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上章約定裡因爲描寫佛教壁畫中吉祥天女的特徵,提到了未,着,寸,縷這個詞,這章被河蟹了。。。在此附上正文。
將畫裹好後,我才注意到桌上的紙和他滿屋的筆,想起來,他是在作壁畫呢。便望望四周:“孜然的壁畫,作得如何了呢?”
他走至一旁,至書架上拿出幾筒畫紙,鋪展開來,每筒都長約一米,上面是用墨汁單線勾勒而成的畫。
想不到,原來,毛筆也可以勾畫成鋼筆的形狀,看這筆畫行雲流水,竟沒什麼塗改的跡象,許孜然定是一氣呵成的吧。
再次佩服一下……
再看內容,可謂歎爲觀止。
第一是人物篇。佛教中著名的畫像都在其上:釋迦牟尼,千手觀音,伎樂天,增祿佛母,綠度母等,這些畫像我在現代便看過,現在見他以勾勒畫出來,就像是吳道子的那副《八十七神仙卷》。
一個個的看過去,他細細爲我講述每個人的特點和描法,這幾個人大多是佛教文化中衆所周知的人物,形象也是參照佛經裡面的素描版本。
這一卷倒沒什麼新奇的,可另外一卷紙拉開我便愣了。
“哇!”我一副驚豔的表情,卻見許孜然手忽然頓了頓,眼上瞬間泛上紅暈。
這是一幅名曰《吉祥天女》的畫,白線描,凝脂,豐滿的腰身。髮髻和服飾都特像唐代的女子。
而且,這名天女居然未着寸、縷,只用數根翩飛的絲帶遮住主要部位。
這本是沒什麼奇怪的,佛教經由印度傳入中國,還保留了許多印度的風情,善於扭擺腰肢起舞的女子更是頻繁出現,像克孜爾千佛洞。
許孜然畫裡的天女雖未着寸、縷,但已不是我以前所看見的那般扭擺腰肢,熱烈的風情,而是具有一種安詳,典雅的氣質。
我倒沒覺得什麼,可是現在旁邊還有名男子呢?
我悄悄擡眼偷瞄了下許孜然,他此刻正微微低垂着頭,沒有看我。正在臉紅呢!
奇怪了,你都畫出來了,還臉紅什麼。
可我剛纔卻是一副色女的表情,兩眼放光,還來了個加長的感嘆詞!
我吐吐舌頭,覺得臉有些發熱,哈哈乾笑了聲緩和氣氛:“孜然,今日看了你畫才明白, ‘空。即。是 。色,色。即。是。空!’啊!”這麼煽情魅惑的女子,他居然可以畫的這麼安詳典雅,可謂將佛教道義詮釋的淋漓盡致。
他看着我,微微輕笑了下,並沒有答話,眼裡卻是我熟悉的智慧光芒,燈謎會上意態從容地對對聯,禪茶會上清雅脫俗的詮釋佛祖拈花……
“吉祥天女是佛教裡的什麼人呢?”我不懂,託着手很虔誠的問了出來。
“吉祥天女,天竺大神毗溼奴之妻,出生時踞於蓮花之上,隨水漂流,象徵幸運與財富。”說道佛法,許孜然原本害羞的面龐擡起來,眼裡清明純淨,看着畫,細細的爲我解釋,聲音細潤溫和,很是好聽!
如果有聲音這麼好聽的老師,我也可以練就神童般過耳不忘的能力。
“毗溼奴?”我驚訝,印象中印度教之神我只記得有溼婆和梵天而已。
他打開另一幅畫,指着其中一個畫着煙燻妝的男子對我說:“他是保護之神,溼婆是毀滅之神,而梵天是創造之神!”
“哦!”我點點頭:“那爲什麼要畫她呢?而且還……!”如此奔放。
他看着我,臉色微紅,復又定眼在畫中。
“萬物因緣所生,並非本來實有,其當體是空,此謂之‘色。即。是。空。”說到這裡,他擡眼起來看我,繼續說道:“空者亦非意味斷滅,即有即空方是真空。此真空既爲有,故必不異於有,以空即是有,而說‘ 空。即。是。色’”
我雖聽得不太懂,卻也明白這色。空二字絕非我所理解的美色性也,方纔自己還丟臉的開玩笑。現下經許孜然這樣解釋後,頓覺得羞愧無比。
他倒是不會取笑我,看着我只是輕輕的微笑,很耐心的爲我解釋,這一幅幅的看過去,還配着美男旁講,堪稱享受。
我在心中暗暗囑咐自己,不能只顧着欣賞美男,窺視美色,還是要認真聽的。
不過許孜然絲毫沒意識到我的想法,依舊專注的爲我講解……
我手扶住額頭,微微汗顏,卻忍不住從指縫間偷瞄那吉祥天女的畫,嗯,身材很好呢!我其實好想問他一句,這吉祥天女的模特是誰?
他給我看的都是些手繪行本,待畫到牆上後,還會着上顏料,比之紙上的墨線勾勒,要有趣生動的多。
“什麼時候纔會畫到牆上呢?”我放下畫,看着他興致勃勃的說。
“近日便會動筆!”他起身,接過我的手壺,重新裝過炭火,遞給我。
我摸摸手,已經很暖和了,便搖搖頭:“不用了,你拿着吧!”
他卻並未自己拿着,將手壺放到我面前的桌上,示意我冷了就抱在手裡。
我看着那吉祥女神頭上的光環,忽然興奮的對他說:“孜然,這個光環,就用金色吧,閃閃的,一定很好看!”
“金色?”他詫異的看着我,許久又纔開口道:“我本只想用墨筆……”
“墨筆?不是吧?這是壁畫耶!只用黑色太沒生機了,用顏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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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後絲綢之路日漸荒涼,顏色運進極少,怕是難以得到!”
我點頭,以前便知道,壁畫在宋朝以前很是風行,但宋朝時卻日漸沒落。一是佛教的影響漸小,二是沒有足夠的顏料,因此宋朝的壁畫多被稱爲冷色調壁畫。
可是佛教壁畫,就是要金碧輝煌,五顏六色纔好看啊!
許孜然引着我來到旁邊的石窟,石窟大約二十米長,兩壁的岩石平整光滑,石窟內壁每三米就點着一盞油燈,燈火通明。
我撫摸着牆壁:“這牆壁是灰色的,若用銀色,金色,紅色一定很好看!”
許孜然笑笑:“若可得顏料,倒也很好!”
寺院的負責人送過來的多是墨汁,紙張,和一些簡單的工具,顏料卻少的可憐。
他看着我,遺憾的說:“未有適合的顏料,單彩反會玷染壁畫,如此只能改用墨色。”
佛教壁畫中使用最多的是紅色,白色,藍色,綠色,棕色!
“紅色可以用硃砂替代。一般織布店就有賣,因爲硃砂也是一種極好的染料。”我笑笑,看着他。
他點點頭,讚許的看着我。
“這個白色嘛,”我摸摸下巴:“你可聽過石灰?”
他略一思索,微微點頭:“詩中曾這樣講過:爐鞴親從鍛鍊來,十分確硬亦心灰。蓋空王殿承渠力,合水和泥做一回,說的便是它吧?”
我嚥了咽口水,點點頭:“就是這個!”
他的大腦絕對是一個超強的數據庫,快速調出記憶……
“綠色!”讓我想想!要晶體爲綠色的,不太好找呢。
以前化學上藍綠色的液體只有銅離子溶液,所以,這綠色的顏料一定也是與銅有關了。
銅,紅色;氧化銅,黑色;氧化亞銅,紅色;什麼晶體是綠色的呢,我記得明明以前見到過的啊。
書到用時方恨少。
我擡頭望洞頂,習慣性的扯扯頭髮,這是我以前做題的經典動作。
“對了!”我拍拍腦袋,我怎麼就忘了。擡眼見許孜然正打量着我,凝神專注。
“銅綠,就是鹼式碳酸銅,加熱可以放出二氧化碳那種!”我興奮的朝他笑道,終於記起了那個化學方程式。
許孜然詫異的看着我, “銅綠?”
“哦!”我垂下頭,讓我想想,銅綠的古稱是什麼。
“你知道……嗯,那個銅,生鏽之後,變成綠色的那種……嗯,不是青銅,是透明的石頭。”
他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擡起頭來,目光微明:“你說的可是……孔雀石?”
就是它了,在這個時代,孔雀石十分常見。
嗯,還剩下一種。
棕紅色,這個貌似還沒見過。
不過,我記得以前看過,敦煌的壁畫很多經過歲月的洗蝕已經變色了,黑乎乎的特別難看,那是因爲顏料在空氣中被氧化了。
我只知道那種氧化後的黑色物質是二氧化鉛,卻不知它被氧化之前是什麼。
哎,雖然我高中學的也是理科,可是高考一結束化學就全還給老師了。
PbO2,鉛的什麼化合物才能被氧化成二氧化鉛呢?
鉛是碳族元素,碳元素有CO2和CO兩種化合物,那麼它的化合價應分別是+4價+2價,鉛與碳是同族元素,應是越來越活潑,而且有一定的規律相似性。
所以二氧化鉛中鉛是+4價,那麼還有可能是+2價,總不能是一氧化鉛吧?
我蹲坐在地上,慢慢配平這個化學方程式吧,一個個試一定能算出這種物質的化學式,應該沒問題的。
許孜然微微蹲下身來,看着我在地上寫着那一個個奇怪的符號。但他並沒有問出來,只是靜靜的看着我。
“別急,很快就配出來了!”我咬着樹枝,若同高中時咬着筆桿一般,慢慢的配平。
許孜然笑,點點頭:“嗯!”
真給我面子!
四氧化三鉛!變價鉛元素,Pb3O4,亦可寫成PbO?Pb2O3。
這個我知道的,俗名鉛丹!
“就是它,鉛丹,棕紅色!”我扔掉樹枝,拍拍手,得意的笑道。
許孜然盯着我看,爾後笑道:“這般說來,顏料倒是不難!”
我衝進小屋裡,拿來那副吉祥天女的話,指着朝許孜然說道:“孜然,這個女子你打算怎麼上色呢?”
他笑笑,以手指輕輕撫過輪廓:“硃筆勾形,再沿輪廓渲染,並以丹赭淡墨二色試做陰影!”
我滿臉黑線,一個字沒聽懂。
但又轉眼笑笑:“讓天女手執花籃,以花朵翩飛爲背景,用黃色單線來勾出輪廓。用那四種顏色渲出層次梯度!你看這樣好嗎?”
又用手指着那天女:“像這裡,頂端可用淡紅,旁側渲上灰色陰影,便可看出高低,你覺得呢?”
沒回答。
我擡頭,正對上他含羞的臉,通紅,低頭。
我目光再順着自己的手指一看,立刻縮了回來,天啦,我居然和一個男子討論這個東西,還指着女子的身體。
極不自在的輕咳一聲,鋪平一張空白的宣紙,蘸上墨,在上面慢慢塗鴉着:“其實可以讓這個天女隱藏在雲朵之中,既能體現出虛無縹緲,又能體現出含蓄典雅。”
我的那個手法,愣把天女的臉給畫扁了,我吐吐舌頭,丟下筆:“嗯,就是這個意思!”
他點點頭,看着我,竟微微笑着,不知是在安慰我還是嘲笑我,自己拾起畫筆,就着我的底稿,慢慢塗改了起來:
“半身沒入雲中,飾以環佩腰帶和蓮花半景,纏繞粉綠色肩帶,肌膚用暗赭潤色,襯以粉綠,磚青白色點飾,前方先用暗色渲染,輔以線描,襯以暗紫色背景,眉用白色描出,對比明亮……!”
說話的過程中,筆在紙上快速的遊動,隨着話語勾勒出行雲流水的圖形,不一會兒,畫便慢慢浮現在眼前。
我原本扁扁的臉被他改成偏側的臉和髮髻,其他地方不小心灑上的墨汁也被他輕揮兩筆改成了花瓣。
我目瞪口呆,驚歎的望着他筆下的畫,胸中萬千壑,下筆若有神!
太有才了!
本只見過他畫山水花鳥,想不到畫人時也這麼精彩,人的意蘊神態都展現的伶俐盡致。
我此刻的表情,就差衝上去索要簽名了。
我注視他,忽然就難受了。
許孜然一個人在這裡作壁畫,或是爲生計所迫,或是自己的意趣使然吧?
這是需要多大的意志力和淡然的心態,才能守得住清貧,耐得住寂寞。
我想到這幾日的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風靖寒有喜歡的女子,靖雪也在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我呢,還在爲自己做錯的事後悔。
他擡頭,瞧見我黯然的神情:”雨寒,怎麼了?”
我搖搖頭。
他看着我,輕聲問道:“拍賣會已過去月餘,爲何你今日神色甚是憔悴,可是累了?”
是呀,我那日受傷,還未痊癒,加上靖雪的事情,杜詩儀的事,確實有些想多了。
我笑:“拍賣會確實有些累,還沒緩過來呢。”
他看着我,目光瀲灩:“燈謎大賽時,你無慮無思,一舉一動皆率性灑脫;拍賣會時,你亦生若初陽,意氣風發;爲何今日眉色裡淡淡憂思,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是呀,我最近好像變得越來越不像我了。
我會爲了生計賣身妥協,我會爲了賺錢數日辛勞,我也會因爲怕風靖寒的責備而義無反顧的爬山摘蘆薈,會偷偷出來修補那幅畫。
能像許孜然這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該多好。
“孜然,有空一定要請你幫我畫幅畫,以後我走丟了,別人也能找到我的!若我不再是我,還可以從畫中找到。”以後我會不會不再是今日這個無憂無慮的季雨寒。我託着下巴,想着他的話,有些動容。
他看着我,緩緩一笑,又像在想着什麼事情,半響才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雨寒,不忘初心,方得始終。”說話間,他微微伸手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我擡頭,有些朦朧了雙眼,直直的注視着他:“孜然,三年後,若你願意,咱們一起去西夏看壁畫吧!”
三年後,自由有了,銀子也有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正如我剛到古代時說的話。
我不願被那牢籠束縛,我想自由自在,悠閒恣意的生活。
許孜然這樣的男子,是不應該侷限在這樣的地方的,那麼多銀子,反正也用不完,一起去享受吧!
他望着洞壁的視線轉了回來停留在我身上,久久不語,目光凝神而專注,直到最後,語氣低沉還略帶一絲飄忽,還是那句話,還是那個字:“好!”
“那說定了!”我有些興奮,卻不小心碰到了自己未痊癒的手臂,又痛的低呼了聲。
許孜然看着我,瞧見了我還微纏着紗布的手臂:“這是……怎麼了?”
我搖搖頭,笑道:“生於受傷,死於健康!”
若我那天沒有受傷,風靖寒定是鄙視我一輩子,就因爲受傷,他就原諒了我,還對我那麼好。
“今日你如此在乎那幅畫,可是因爲風莊主?”他終是問出來。
我低着頭,微微嘆口氣:“我老是闖禍,惹人討厭。”也不知,這幅畫修好了,風靖寒會怎麼樣。
他凝視着我,很認真的眼神。
“雨寒,拍賣會上你慧心妙舌,對我與林紫煙等人皆是平心而待,最是玲瓏剔透,何來惹人討厭之說。”
我笑,原來我有這麼好嗎?
許孜然看着我,細細看來,竟有絲落寞與嘆惋。
恰在這時,一個小和尚走了進來,手裡提着一個竹籃。
“許施主,該用餐了!”那和尚將籃子放下,又出了去。
許孜然起身來,提過籃子,遞給我,示意我吃。
這是他的午餐,我怎麼能吃?
我搖頭,忽然意識到,已是中午過了。
我得趕緊回去了,一定要趕在風靖寒回來之前回去。
許孜然送我,一同往回走去。
我們慢慢的走着,前方一個小地攤,在賣一些小飾品。
我全身上下都沒什麼首飾。頭上的簪子也是素的。唯一有的,便是衣袋內許孜然送我的那塊玉。
我蹲下來細細打量,有玉,有簪子,有髮夾,有項鍊,有手鐲,有扳指,什麼都有。
我的目光落在角落裡的兩條手鍊,一條藍色,一條灰色,上面是穿着數顆的小石頭,樸素,別緻。
上次許孜然送我玉,我還沒還禮呢?
“孜然,你說哪個比較好看?”
他俯下身,指了指我看上的那兩條石頭手鍊。
好吧,許孜然其實是給我面子。
老闆十分熱心:“公子是要爲意中人選首飾吧?姑娘,可看上哪樣沒有?”
我臉冒黑線,隨便碰上一男一女就以爲是情侶嗎?
但許孜然卻是聽着,沒有反駁,沒有說話,甚至沒有臉紅。
我心想,若我指着某個首飾,老闆定會喜笑顏開的說:“姑娘真是好眼光,此XX乃絕世之精品……!”然後許孜然就光榮的被宰了,而且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砍價纔是。
我指着非常不起眼的那兩條石頭手鍊說道:“那個!”
老闆收回眼光,堅信自己看錯了人:“那個啊,姑娘若真想要,二十文就夠了!”
我本想再砍砍價,可若真被我砍到十文錢,那實在是太降低我的品味了。
我起身來,將灰色那條手鍊遞給許孜然。
“孜然可別嫌棄!”我怕他鄙視我,他送我玉,我還他石頭。
他垂下眼簾,看着那鏈子,收進手心,旋而緊緊握住,擡眼起來,目光溫柔的凝視着我:“自當引爲珍愛之物,不離不棄!”
我將鏈子結好,戴在手上,展示給他看,笑道:“要這樣帶!”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鏈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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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路口,我同許孜然告別,笑着朝他揮手:“孜然等你畫好壁畫,一定要告訴我,我要來看看!”
尤其要看看那吉祥天女!
他微笑着點頭,目送着我漸漸遠去。
我轉過身,快速的向着嘯風山莊跑去。
心裡卻禁不住嘆惋,許孜然這樣的男子,才華橫溢,卻埋沒在這些地方……若他有心追求名利,只怕如今已是出人頭地了。
午時末,風靖寒一定不在寒軒樓,趕緊過去把畫放好。
我推開門,正對上風靖寒的目光。
此刻的他,正坐於椅上喝着茶。
我放緩腳步,慢慢的進去。
“你去哪了?”他抿着茶,頭也不擡,語氣平靜的問我。
我走過去,把畫遞給他:“我去修這幅畫!”
他看了我一眼,並未接畫:“還有呢?”
“就是去修畫而已!”還是不說許孜然的事比較好!
他盯着我,眼睛危險的一眯:“是嗎?”繼而往外一望:“蕭峰!”
蕭峰?天龍八部?
隨即一名黑衣男子進來,大約二十五六,面色呆板,恭敬的朝風靖寒行禮:“莊主,季姑娘今日上街,遇奚然公子,同去碧雲寺石窟,停留兩個時辰,再同買手鍊!”黑衣男子,面無表情的向風靖寒彙報我的行蹤。
“你派人跟蹤我?”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風靖寒,卻見他望回我的眼神冷厲無比。
我冷笑,想不到我在莊裡被殺手跟蹤,出莊還被蕭峰跟蹤!
卻見黑衣男子拱手:“屬下蕭峰,奉命保護季姑娘!”
保護我?直接說跟蹤吧!!!
“我要修畫,恰好許公子有松香,就這樣而已!”我解釋道。
他目光下移,落在我手腕那條石頭手鍊上。
他接過畫,慢慢打開,瞬間臉色一變。
我眼光順着畫一看,差點停止了呼吸,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
詩儀原本美麗的臉上,此刻竟被畫上了兩道濃濃的墨汁,幾乎毀了這幅畫……
誰畫的?不可能是許孜然,這畫放在小屋裡,許孜然又和我在洞窟。而且,孜然不會這樣做的。
這分明就是爲了陷害我!
“我… !”我不敢相信的慢慢後退。
風靖寒緊緊逼視着我,壓抑的我喘不過氣來。
“不是我弄的,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
風靖寒怒視了我一眼,拂袖而去。那蕭峰也快速的跟了上去。
我慢慢滑倒在牆角,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想想來,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想讓靖雪振作起來,卻害她留疤;想幫她和楊子炎,卻不小心弄壞了畫,讓事情更僵;去修畫,卻毀了畫!
我就是言情女主里老是闖禍的女主,不,女配。
風靖寒忽然間好疏離,好陌生,好可怕!
我會不會哪天被他活活打死。
“季姑娘要贖身?”古管家錯愕的看着我。
我點頭。
“這是爲何?”
“我找到了親人,想離開嘯風山莊和他們一起生活,還望古管家批准!”
“季姑娘可有向莊主請示過?”古管家一臉狐疑。
我搖頭:“莊主日理萬機,怎可拿這些瑣事去煩擾他呢?”
古管家一絲不苟的聲音:“季姑娘還是先向莊主請示吧!”
“古管家,你就讓我贖身了吧,多少錢都可以的!”我急了,掏出凌雨環放到桌上:“這手鐲值三千兩銀子,給我贖身一定夠了!”
古管家瞟了一眼那鐲子,隨即變了臉色:“季姑娘莫要再胡思亂想,還是先回去吧!”
我再三懇求,他也不肯答應,無奈下,只得慢慢走回梅沁苑。
夜幕拉下來,下起了雨。
我坐於窗前,聽着那一聲連着一聲的雨打。望進窗外的黑幕,想到自己迷茫的未來,心裡十分難受。
門被用力推開!
風靖寒!
他此刻衣服溼掉,頭髮也是,還隱約向下滴着水,倚靠着門框,冷冷的盯着我。
“你要贖身,爲什麼?”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能說什麼。
“我當丫鬟一點也不稱職,我還惹大家生氣。”我低着頭,緩緩說道。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不語。
“我的身價不過六兩銀子,拍賣會的六千兩銀子我也不要了,只希望莊主能讓我離開!”我苦笑,自己兜兜轉轉,終是回到了原點。
他依然沉默,只是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有些委屈:“若我說那幅畫上的墨汁不是我弄的,你肯定也不會相信,如今你定是對我恨之入骨!”
“我何時對你恨之入骨了?”他終於開口說話,語氣十分冷厲。
“杜詩儀乃莊主心愛之人,我很抱歉弄壞了畫。”此刻他的臉色陰沉到極點,我有些害怕,忙站起身,慢慢退到牆角,離他稍遠一點。
“杜詩儀?你知道她?”他盯着我,慢慢向我靠近。
我不僅知道她,我還知道紫煙姑娘。
“莊主喜歡誰,紫煙還是詩儀,都與我無關!”我背靠着牆,喃喃的說道,爲什麼忽然有些委屈和難受。
我摸出那隻凌雨環,下午本想用來贖身,如今怕是不可能了。
“這凌雨環也還給莊主,送給詩儀或是紫煙比較好!“我擡起頭,將凌雨環遞給他。此刻他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我,揹着光,我竟有些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他冷冷的看着我,並沒有伸手來接。
氣氛壓抑的難受,他雖沒有說話,可我卻很明顯的感受到他的怒氣。
也許是我再一次提到詩儀,讓他憤怒了吧。
現下我背靠着牆,而他就在我面前,狹小的空間對我很不利,我怕他一時氣急,對我大打出手。
我慢慢的往左邊移身,他卻更爲迅速的伸手抵在牆上,阻止了我的移動。我無奈,往右邊,他也快速的以另一隻手抵住,就這樣,他人和雙手將我圈在裡面。
這本是壁咚的姿勢,曖昧至極,可此刻他臉色至冷,一副要將我碎屍萬段的表情。
靖宇說過,不要在風靖寒面前提及詩儀。而我卻道破了他的心事,還弄壞了他以寄情思的畫。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爲了生計而賣身,如今還是一樣要離開。
生活是我的,離開了還是得繼續!
我有些難受,微微低着頭:“請你讓我贖身,我不想待在這裡,我想回……。”我想回家。
我還未說完的話淹沒在他突然而下的脣舌中……
肩膀被他緊緊握住,我只覺得溫熱的氣息瞬間襲了過來,撲面而上。
確切地說,只是兩人的嘴對上了,我睜大雙眼看着他,這突然而來的變故讓我驚住!
他的嘴脣冷冰,沒有溫度,平時都是嚴肅的緊抿着,但此刻卻霸道十足。
我愣了,全身瞬間石化在那裡,望着眼前他無限擴大的臉,不知所措。
他脣離開,在距離我嘴的兩公分處停下,額頭抵着我,仍將我困在他與牆之間。熱熱的呼吸氣息掃在我臉上,我卻噤了聲連大氣都不敢出。
突然,風靖寒動了一下,他雙手捧起我臉,慢慢摩挲,滿是繭疤的手掌刮的我肌膚生疼,我有些難受,微微偏頭。
他卻更爲快速的偏頭追上,嘴覆了上來。
然後原本冰冷的脣在一瞬間變得火熱。他在我脣上輕輕吸吮,細細舔吻,手在我臉頰上緩緩移動。
溼的,潤的,溫暖的,癢癢的。
我不知怎麼辦,看着他,本能的緊閉着嘴,想阻止這一切。他卻慢慢用力,加深了嘴上的動作,似要與我一般較量。
有沒有人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怎麼了?
他用力,纏綿悱惻的周旋於我的脣間,我卻像革命時期的烈士,咬緊牙關死不鬆口。
我和他??眼前的情景似乎不像是在接吻,倒像是角力比賽似的,誰也不肯讓誰。
就這樣大約持續了五秒。他鍥而不捨的慢慢進攻,誓要攻下陣地一般決絕和堅定。
我卻跟雕像一樣僵在那裡眼睜睜的看着他。
爲何在這個時候,我們兩還依然互相鬥着?我伸手推他,使勁推他!!
他並不在意,一隻手迅速伸到我的後腦,固定住我的頭,另一隻手移到我的下顎,施加壓力的強迫我的脣爲他張開。
太過分了,我突然有一絲慌張,嚇了一跳的嘗試往後撤;但後面確是牆壁,我的後退更加縮小了自己的活動範圍,被他困在這狹小的空間。
“放開我!”我張開口抗議,卻讓他有機可趁,舌頭迅速伸進來。
我慌了,不知所措,舌頭往後捲曲,他卻更爲快速的追上來,與我糾纏。
平日間他話語極少,可我不知道,他的舌頭卻靈巧的驚人,他的舌隨我而動,捕捉着,逗弄着,舌尖輕點,我竟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
我倒吸一口氣,完全停止了思考,頭腦中殘存的意識正逐漸被抽離……
天啦,剛剛我是一時秀逗了,纔會做出這樣的事,我爲什麼要去激怒他呢?說真的,對於接吻,我其實連一點經驗也沒有。
他原本扣住我下巴的手,慢慢下移,牢牢扣住我的腰拒絕放開我,微微使力地將我拉近緊貼着他。
他的吻一點也不溫柔,而是粗魯的,狂野的,並且強迫和帶點誘惑。
突然發生的事情,超出了我能思考能接受的範圍,我竟愣在那裡,忘記了反抗,內心不斷涌上來驚惶和迷茫
我不知道吻原來是這樣,就像要將整個人捲入漩渦裡,讓我覺得一下子整個世界全都顛倒了一樣。
他的呼吸越見急促,吻也霸道的不容抗拒。
他置於我腰間的手,緩緩摸索着,微一施力,我只覺得腰間一鬆,腰帶掉落地上。
我嚇到了,他…他該不會要…
而我更害怕的發現,腰上什麼東西抵着我,我不會天真的以爲那是他的匕首。
可是,可是,爲何我卻動彈不得,甚至不能反應?
我只感覺他的脣火熱的驚人,在我脣上輾轉。他的手也是滾燙異常,在我身上游移,所到之處,肌膚不停的顫慄。
他是喜歡詩儀的啊,怎麼此刻還會……我們倆是在幹什麼?
我驚,手慌忙的推拒着他:“你走開,別這樣,詩儀……!”
他僵了一下,似乎還煩躁的輕嘆口氣,卻又繼續着原本的動作。
他的脣在我的脣上游移,封住了我微弱的抗議聲。
“詩儀……”忽然,他口裡溢出一個名字,這驚醒了我。
詩儀,詩儀,我腦中如同霹靂爆開,讓我如墜入無底冰窟,一下子清醒過來。
杜詩儀!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一個名字!一個女人的名字!
風靖寒!居然把我當作了另外一個女人。
憤怒竄上來,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或許風靖寒沒有防備我突然而來的掙扎,我竟一把推開了他,迅速掄起胳膊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我不是詩儀,你混蛋!”我大聲的朝他吼道,憤怒盈滿心頭,被強吻就算了,居然還被當作替身……
我低頭看看自身,腰帶掉落地上,衣衫也凌亂不堪,一切都昭示着方纔發生了什麼事。
他在強吻我,解我衣服,我沒有反抗。
而我竟還一度失去了意識,迷失在裡面。
我想我此刻一定很狼狽,若待在這裡只會更狼狽,再也忍受不了,我跌撞着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