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宴火(一)

新宰的肥羊被一支長棍從頭到尾直穿而過,在炭火上滋滋滴着油花。炭火前,跪坐着一名胖大漢。光着頭,脫得只剩一件小衣,頭上臉上身上同樣嗞嗞冒着油汗,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專注的神情。手拿着支刷子,將調料小心地刷在肥羊在炭火下漸漸變色的嫩肉上。

就在燒烤炭火堆的旁邊,由石片和黃泥壘起了數座竈臺,其中一座,兩口鐵鍋架在竈臺上,兩名火頭軍揮汗如雨,舉着鐵杴一般大小的鍋鏟,精神抖擻地翻炒着。另一座,竈臺上的鐵鍋中,架着高高的七層籠屜,一縷縷白霧自籠屜中飄散出來。其他幾處竈臺,又有專門燉湯的,專門煎炸的,一名名廚師在竈臺前忙碌。還有洗菜的、切菜的,打理雜事的,一應人員的配置,都與東京七十二家正店的廚房別無二致,唯一的問題,就是完全露天。

這處露天廚房,明顯是臨時修起,做出的酒菜,不下於東京,人數雖衆,卻忙而不亂,顯得井井有條。切菜的鐸鐸刀響中,摻雜着蒸汽直冒的水聲,來回奔走的腳步聲,火頭軍大廚訓斥小工的聲音。不時的,就有人端起一盤盤新出鍋的佳餚,轉身出了廚房。

距離這處露天廚房三四十步的地方,有一座外形樸素的軍帳,不甚大,也不算高,不見紋飾,比起稍遠處,一座座排列有序、能同時容納三隊士兵安睡的軍帳還要小上一號。

如果不看圍護在軍帳周圍,分列多隊的一百多身材高大、衣甲鮮明的戰士,這座位於行營中的軍帳,完全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即使敵軍能越過壕溝,柵欄,鹿角,他們也很難在一堆同樣色調的帳篷中找到他們想要的。

一陣風帶來了濃濃的烤肉香,站在帳門前的護衛抽了抽鼻子,嚥了一口口水,然後站得更加挺拔,對送進帳內去的菜餚目不斜視。

這是一場遲來的晚宴。

軍帳中,王厚坐在最上首,其下定州路諸將分列左右。

代表定州路最高長官的大纛,就掛在王厚的背後。

宴會的參與者,心思並沒放在酒肉上,或許在側着身子與相鄰的同僚說話,或許在舉着酒杯,接過王厚幼子王禮倒過來的酒水,但他們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還在最上首的定州路主帥身上。

大戰即在眼前,百里之外,遼軍的先鋒一個月間已經成百上千次越過邊界,與大宋邊境守衛進行了無數次的交鋒,北方更遠一點的地方,遼軍的主力業已隨着遼國皇帝的御帳一起到來。

或許這戰前的最後一場酒,如果是在其他將帥主持的酒宴中,多半還有伎樂登場,但在治軍嚴苛的王厚這裡,能有酒水,已經是格外開恩。有性格嚴肅的王厚在,一衆將軍都是食不甘味,飲不盡興。不過相比起歡快的宴樂,即將面臨的戰爭重要百倍。

相鄰的將領們都在小聲交流着眼前的戰局,王厚拿着白錫酒杯,等着幼子王禮給每一位將領的酒杯中都倒滿來自京師的美酒。

聽命於他的將領——除了邊境上的幾個不便離開外——全都在這裡了。

一旦遼軍進攻,他們將會在自己的指揮下依託寨堡進行防禦……王厚嘲諷地笑了起來,這是開國以來的戰法,直至十年前爲止。

除了那個功效難知的平戎萬全陣,過去官軍對遼的作戰方略,都是以穩守城池爲上。但從十年前開始,官軍對遼的戰法已經發生改變,不再是單純的據點防禦,而是尋求城外決戰。

遼人的戰法,一貫是避實擊虛。遇上遼人,堅城易守,但脆弱的縣鎮鄉村,卻往往遭遇劫掠。對於機動性堪憂的官軍來說,遇上倏忽而來倏忽而去的契丹騎兵,也只能任其魚肉地方。不過相應的,遼軍的後勤也是建立在不斷的劫掠收穫上,如果被遏制了以戰養戰的補給手段,遼軍只有敗退一途。

自立國以來,官軍都是設法以主力阻截遼軍前路,以偏師抄截遼軍後路,以此來壓縮遼軍的機動力,逼迫遼軍決戰。十多年前,郭逵扼殺河北境內的幾支遼兵,也同樣是利用這種手段,不斷消磨幾支遼兵的戰鬥力,直至逼得對方走到有利於官軍作戰的地方進行決戰爲止。

現如今,不論軍心、士氣,還是裝備,都比十年前有了更大程度的提升,從任何方面來看,都要求官軍的戰術體系進行與之相適應的變革。

對來犯遼軍的作戰方案,一座座寨堡將只是行軍和駐紮的節點,寨中駐軍會主動出擊,在遠離城池十數裡甚至更遠的郊野,逼迫遼軍放棄劫掠,或離開,或戰鬥。對遼國的作戰風格來說,不論哪個選擇,都是失敗。

過去官軍懼怕遼軍,所以必須要依託城池或水道來保證軍陣後方安全,現在的官軍,一旦立起軍陣就完全可以不用擔心背後殺來一支遼軍。

如果遼國皇帝不是蠢貨的話,遇上這等戰術,那麼他除了丟臉地退走之外,就只有聚集主力,爭取短時間內與自己麾下兵馬決戰,並戰而勝之。

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自家麾下的兵馬,能夠在大小交鋒中,能夠勝過對手,至少是能夠給予對手足夠大的傷亡。對王厚來說,剛剛換上了更先進更實用的行頭讓他充滿信心。

見兒子已經提着酒壺轉了一圈,爲每一位將領手中的酒杯都倒滿了美酒,王厚稍稍坐端正了一點,彷彿敲了一聲警鐘,討論聲突然間就消失了,之前細細碎碎的雜音似乎根本沒有存在過。

“想必諸位都已經知道了,預定中將在明天抵達的京營援軍,短時間內,是到不了了。”

王厚的開場白,並非是勸酒,出人意料的直接,也出人意料的坦誠。

沒人感到吃驚,這個消息已經不是新聞了,京師的暴雨,加上黃河的水流,使得京營派出的精銳,被擋在了黃河邊的白馬渡處。

但每個人都神色凝重,河北軍雖看不起養在蜜罐子裡的京營禁軍,但神機營的名氣從建立的那一刻開始,就傳播於天下萬邦,連遼國都仿效建立了神火軍,養在皇帝身邊作禁衛。此番來援的京營中,神機營佔了一半,不計虎蹲炮,火炮都多達上百門,可以轟得遼狗最後都認不出爹孃。可惜短時間內是不能指望他們了。

而大名府,本來也是有那麼一批北上的援軍,但他們的行程也出意外了。“或許當是雨雲北移,大名府這幾日亦是暴雨成災,旬日之內,定州路就只能看我們這四萬多兵馬了。而對面的北虜數目,端看其御帳都已至涿州,當不在十萬以下。”

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三)第三十一章 離鄉難知處(上)第三十二章 憂勤自惕礪(中)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六)第二十八章 臨亂心難齊(三)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八)第六章 徵近伐遠方寸間(下)第三十二章 金城可在漢圖中(十四)第四十三章 修陳固列秋不遠(十二)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三)第三百一十八章 無妄(上)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二)第一十四章 飛度關山望雲箔(八)第一十四章 霜蹄追風嘗隨驃(十三)第四十六章 易法變制隳藩籬(七)第七章 煙霞隨步正登覽(八)第一章 廟堂紛紛策平戎(八)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九)第三十四章 爲慕昇平擬休兵(二十六)第三百二十三章 說服(下)第三十四章 爲慕昇平擬休兵(九)第三十一章 風火披拂覆墳典(三)第二十章 心念不改意難平(三)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十九)第三十五章 把盞相辭東行去(四)第一章 一入宦海難得閒(二)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九)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二十一)第二十章 土中骨石千載迷(十四)第一百四十四章 梳理(十四)第四十一章 禮天祈民康(五)第一百七十四章 變遷(一)第九章 長戈如林起紛紛(七)第三十六章 望河異論希(三)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六)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二)第三十章 臣戍邊關覓封侯(三)第一百二十四章 撲朔(下)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十一)第三十七章 驟風(四)第六章 見說崇山放四凶(一)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六十二)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十八)第三十一章 戰鼓將擂緣敗至(一)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二十一)第一十四章 飛度關山望雲箔(三)第三十九章 銅戈斑斑足堪用(下)第一百八十二章 變遷(九)第八章 太平調聲傳烽煙(五)第二十章 冥冥鬼神有也無(十五)第二十六章 任官古渡西(七)第三十七章 朱臺相望京關道(七)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九)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十六)第二十三章 天南銅柱今復立(下)第二百八十四章 興波(下)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七)第一章 坐忘渭水岸(下)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五)第一十六章 夜涼如水無人酌(下)第四章 力可迴天安禁鍾(上)第四十一章 千嶂重隔音信微(下)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五十七)第二十八章 大梁軟紅驟雨狂(四)第三百零二章 不悖(六)第四十八章 浮雲蔽日光(下)第二百四十七章 新議(十三)第三十四章 山雲迢遞若有聞(四)第九十三章 塵囂(二十四)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十二)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八)第一十五章 焰上雲霄思逐寇(四)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十)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七)第一十三章 上元驚聞變(上)第三十三章 物外自閒人自忙(十一)第四十二章 潮至東嶗觸山回(上)第一十八章 青雲爲履難知足(三)第一十八章 棄財從義何需名(上)第九十二章 塵囂(二十三)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火(上)第二百三十三章 變故(三十)第二十七章 京師望遠只千里(五)第四十六章 易法變制隳藩籬(十二)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十六)第八章 戰鼓尤酣忽已終(上)第一十八章 向來問道渺多岐(三)第一百九十二章 借款(六)第一十四章 落落詞話映浮光(中)第三十章 肘腋蕭牆暮色涼(六)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二十四)第一百六十三章 京師(五)第三十六章 駸駸載驟探寒溫(五)第二十七章 更化同風期全盛(中)第一百三十一章 梳理(一)第三十四章 山雲迢遞若有聞(十三)第四十八章 斯人遠去道且長(二)第二十三章 弭患銷禍知何補(三)第一十二章 鋒芒早現意已彰(十四)第五章 平蠻克戎指掌上(一)