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是那麼清冷,像此刻的夜風,帶着一股子莫名的寒意,“那個時候蕭長安就是個地痞,不務正業,在社會上游蕩,呵呵,當然,現在他還是那副鬼樣子,不幹一點正事。”
“我從c大畢業後,夏冰瘋狂地追我,那個時候,在遇到她之前,我沒有談過戀愛,夏冰的出現讓我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後來,她懷孕了……”
我突然打斷了他,“寧總,我們可以回去了。你講的故事沒有一點意思,我沒有心情在這個毫無美感的地方聽你講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
說完,我扭身就走。
“別走,小離。”他喊了我一聲,我加快了腳步。我想回我的住處去,回到那個陌生的房子裡,我只想一個人待着好好靜靜。
我不知道我心裡爲什麼會那麼難過,胸口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了,難以紓解,鬱悶地喘不過氣來。
我被他從後面一把拽住了,他一把將我扳過去,讓我和他面對面站着。
極力按捺着胸口的鬱悶,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說:“寧總,請你放開我,我想回去了,明天我還要早起,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對不起,我不想和你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的手抓着我的肩膀,我被他箍的死死的,我聽到他毫無情緒地說,是的,毫無情緒,似乎他講的是別人的故事,而這個事情和他一點干係也沒有。
他說:“她說她懷孕了,然後鬧到我家裡去,我父親不知受了什麼蠱惑,那麼想要一個寧家的血脈,於是,就准許我們結婚。然後你知道的,在我們結婚的前幾天,夏冰出了車禍。”
路邊橘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他清亮的眸子裡含着一種無法名狀的感情,“我剛纔去醫院了,夏冰,她服用了安眠藥。”
“什麼?!”我感到震驚極了。
“那天在辦公室,也許是我說的那些話刺激到了她,她做出這種事我也有責任。”他掏出煙盒抽出一支菸,點燃,狠吸一口,白色煙霧迴盪了一下,嫋嫋散去。
我突然笑了,笑得我眼淚都出來了。我雖然沒讀過大學,但我還沒笨到連男人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都領會不來。
如果我有一個可以讓我走出去把腰桿挺直的家庭,而不是隻有那個賭徒一樣的中國好爸爸和愛錢如命的後媽,如果我二十四年的人生潔白如出水芙蓉,而不是曾經被人濃墨重彩地畫過一筆,如果我不是曾經在夜場泥淖裡摸爬滾打過這幾年,即便艱難保持了所謂的清白,也難掩衆人之口中賤貨的名聲。
那麼,我想我應該有資格問寧致遠一句,“你還愛夏冰那朵白蓮花嗎?如果不愛,好吧,我們在一起。”
可是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
可是我哪裡有什麼資格對他說出這一番話?
我在他眼裡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炮友?牀伴?呵呵。那也不錯,至少這幾天,他給我的時候,是我想要的。
男女情愛在這種關係上體現的無非倆字:互惠。
記得有句很老的廣告詞: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是現在,有人爲他吃安眠藥,勝過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以,我非常神經病地冒出了一句,“寧總,以後我們不要見面了,如果說在今晚之前我對你也許有那麼一點點什麼狗屁愛情的話,那麼我現在想清楚了,那也不是愛,也許,我愛的也是你的家世。我很窮,所以我纔會去夜店陪男人喝酒,我需要很多很多錢,所以男人摸我的時候我會忍。”
說着說着,我的眼淚不爭氣地就蜿蜒着流了下來,我擡起袖子擦了一把,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着他的風衣,我把那件摸起來質地良好的衣服脫下來,塞到他手裡,傻逼似的牽起嘴角笑了一下說:“你去醫院照顧她吧,畢竟,她爲你懷過孩子。”
說完,我不顧他在後面大聲地吼了一句“你不要誤會我好不好”,迅疾地離開了那個地方。
寧致遠很快發動車子追上了我,根本容不得我掙脫,他像抓小雞一樣把我拎起來塞進車裡。
他怒氣衝衝地開着車,完全不顧我歇斯底里地在他耳邊吼叫,他只是沉默。
這時候他的響了起來,他摁了車載免提,電話裡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寧先生,請問你需要多久才能過來?這位小姐現在情緒很不穩定。”
電話掛斷了,想必是非常爲難,也非常後悔剛纔把我追上,他艱澀地開口道,“我得去一趟醫院。她剛洗完胃,可能有點狀況發生。如果我不去,我怕再出什麼岔子。”
心裡雖然很不是滋味,表面上我還是裝作雲淡風輕地跟他說:“好,那我就在這裡下車吧。”
然後,他把我放在深秋涼意襲人的路邊,開着車疾馳而去。當車子駛出我的視線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身子在發抖,篩糠一樣的發抖。
我在那個路邊等了很久,終於攔到了一輛計程車。
我回到住處,也就是蕭長安在南湖春天給我住的那個房子,失眠了半宿,把那一千隻羊在腦海裡數了無數遍,才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一覺醒過來外面已經天光大亮,洗了個澡正在吹頭髮,柳依依電話就來了,“莫離,你能來趟醫院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沒精打采的,我嚇了一跳,“你怎麼了依依?生病了嗎?”
“你快來吧,來了就知道了,我在第三附屬醫院。”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我心裡特別着急,比我自己生病了還要着急,用最短的時間往臉上擦了油、胡亂抹了點粉底液,匆匆走出小區,還好,比較順利地打到了一輛計程車,在車上微了柳依依,她告訴我她在婦產科。
出現在屏幕上的“婦產科”這三個字,讓我的心裡突然一緊。
曾幾何時,我發誓再也不要來這種地方!
可是我無暇多想,在這座浮華的城市裡,我只有柳依依這一個最知根知底的好朋友,她對我那麼好,此刻就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義無反顧,更何況只是去一下婦產科又不會要我的命。
硬着頭皮找到婦產科,遠遠的,我看見柳依依蔫頭耷腦地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一手扶着腦袋,整個人像是被霜打了似的。
我小跑着過去,坐下來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很涼,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悲傷。
“怎麼了依依?怎麼會在這裡?”
柳依依臉色蒼白地衝我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這裡能幹啥?不是生孩子就是做人流。”
我心裡又是一緊。
柳依依接着說:“我懷孕了。”
哪怕是她此刻輕言細語地說出這幾個字,我也還是被這句話狠狠震了一下。
“你不是說你有措施的嘛。”我看着她有點無助的樣子,疑惑地問。
“是的,一直都有。我這次大姨媽晚來了半個月我才恍然意識到問題不對,來醫院一查,果然是中了槍。”
“徐凱南知道嗎?”
“他現在還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吃着長效藥,不知怎麼就能懷上,他媽的我剛纔把我吃的藥拿給醫生看了,你猜怎麼着?徐凱南給我偷偷換成維生素了!”
“他想要孩子?”
“他想要也得老孃願意給他生!就他和那個臭女人的事這樣噁心着我,還想讓我給他生個孩子,想的美!”柳依依氣得落下淚來。
柳依依無助地抓着我的手,她的小手冰涼冰涼的,她說:“莫離,我一個人不敢,你一定要陪着我,我怕疼……”
我趕緊翻開包拿出紙巾幫她擦了擦臉,心裡迅速把這個事情捋了捋,但凡一個男人能偷着把老婆避孕藥給換成維生素,說明什麼?說明他想要孩子,想要孩子說明什麼?說明他想和她好好過。
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個時候,徐凱南應該在場。
所以,我拿過柳依依手裡的掛號單,掃了一眼,29號,而大屏幕上顯示的叫號剛剛叫到10號,那麼這事就還有緩衝的可能。
我伸手抱了抱柳依依,安慰她沒事,讓她先坐着,說我沒吃早餐,出去買個麪包馬上就回來。
一邊疾步走出樓道,一邊想着上次在樂苑整理資料時偶然在桌上撿到一張徐凱南的名片,不知是不是早扔掉了,我翻開包,在一堆雞零狗碎的東西的最下面翻找了一會兒,還好,找到了那張已經皺得不成樣子的名片。
我趕快按照上面的電話打了過去,徐凱南很快就接了電話。
“我是莫離,你快來第三附屬醫院一趟,要快!”我言簡意賅。
“什麼事?我馬上要開會。”顯然,徐凱南沒想到我會打電話給他。
一想到他要再多耽擱幾分鐘,說不定柳依依就真要刮宮了,我決定直接告訴他,“柳依依懷孕了你不知道?她現在在醫院準備做人流,你要來就快點,否則有你後悔!”
說完我掛了電話,去醫院門口的小超市買了兩個麪包一邊啃一邊往回走。
沒想到我剛走到婦產科樓外面,迎面走過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