了吳彥中後沒幾天,我和大萌、喬安娜、霍鷹、王巨君以及盜版“孫天璽”一行人就被校長老爺子請去校長室了。
校長摸着光滑的大禿腦袋,開門見山地說:“小安啊,你們幾個本事好大呀。”
“方校長,您老這是誇我們,還是批評我們呀?我們又給您惹禍啦?”王巨君搶過話茬來。
“什麼叫又啊,我們哪裡惹過禍,我們一向都是乖孩子。”喬安娜也不客氣地說。
“不是批評,是誇你們。前有馬克·吉布森看中你們,還沒來得及給你們頒獎,就被搞得身敗名裂,死無全屍,還搭進去一位外國交流來的沙爾瑪老師,鬧得老朽我給上頭寫了好幾份謝罪材料…….現在又來了個拉里·約翰遜。”
一聽到拉里·約翰遜這個名字,我們幾個都不由得豎起耳朵,嚴肅起來。
“拉里·約翰遜承諾給學校捐一大筆錢,說是資助貧困大學生。
特別點名你小子,王巨君,說你是貧困生裡的佼佼者。
你們本事挺大的呀,剛搞死一個跨國大老闆,又勾搭上另一個跨國大老闆。”
王巨君摸着腦袋哈哈大笑,說着:“我哪有那麼優秀,只不過是一般優秀就是了。還不是方校長您老對我的培養和關懷。”
“少拍馬屁。我心裡清楚得很,你們幾個可不是省油的燈。”校長的禿腦袋亮了一下,原來是反射了窗外的陽光,他接着說,“
拉里·約翰遜過兩天要來學校訪問,指名點姓要與你們六個人座談。
你們給我好好準備一下,明天早上交一份座談會的發言稿,每人不少於3000字!”
“啊~”我們不約而同的發出愁苦的聲音。
“甭訴苦,你們給學校搞來捐款以後,每個人都有獎勵,想保研的保研,想評優的評優,老朽我說了算!”
校長指着自己的鼻子,嚴肅地說:“
你們可不知道,說句實在話,老朽我啊,主持咱們這個破大學的工作,最發愁的就是缺錢。
前一陣馬克·吉布森許諾的捐款還沒到位,人就沒了。
這次就看你們的了,你們要是能搞來錢,就算是救了老朽我的一條老命了。”
我們只好聳聳肩,在校長他老人家熾熱的目光的歡送下,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拉里·約翰遜親自出面,是我們沒想到的。
他畢竟是跟馬克·吉布森同級別的大人物,我們只在電視裡看過;
一般都是跟什麼外國元首啦,資本巨鱷啦之類的會面的新聞,再有就是跟馬克·吉布森一樣的,在各種場合做各種各樣打雞血的、充滿博人眼球的奇談怪論的演講。
我一直覺得,從本質和內核上看,他與馬克·吉布森並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的區別就是,馬克·吉布森被包裝成爲一位青年才俊,而拉里·約翰遜被包裝成爲一位仙氣飄飄,神神叨叨的精神導師。
我們六個人被校長老爺子逼着,背了兩天稿子,頂着已經木了的腦袋,穿着一身經過幾位校領導數輪撕扯之後拍板決定下來的白襯衫和黑褲子,坐在校長室對面經過反覆打掃的大會議室裡。
會議室架着一臺攝影機,還有一位照相社的師兄端着一臺相機隨時準備拍照。
除了方校長,還有幾位大佬坐陪。
樓道里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夾雜着外語的聲音。
我的外語比較好,聽到了好幾聲響亮而地道的髒話。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我們都站了起來。
首先進門的是吳彥中,隨後是之前在電視上見過的那位金髮飄飄,美腿筆直的外國女子。
仔細看,果然發現她和百牙一樣,一個眼珠是假的。
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顯眼的中老年白人。
這傢伙身高很可能挺高的,但一直駝着背,所以看起來個子也不是很高。
他灰白色的頭髮披散着,中間夾着不少雪白的白髮,看起來年齡不小了。
往臉上看,他滿臉都是深深的皺紋,乾癟的面龐上透出一股滄桑的死氣,好像那種受盡人間疾苦的礦工,根本沒有個首富的富態樣子。
他上身穿了一件裝飾了很多金屬掛件的皮衣,上面還貼着不少圓形的圖標,有摩托車和槍支的,也有汽車和美女的。
下身穿了一條緊身的牛仔褲,腳踩厚底的皮靴,背上還背了一個很大的皮包,皮包上囉裡囉嗦地掛了一堆掛件,什麼兔子腿啦,什麼十字架啦,什麼封在塑料中的四葉草啦,總之就是晃裡晃盪,走起路來碰撞在一起,發出噼裡啪噠的響聲。
別看表面上他的衣着怪異邋遢,甚至看似破舊;
但仔細觀察,可以發覺他的皮衣是故意做舊的,本身非常高檔昂貴,細膩的面料上透出柔和的油光。靴子也是昂貴的品牌。
我悄悄看了霍鷹一眼,霍鷹輕輕做了個鬼臉。
他最懂奢侈品,看來這老頭一身故意做舊的行頭,真相恐怕得值不少錢。
校長熱烈地迎上去,熱烈地握手,熱烈地用熟練的外語說:“歡迎拉里·約翰遜先生的到來!”
拉里·約翰遜非常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吳彥中走到校長面前,做出一副同樣假模假式的熱烈表情,拉着校長一起與拉里·約翰遜合了影,然後就握着校長的手說到:“
校長先生,請您放心啦,捐款的事情呢,我們都安排了好了呀,您看吧,支票就在我這裡。
俗事咱們去別的地方辦啦,把時間留給約翰遜先生和孩子們啦……”
校長還想留下來,他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自己精心準備的講話稿。
但拉里·約翰遜對着校長抱了抱拳, 然後示意“外人都出去”。
校長只好領着其他幾位大佬離去。
好在吳彥中手裡拿着支票。這幾位大佬就好像被肥肉吸引的狗一樣,追隨着手持的支票的吳彥中歡快地出門去了。
金髮美女反鎖上了會議室的門,又把架在那裡的攝像機的存儲卡扣出來,電源關掉。
拉里·約翰遜從大皮包裡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個蘑菇形狀的小機器,擺在桌子上,用力一按,整個房間就籠罩在一團紅光中。
我和大萌敏感地對視一眼:這是一個結界!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結界。
如果動起手來,那個女性的星辰阿米巴的戰鬥力接近百牙的話,情況就變得棘手了。
拉里·約翰遜又在包裡掏呀掏,稀里嘩啦地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一個像是耳機的東西,掛在耳朵上。
“你們不要擔心,這只不過是個反竊聽的隔音罩。”拉里·約翰遜一開口,我們就發現,原來他戴的那個耳機,是個翻譯器。
金髮美女站到拉里·約翰遜身邊。
拉里·約翰遜坐在沙發上,擺出一副長者的架勢,開始點名:“安家宜?張萌?喬安娜?哦,你就是那個王永正的兒子?”
說到我們幾個的時候,我們依次點頭。
點到王巨君的時候,王巨君大大咧咧地說:“託您老的福,我老爸就是那個還關在大牢裡的王永正。”
拉里·約翰遜沒有接王巨君的話茬,接着點名:“你叫霍鷹?哎,你是孫天璽?那個孫天璽不是死了麼?怎麼還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