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彥中顯然與王巨君一家的遭遇有關,我瞬間明白王巨君爲什麼非要來摻和一下了,他就是想來與這位吳彥中找茬來的。
“掌門他老人家,在裡面的話……還好麼?”吳彥中戰戰兢兢地問。
“還掌門?哈哈哈,什麼時代了,還用這種過時的稱謂?吳叔,你可真有意思。”
王巨君說大模大樣地笑着說,“我爸好着呢。他這個老傢伙,在哪裡都能吃得開。
前一陣我去看他,他正在給反扒大隊的民警們上課,表演怎麼偷錢包,太搞笑了!
聽他說前幾天剛剛把編纂完成的《防盜大全》上交給監管部門審閱。
他這輩子想從牢裡出來恐怕是沒戲了,畢竟以他當年偷的東西來說,不被槍斃就已經是萬幸了。
不像那些當年和他一起作案的‘小閭’們,今天反倒是自在地坐在大館子裡吃飯。”
“小君啊,你爸把當年的事情,跟你講過沒過沒有?”吳彥中問。
“他沒講過,我也不愛聽。”王巨君說,“吳叔,您老既然在這裡了,要不要給我講一講?”
吳彥中滿臉爲難地說:“我……既然掌門沒有講過,我也不好細說。
簡單的說,就是拉里·約翰遜僱我們取點不好找的東西。
本來我們都已經得手了,但被本主兒發現了,沒辦法,掌門爲了救我們,也爲了完成行動,決定自己留下來抵罪,放我們逃走了……
這點是我們不對,按門派裡的規矩,應該是我們做弟子的給掌門頂罪,確實從來都沒有掌門給我們這些小子們頂罪的道理……”
我聽得雲裡霧裡,有點好奇這些江湖奇談,小聲問王巨君:“這故事裡說的,是什麼東西?能讓一個盜竊罪判個無期?”
“核原料!”王巨君毫不隱晦地對我說,“所以說,我老爸槍斃了都活該。”
我嚇得吐了一下舌頭,不敢再問了。
“沒有我老爸,他拉里·約翰遜憑什麼能搞出‘窺鏡’來。
這幫白眼狼賺了錢,發了財,沒一個想着我們一家的,所以我跟我媽說,我們一家今天受的罪都是活該,她還不愛聽我這話。
我算是看透了,別光看賊吃肉,只要是當賊,早晚有捱揍的一天。”
王巨君傲慢地用下巴衝着吳彥中說。
“你連‘窺鏡’的事情都知道?”吳彥中大驚失色地說,“小君,你還說你爸什麼都沒對你說呀?”
“這些都是我媽說的。”王巨君說,“我媽就是個沒腦子的女人,放着好好的模特不當,多少大老闆當年看上她,她都不願意,非得一輩子跟着我老爸這個臭賊。
她把她知道的事情都給我說過了,其實我根本也不感興趣。”
吳彥中尷尬地說:“小君啊,這些年是我們對不住你們娘倆,我們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我們破壞江湖規矩,失了門風!
我們都該死!這樣吧,我今天就回去跟約翰遜先生申請一下,先給你們娘倆轉兩百萬花着……”
“滾蛋,我一分錢也不要。我也不是來翻舊賬的。
我根本就不在乎你那倆錢,我也不關心我老爸當年立過什麼江湖規矩。
我今天是來吃飯的,上菜上菜,吃飽飯回家,別的沒什麼話跟你們多說。”
“別介呀,小君,咱們十多年沒見了呀,既然見到了,得多敘敘舊的呀……”吳彥中用力擠出一副笑容,卑微地說。
“別介(借)?別借錢夠花的嗎?”王巨君故意揶揄地說,“吳叔,你到底讓不讓人家上菜,我都餓半天了,您這不是請我們吃飯來的嘛。”
“對,對,來,上菜呀。”吳彥中趕緊招呼兩位美女服務員上菜。
從沒見過的菜式如流水般端上。
各種各樣的菜品被雕刻和佈置得十分精美;
擺設得十分別致的不知道用什麼材料製作而成的食物羅列在用金線裝飾的考究的瓷盤中。
我把筷子伸向花裡胡哨的盤子中唯一認識的一個東西:雞腿;
一邊偷瞄了一眼服務員,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一副職業的微笑。
我心想,可別露怯了,這東西應該是雞腿吧……
王巨君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毫不客氣地端起盤子,把好吃的東西都掃蕩到自己的吃碟中,呼哧呼哧地胡吃海塞一通,不講究任何禮儀,也沒有任何架子。
隔三差五地,他把認爲好吃的東西夾給我:“
安子,這個魚好吃,你嚐嚐……你再吃這個,這個是海蔘,滑溜溜的,味道十足……
還有,你吃這個,這個都是豆腐雕出來的,上下都能吃。”
他指着一個乳白色的被雕刻成山巔小寺的精美的菜式對我說。
我真不捨得在這麼細膩的藝術品上動筷子,但是王巨君不管,他拿勺了挖了一大塊,把山頭的小寺廟整個挖下去,沾了調料唏哩呼嚕地吃了。
有了他的破壞行爲,我這纔敢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沿着盤子邊上挖了一點點,放到嘴裡一嘗,果然是豆腐,味道清爽鮮美。
我想,大萌要來就好了,真想帶她也來見識一下這些新奇的菜餚。
吳彥中看着我倆吃,基本不動筷子。
他臉色十分難堪,幾次想張口說話,都被王巨君加菜佈菜的架勢給搪塞過去了。
王巨君這傢伙果然能吃,難怪一暑假居然長了幾十斤。
桌上大大小小十來樣菜,我每樣只嚐了一點點,不敢多下筷子,好面子,怕讓人家說“沒見識”。
吳彥中也彆扭地坐在那裡,有點尷尬地看着。
只有王巨君根本不在乎,狼吞虎嚥,風捲殘雲一般,沒過多久,桌上就只剩下空盤子了。
看到碟子碗都光淨了,神色恍惚的吳彥中彷彿恍然大悟般想起一個主意,連忙說:“對了,小君,小安,你們喝酒不喝?我還準備了好酒……”
“不喝酒!”王巨君根本不容吳彥中商量,大手一揮,拿餐巾抹了抹嘴,推開椅子,站起來,拍着肚子說,“吃飽啦!感謝吳叔款待~”
“哪裡,談不上款待……我是想,你看,吃完要不要和小安一起再去……”
“我們哪裡也不去了,回學校還有事,麻煩吳叔派車送我們一趟。”王巨君愣磕磕地說。
“這個,那小安要不要……”
“安家宜跟我一起回去,我們倆有事情。
吳叔您多保重,改天再聊。我們吃得不錯,非常感謝!”
說完這兩句,王巨君一把拉上我,就往屋外走。
吳彥中幹張着嘴,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我就這麼急匆匆地跟在王巨君後面,被稀裡糊塗地從酒店裡拉出來,坐上回程的車。
在車上,我還想跟王巨君聊兩句。他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於是我只好閉嘴。
下車的時候,他把車上冰箱裡所有的飲料酒水零食掃蕩一空,拿運動衫一包,包成了一個很大的包裹,往肩頭一扛。看到這架勢我突然想笑,他的這個動作真像動畫片裡演過的,孫猴子從蟠桃宴上偷走桃子之後,打包的樣子。
“這叫包餃子,正經是個技術活,沒學過沒練過的,肯定包不密實。
我老爸從小就教過我,各種東西怎麼打包不會灑。
做賊的背個包走在街上,要是漏點東西出去,會讓人家活活笑話死你的。”王巨君嘻嘻哈哈地說。
我深表敬意地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要是我打包,別說易拉罐和玻璃瓶子之間磕碰碎了,袖子口我都扎不住。
開車的司機看着王巨君的架勢,一臉尷尬,又不好意思上前阻攔。
王巨君從兜裡摸來摸去,居然摸出一塊錢,塞到司機手裡:“小費啊!”
司機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更加尷尬地站在哪裡。
王巨君也不管他,一個肩膀上扛着戰利品,另一隻手拉着我走進校門。
進入學校,他才願意跟我詳談,彷彿生怕有人竊聽似的。
他先是把一大包飲料酒水零食放回空蕩蕩的宿舍,留了個紙條寫上“隨便吃”,然後拉着我躲開人多的地方,專門往學校僻靜的方向走去。
“你一定要聽我的,千萬別跟拉里·約翰遜這幫人扯上關係。
他比馬克·吉布森還壞。咱們跟馬克·吉布森打了這麼久交道,知道馬克·吉布森是個狠人。
但是拉里·約翰遜和馬克·吉布森鬥了一輩子,不落下風,因爲拉里·約翰遜不但是個狠人,還是個陰損的傢伙。”
王巨君把他家的故事講給我聽。
他的父親王永正,是江湖上被稱爲“金榮蘭葛”四大邪門中的“榮”門——專事偷盜的門派的掌門人。
據說這個流派已經傳承上千年,尊曾在蟠桃宴上三盜仙桃的東方朔爲祖師爺,專門研究竊取偷盜的技巧。
門派分爲四個香堂,分別是主司貼身扒竊的“摘星堂”,主司入室盜竊的“穿鑿堂”,主司以假換真的“翻天堂”以及主司製作及使用複雜工具和蒙汗藥的“靈風堂”。
能被稱爲“榮”字門弟子的,都不是一般的小偷小摸,無一不是武功高強、偷盜技巧高超、受過專業訓練的頂級盜賊。
這種級別的大盜一般不會去做類似於公交車上掏錢包之類的小把戲,而往往是受僱於一些強大的黑道或白道勢力,去完成一些用公開手段無法完成的特殊任務,例如去博物館或者銀行金庫盜取寶物啦,在封鎖嚴密的辦公室或密室安裝竊聽設備啦,或者在公開場合衆目睽睽之下順走公共人物的證件或重要文件等等。
王永正是近幾十年來這個門派中最出色的大盜。
外表文質彬彬,像個大學教授一樣儒雅帥氣的王永正,自小就受父親和祖父的嚴格訓練,早已成偷盜高手。
十幾年中,輾轉主持過四大香堂,各種技能都磨練到頂尖。
就連王巨君小時候,也被父親和祖父逼着訓練。
那時候的吳彥中,還僅僅是他父親的跟班小弟。
扒手出身的吳彥中被警方處置過多次,屢教不改之後,實在走投無路,才死皮賴臉地拜入“榮”門,學習偷盜技巧。
吳彥中確實用心,進境神速,特別擅長當面扒竊。
他最終達到了摘星妙手的最高境界:被盜之人往往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貼身所藏所戴之物被取走後,甚至再被送回來之後,都一點感覺都沒有。
“榮”門嚴格禁止殺傷性命,否則這個流派如果搞起暗殺來,恐怕也絕對是一羣高手。
王永正出事的一回,正是受拉里·約翰遜僱傭,盜竊一批被國家嚴格管控的非常稀有和貴重的金屬和礦物材料,特別是其中包括好幾種的核原料。
盜竊行動謀劃了將近一年時間,投入了上百萬的資金成本,最終王永正挑選了幾名最得力的弟子一同行動。
結果,就在盜竊幾乎要成功的最後時刻,不知爲何警報被觸發,幾乎要功虧一簣了。
受限於江湖門派的規矩,即自古以來的俗語“做賊挖窟窿,全憑不吱聲”。
“榮”門的大盜不是一般的流氓小賊,他們在實施盜竊的過程中,連交頭接耳都不允許,更何況是反抗抓捕?只要被發現了,就得逃跑,不能還手。
因爲一旦與抓捕的人還手對打,就失去盜賊的身份,變土匪了,這會失去身爲盜賊的尊嚴:
寧可去坐牢,也決不去傷人。
在臨陣逃脫的最後一刻,爲了保護保護弟子門,也爲了讓任務完成,王永正毅然留下斷後,被安保人員和警方逮個正着;
其他人攜帶着偷來的稀有金屬和核原料逃走了,從此不知去向。
這次盜竊給國家造成重大損失,並且導致一批危險品可能會流入黑市,造成潛在恐怖襲擊風險,所以王永正被判得很重,開始了沒有盡頭的牢獄生活,而這一下就使得王巨君由揮金如土的小少爺的生活一落千丈,瞬間落入貧窮。
王巨君的媽媽曾經是一位光彩照人,豔名遠播的模特,自從愛人進了監牢,她只好一個人拉扯還在上小學的王巨君生活。
可是嬌生慣養的她不願意從事辛苦的勞動工作,又沒有別的搞錢的途徑,家裡逐漸被變賣一空,日子越過越苦。
不幸中的萬幸是,王巨君這傢伙居然出污泥而不染,拿得起放得下,把對他父親的埋怨轉移爲對學習和生活的熱情,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小小年紀就嚐盡人間百味的王巨君把人生享樂和苦難都看得很淡薄,索性變得爽朗自在,大大咧咧地生活,與人爲善,光明磊落。
聽了這些故事,我發出真心的感慨:人生無常,報應不爽;福禍無門,唯人自招。
“其實,做一個普通人挺好的,”王巨君感慨地說,“只要你不去和別人比,你就不會輸。
只要你做自己愛做的事情,每天開開心心地生活,掙錢多少就那麼回事。
人畢竟不能欺騙自己的,自己跟自己較勁的,或者自己跟別人較勁的,甚至是跟這個世界較勁的,都是傻瓜。”
王巨君的這句話,突然讓我想起了小光。
小光也說過類似的話。如果小光見到王巨君,兩個人說不定會成爲好朋友呢。
王巨君又告訴我,拉里·約翰遜僱傭他父親一夥兒偷到的材料,據說是爲了製造一個被稱爲“窺鏡”的設備。
至於這個設備到底有什麼用,他也不知道,但聽他母親說,拉里·約翰遜憑着這個設備成爲豪商巨擘,是一個足以與馬克·吉布森對抗的狠角色。
我告訴王巨君,以前曾經幾次聽說過,馬克·吉布森和拉里·約翰遜都是阿修羅族覆障王贊助的代理人,只不過這兩夥人互相看不上就是了,經常相互拆臺,矛盾重重。
其實我覺得,如果馬克·吉布森真逃到什麼地方,拉里·約翰遜也不見得知道,他只不過派人來詐唬一下我們這些年輕人罷了。
說實在的,摩登伽老師不在,我們失去了一個重要的導師,我真心不想和這些“大人物”扯上任何關係。
他們掌握的信息和資源遠超過我們,與拉里·約翰遜打交道的話,最後很可能也落得和馬克·吉布森一樣,不知道又有多少陰謀在後面等着我們。
“你這個想法太好了,”王巨君肯定地說,“吳彥中這種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也只有拉里·約翰遜這種更狠的角色才能駕馭。
你今天見識到吳彥中是什麼貨色,就知道他主人是什麼類型的了。吳彥中偷你的手錶這件事,肯定是有預謀的。”
“如果是預謀的話,他怎麼會知道我的手錶是個寶物呢?”
我看了看手錶, 從外觀上看,這真的只是一塊最普通的電子錶,黑色的圓形錶盤上,是樸素的黑色液晶數字,標示出時間和日期。
除了能生成強大的護盾之外,這塊表最神奇的功能,恐怕不過也就是在鬧鐘響起的時候,可以發出很大的公雞叫的“喔喔喔”的聲音罷了。
“難道拉里·約翰遜一直派人偵查着咱們?例如像我做的那樣,以第6維度的狀態躲在暗處不斷地跟蹤着我們?”
我把想法告訴給王巨君,因爲我發現拉里·約翰遜身邊也有一隻和百牙同一種族的“星辰阿米巴”,就是那個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的很精緻美麗的金髮女人。
“你這個說法,既有可能,也沒可能。”王巨君搖了搖頭說,“
爲什麼說沒可能呢?因爲百牙那麼狠,恐怕拉里·約翰遜這一派是知道的。
他們如果像你一樣貿然地用神遊的方式跟蹤偵查,估計百牙早就出來驅趕了。”
我覺得王巨君說得有道理。
事情也只能先如此了,告一段落吧。我倆聊了好久,回到宿舍的時候天都黑了。
大萌發信息問我今天的行程怎樣。
我給她撥回電話,詳細地說了酒店裡發生的事,特意也讓與我同在一個宿舍的霍營和萊塞特聽了一遍。
然後囑咐她和喬安娜,一定要避免貿然與“鏡”公司的所有人接觸。
我想,“鏡”公司以及拉里·約翰遜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一時也沒有什麼好主意,天色已經很晚了,還是先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